祭獭食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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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編録在這裏的,主要是我近年撰寫的有關歷史文獻研究和鑑賞的文章,另有幾篇,是以緬懷前輩師長或談論古今學術爲主題。一如既往,所涉及的典籍相當雜亂,時代從先秦到晚清,性質則從煌煌正史到上海灘上無聊文人的遊戲筆墨。從哪一角度看,似乎都無所歸依。給文集起名,依然還是一件難事。

内容既然駁雜不純,就祗好動腦筋從形式上找共性。這些文章論述的問題,都瑣瑣不爲大雅所屑,就像啃雞爪子,儘管也有些肉,但祗那麽一點點。把啃雞爪子這事兒妝點雅化一下,即爲“食蹠”。另一方面,我這些文章還都不避繁複,累累贅贅地大量羅列史料,或是排比引證類同的史事,猶如獺之祭魚。這種做法,顛倒語序簡約言之,便是“祭獺”。合此二端,就把這部文集題作“祭獺食蹠”,從其實也。

我自知駑鈍,無論怎樣努力,也絶不可能把學業做成事業。藉用清人俞樾講過的話,讀書寫文章,不過“聊賢于無所用心而已,固不值大人先生一笑也”。這是我述學爲文多隨興之所至的一個根本原因。也正因爲如此,纔隨手撿到什麽就研究什麽。當然,由於眼界低下,揀到的都是一些瑣碎微末的題目。如果一定要談對治學的路徑有什麽自覺認識的話,那麽,我很喜歡宋人程頤論道時講的一句話:理無大小,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即使真的對學術這一“事業”有所追求,我也希望自己老老實實地走下學上達這條路。這樣,假如運氣足够好而且壽命也足够長的話,説不定哪一天真的能够有所開悟,由卑近而稍至於高遠。不然的話,抗之以爲高,鑿之以爲深,恐怕明眼人更要爲之齒冷了。

至於論證問題,一味雜陳史事史料,在我自己的行文技巧方面,固然缺乏簡練的表述能力,但另一方面,在主觀追求上,我也更想通過豐富的史事史料來説明問題。清儒治學,考據一個問題,常常需要舉述衆多論據。如王念孫動輒徵引十數證,曲暢其説,以明一字之義。我們與古代歷史之間,相距很遠,存在諸多隔膜,研究者的主觀認識,很容易出現偏差。舉述足够豐富的史事史料,展開更嚴密的論證程序,斟酌於句讀文義之間,關注更多的細節,都有助於我們儘量減低這樣的偏差,使研究結果更具有實質性意義。

昔朱文公嘗有語云:“是非理會極仔細,即道理極精微。”論證歷史問題,要想做到“極仔細”,談何容易,需要具備太多太多的知識,讀太多太多的書,但治學的趣味也正在讀書求知的過程之中,吾心嚮往之。

2014年3月25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