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经

乾（卦一）

（乾下乾上）

《乾》：元亨，利贞。[1]

初九：潜龙，勿用。[2]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3]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4]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五：飞龙在天，[5]利见大人。

上九：亢龙，有悔。[6]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7]

【译文】

《乾》卦：大通顺，占问有利。

倒数第一阳爻：象龙潜伏着，不可有所作为。

倒数第二阳爻：龙出现在田野里，见贵人有利。

倒数第三阳爻：贵人整天自强不息，晚上警惕着。（情况）严重，没有害。

倒数第四阳爻：龙或者跃进深渊，没有害。

倒数第五阳爻：龙飞在天上，见贵人有利。

最上阳爻：处在极高处的龙，有悔恨。

用阳爻：看见许多龙，没有龙王，是吉利的。

【注】

[1]《乾》：乾，卦名，指天，用三个阳爻组成。重卦，由六个阳爻组成。“元亨，利贞”是《乾》卦的卦辞。元亨是大通顺。利贞是占问的事有利，贞是占问。

[2]初九：乾卦有六画，称六爻。—为阳爻，称九。初九：指倒数第一爻为阳爻。以上九二、九三指倒数第二、第三阳爻。上九：指最上阳爻。潜龙：李鼎祚《周易集解》（以下只称《周易集解》）:“马融曰：‘物莫大于龙，故借龙以喻天之阳气也。初九建子之月（阴历十一月），阳气始动于黄泉（地下），既未萌牙，犹是潜伏，故曰潜龙也。’”

[3]见：同现。大人：指贵族。

[4]君子：指贵族。乾乾：自强不息貌。惕若：警惕着。厉：危险。无咎：无害。

[5]九五：《周易集解》:“干宝曰：‘五在天位，故曰飞龙。’”

[6]亢龙：朱熹《周易本义》:“亢者，过于上而不能下之意也。阳极于上，动必有悔。”比喻处在高危的地位。

[7]用九：占筮时先求出两个卦来，如“《乾》之《同人》”，即求出《乾》卦和《同人》卦，把这两个卦比一下，只有倒数第二爻不同，即《乾》卦的阳爻—变成《同人》卦的阴爻--。这样即可找《乾》卦的九二爻辞来定吉凶。要是碰到“《乾》之《坤》”, 《乾》卦的阳爻对着《坤》卦的阴爻，两卦的六爻完全不同，无法找到哪一爻，这时就看《乾》卦的用九来定吉凶。同例，要是《坤》卦碰上《乾》卦, 《坤》卦的阴爻--称六，那也找不到爻辞，也来个“用六”，据《坤》卦的用六来定吉凶。这种六爻都变的现象在别的卦里是没有的，所以只有《乾》《坤》两卦各多了一个“用九”“用六”的爻辞。

《彖》曰：[8]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9]云行雨施，品物流形。[10]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11]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12]首出庶物，万国咸宁。[13]

【译文】

《彖传》说：盛大啊天的元气，万物靠着它有了开始，是属于天。云的流动，雨的下降，各类物品变动形成。太阳成终成始（在运行），上下四方的方位于是形成。按时驾着六条龙拉的车子运行在天空中。天道的变化，（使万物）各自端正它的性命。保持住冲和之气，是有利于正道。（天）开始生出众物，（使）万国都安宁。

【注】

[8]《彖》（tuàn）：解释卦辞的话，称《彖传》。《彖传》解释卦辞“元亨利贞”，分元、亨、利贞来释，与原来卦爻辞的含义不同。

[9]乾元：天的元气，认为元气化生万物，都属于天。《周易集解》引《九家易》:“元者，气之始也。”这是释“元”。

[10]雨施：犹雨降。品物：品类之物，指万物。流形：变动成形。

[11]“大明”三句：《周易集解》:“侯果曰：‘大明，日也。六位，天地四时也，六爻效彼而作也。大明以昼夜为终始，六位以相揭为时成。言乾乘六气而陶冶变化，运四时而统御天地，故曰时乘六龙以御天也。”大明指日，日出，天在上，地在下，四时的寒暑变化也因日照而成，故称“六位时成”。天乘六气，指乾元，即天乘着六位之气来化生万物。以上释“亨”, “亨”为通。

[12]乾道：天道。天道变化，即“大明终始，六位时成”。各正性命：万物各得性命之正。性指属性，命指寿命。保合：保持住。大和：太和，指冲和之气，即四时之气谐调，无疾风暴雨旱涝灾害。这是讲“利贞”，以“贞”为正，有利于贞，即“各正性命”的意思。

[13]《周易集解》引刘曰：“阳气为万物之所始，故曰‘首出庶物’。立君而天下皆宁，故曰‘万物咸宁’也。”

《象》曰：天行健，[14]君子以自强不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见龙在田”，德施普也。[15]“终日乾乾”，反复道也。“或跃在渊”，进无咎也。“飞龙在天”，大人造也。[16]“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17]

【译文】

《象传》说：天道刚健，君子以（天为法），所以自强不息。（看到初九）“潜龙勿用”，因阳爻在一卦的下位（所以隐居不出）。（看到九二）“见龙在田”, （喻大人在民间，）恩德普遍推行。（看到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反反复复都合于正道。（看到九四）“或跃在渊”, （喻有人象龙跳进深渊，）前进没有害处。（看到九五）“飞龙在天”，喻大人（居君位）有所作为。（看到上九）“亢龙有悔”, （喻居极高之位）骄傲自满不能长久。（看到）“用九”, （见群龙无首，德齐力均，合于）天德，不能有个做首领的。

【注】

[14]《象》:《象传》，对卦爻辞的解释。天行：天道。这两句讲卦辞的意义。

[15]普：普遍。

[16]《周易集解》:“荀爽曰：‘大人造法，见居天位，圣人作而万物睹，是其义也。’”

[17]《周易集解》引宋衷曰：“群龙纯阳，则天德也。”《乾》卦六爻都是阳爻，所以称纯阳为天德。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18]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19]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译文】

《文言》说：“元”是善的首位，“亨”是美的集合，“利”是义的应和，“贞”是百事的主干。君子实行仁够做人的首长，集合美够合于礼，对人物有利够跟义相应和，坚持正道够主干各事。君子实行这仁、礼、义、正四种德行，所以说：“乾卦，元、亨、利、贞。”

【注】

[18]《文言》：对《易经》《乾》卦和《坤》卦的卦爻辞的解释，把《乾》《坤》卦爻辞给与理论的意义，与《乾》《坤》卦爻辞原为占问吉凶的不同。因此把“元、亨、利、贞”分开来释。嘉：美。和：相应。贞：正。

[19]体仁：实行仁。利物：对人物有利。贞固：正而坚，坚持正道。

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世，[20]不成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21]潜龙也。”

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22]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23]《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24]知至至之，可与言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25]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何谓也？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译文】

初九说“潜龙勿用”，说什么？夫子说：“潜龙，比喻有德而隐居的君子。不为世俗所转移，不求成名，避世隐居而没有苦闷，（世人）不看见他的正确而没有苦闷。对高兴的事就去做，对可忧的事就避开，坚定地不可改变，是潜龙（是隐居的君子）。”

九二说“见龙在田，利在大人”，说什么？夫子说：“龙现，比喻有德而行正中之道（的大人）。常言的信，常行的谨慎，防止邪僻，保存他的真诚，使世俗变好却不自夸，德泽广大而感化人。《易》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是有人君之德。”

九三说“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说什么？夫子说：“君子提高品德，治理事业。讲忠信所以提高品德，修饰言辞确立在诚实上，所以处理事业。知道（进德的程度）而达到它，可以跟他讲诚伪微茫的辨别。知道（修业的）结果，终于达到它，可以保存合宜。因此处在上位而不骄傲，处在下位而不忧郁，所以不停地前进，随时警惕，虽处境危险也无害了。”

九四说“或跃在渊，无咎”，说什么？夫子说：“（象龙）或上或下，没有一定，不是为了邪僻。或进或退，没有一定，不是离开群众。好比君子进德修业，要及时（有所作为），所以无害。”

九五说“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说什么？夫子说：“声同的互相应和，气同的互相求取。水流向低湿处，火趋向干燥处。云跟从龙，风跟从虎。圣人制作而万人仰望。确立在天上的（如日月星辰）亲附上天，确立在地上的（如鸟兽草木）亲附下地，是各从它的类别。”

上九说“亢龙有悔”，说什么？夫子说：“尊贵而没有地位（君位在九五，所以上九无位）。高而没有民（民在下，所以上九无民）。贤人在下位而他没有辅佐，（贤人指九三之君子，在九三，所以上九无贤，）因此动而有悔。”

【注】

[20]易：转移。

[21]确：坚正。拔：转移。

[22]正中：正确，中指不偏。

[23]庸言、庸行：常言、常行，不易之谓庸，指正确。闲：防制。善世：使世俗变好。伐：自夸。化：感化。

[24]居业：陈梦雷《周易浅述》:“居者守而勿失，如屋之既修，居之乃为我有也。”

[25]知至至之：进德之事。理无加于忠信，故曰至。至之，则进而不已也。诚伪微茫之判曰几。知终终之：居业之事。万事究竟归于一诚，故为终。终之则居而不失也。事物有裁制之宜为义。

“潜龙勿用”，下也。[26]“见龙在田”，时舍也。“终日乾乾”，行事也。“或跃在渊”，自试也。“飞龙在天”，上治也。“亢龙有悔”，穷之灾也。[27]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译文】

（初九）“潜龙勿用”，指处在下位。（九二）“见龙在田”，指暂时住在（民间）。（九三）“终日乾乾”，指（勤勉地）办事。（九四）“或跃在渊”, （比喻活动于下层，）自试（他的才能）。（九五）“飞龙在天”, （比喻）在上位治国。（上九）“亢龙有悔”, （比喻高到）极点造成灾祸。乾元“用九”（群龙无首，没有天子，只有酋长，）天下太平。

【注】

[26]这是从人事方面来解释《乾》卦的爻辞。

[27]穷：指穷高，高到极点。

“潜龙勿用”，阳气潜藏。[28]“见龙在田”，天下文明。[29]“终日乾乾”，与时偕行。[30]“或跃在渊”，乾道乃革。[31]“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32]“亢龙有悔”，与时偕极。[33]乾元“用九”，乃见天则。[34]

【译文】

（初九）“潜龙勿用”，指阳气潜藏（在地下）。（九二）“见龙在田”，指天下富文采而光明。（九三）“终日乾乾”，指跟着时节一起前进。（九四）“或跃在渊”，指天道乃变。（九五）“飞龙在天”，是处在天德的位子（指登上君位）。（上九）“亢龙有悔”, （阳气）跟着时节一起达到极点。乾元“用九”，乃看到天道运行的规律。

【注】

[28]这是从天道来解释《乾》卦的六爻。初九，指阴历十一月，阳气藏在地中。

[29]九二，指阳气出于地面，当阴历正二月，大地花草萌生，故大地有文采而光明。天下，指大地。

[30]九三，当阴历三四月，草木繁茂，故称君子与时并进而不息。

[31]九四，当阴历五六月，天气转热，故称天道乃变。

[32]九五，指阴历七八月，谷物成熟，故称天德成就。又九五是君位，指登上君位。

[33]上九，指阴历九十月，阳气由盛而衰，草木亦由盛而衰，故说“与时偕极”。

[34]尚秉和《周易尚氏学》:“（上九）阳气将尽矣，故曰‘与时偕极’。阳极反阴，阴极反阳，乃天道之自然，故曰‘乾元用九，乃见天则’。”指阳气尽后，乾元即天的元气，用九的阳爻，即阳气又生，是天的法则。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35]“利贞”者，性情也。[36]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37]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38]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

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九三重刚而不中，[39]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40]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41]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

【译文】

《乾》卦的称“元”（元气），开始（化生万物）而得通顺。“利贞”，天的化生能有利于万物性情之正。天开始能用美利来使天下得利，不说得利之物，大啊！大啊天，又刚健，又中正，纯粹而精美。《乾》卦六爻发挥作用，广通于天道、人道的情状。乾德象按时乘着六龙驾的车子巡行天上。象云流动，雨下降，天下和平。

君子以成就德业为行动，每天可以看见他的行动。（初九）说的“潜”，隐伏而没有看见，行动而没有成就，因此君子不“用”它。

君子用学习来积累知识，用问来辨明是非，用宽容来存心，用仁心来行事。《易》（九二）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是君主的德行。

九三处在两重刚位，但在六爻内不在中间，向上不象九五的在天位，向下不象九二的在田野，（九三处在人位，）所以“奋勉地”随时“警惕”，处境虽危而“无害”了。

九四处在三重刚位，在六爻内不在中间，向上不象九五的在天位，向下不象九二的在田野，向中不象九三的在人位，所以说“或”。说“或”表示疑而未定，所以“无害”。

（九五）“大人”的德与天地好生之德相合，他的明察与日月的普照相合，他的恩威与四时的顺序相合，他的赏罚与鬼神福善祸恶相合，他走在天象之前而天不违反他，他走在天象之后依天时行事。天象尚且不违反他，何况人呢？何况鬼神呢？

（上九）的讲“亢”，只知进而不知退，只知存而不知亡，只知得到而不知丧失，他是愚人吧。知道进退存亡而不失掉他的正确的，他是圣人吧。

【注】

[35]这里再释《乾》卦卦辞，释“元”为始，释“亨”为通，即元亨是天始生万物而通顺。

[36]释《乾》卦的“利贞”，认为天的化生万物，有利于使万物得性情之正。《周易集解》:“干宝曰：‘以施化利万物之性，以纯一正万物之情。’”

[37]陈梦雷《周易浅述》:“《坤》利牝马，他卦利建侯、涉川，皆有所指。《乾》始无所不利，非可指名，故言利，不言所利也。”

[38]同上：“六龙即六爻。……言乘龙者，将以御天也。六爻不外一时，圣人以时乘此六龙，将以御天下也。云行雨施，就圣人言之，政教如云之行，德泽如雨之施，天下自无不平也。”

[39]同上：“不中，非二五也，不在天，非上中。不在田，非下之中。”上卦之中指九五，是在天位；下卦之中是九二，是在田，即在民间。

[40]中不在人：同上：“（九）三（九）四皆人位，而（九）四居人之上而近君（九五君位），故曰‘不在人’。”所以不在民间了。

[41]高亨《周易大传今注》:“上‘圣人’二字，《释文》云：‘王肃本作愚人。’按王肃本是也。愚人、圣人相对为文。愚人承亢者而言，圣人承不亢者而言。今依王肃本释之。‘唯’犹是也（王引之《经传释词》有此例）。”

【说明】

《乾》卦分经和传两部分：经指卦辞及爻辞，是供占筮吉凶用的。卦辞“元亨，利贞”，即占到这卦，是大通顺，占问有利。《乾》卦共有六爻，有六条爻辞，还有一条“用九”爻辞，即七条。《乾》卦的六条阳爻—，指阳气，所以爻辞用龙来比阳气。冬至一阳生，阳气跟节令有关，所以这六爻爻辞讲的阳气也和节令有关。《乾》卦中的卦辞和爻辞有各种不同解释，何去何从，已见《前言·周易译注》，不再重说。还有一些不同解释，在这里补述一下。如《乾》卦的乾字，有三说：（一）《周易·说卦》:“乾，天也。”（二）李鼎祚《周易集解》:“案《说卦》:‘乾，健也。言天之体以健为用，运行不息，应化无穷，故圣人则之，欲使人法天之用，不法天之体，故名乾，不名天也。”（三）李镜池《周易通义》:“乾，闻一多认为本当为斡（wò沃）。”“乾、斡都指北斗星。北斗星是天的枢纽，象征天体。”这三说彼此相关，以“乾”为天，指体说；以“乾”为健，指用说；以“乾”为斡，为北斗星，指天的枢纽说。看来在八卦中即以“乾”为天，所以还是以“乾”为天，最为通行。

又“用九：见群龙无首，吉”。闻一多说：“群读为卷。……卷龙如环无端，莫辨首尾，故曰‘无首’，言不见首耳。”《周易通义》采用闻说。按改“群”为“卷”，不免改字解经。爻辞说“无首”，解作“不见首”,“无”与“不见”也不同。高亨《周易大传今注》:“六爻象群龙并出，各秉刚健之天德。此乃比喻诸侯并立，德齐力均，不可能有帝王为之首领；但以其各秉天德，故吉。”同样是新说，一不合原文，一对原文极为贴切，因此采取后一说。

《乾》卦《文言》里有“子曰”，对《乾》卦的爻辞作了不少解释。这些解释，都是假托孔子的话，不是孔子说的。如“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按“见龙在田”，指君子在野，不在朝，不掌权。按《论语·先进》篇“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章，孔子要他们各言尔志。曾晳不讲做官从政，说：“‘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求雨坛），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孔子是赞同曾晳的，说明孔子在野时只想做些教学工作，并不认为可以“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有“君德”。《孟子·尽心上》里说：“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也是孔子在野时“吾与点也”的意思。所以《文言》里讲在野已经“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有“君德”，显然不是孔子的思想。所以《文言》不是孔子的著作，“子曰”是假托孔子说的。

按《乾》卦《文言》里有极进步的思想，似应点出，即“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这话是反对道家《老子》“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的“无为”，主张“先天而天不违”，是要有所作为的。这种作为，有的是“先天”，有的是“后天”。“先天”是自然现象或社会现象中的变化还没有显露时，或刚露出一点苗头时，就抓住它，好的苗头就加以倡导，坏的苗头就加以制止。这种作为是合于客观规律的，所以“先天而天弗违”。有的现象已经显露出来，好的加以倡导，坏的加以制止，也是合乎客观规律的，所以“后天而奉天时”。《文言》里又说“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它要知进退、存亡、得丧，在进、存、得的时候，还要知退、亡、丧，提高警惕，这里有朴素的辩证观点。尤其是“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是有所作为的。这种作为，不论“先天”或“后天”，都能掌握客观规律，按照客观规律办事。所以又说：“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不违反客观规律办事，自然办得成功，对人民生活有好处，人民乐从，所以说“而况于人乎”。说“况于鬼神乎”，这话不在于迷信鬼神，在于“与鬼神合其吉凶”，即“况于吉凶乎”，即这样的作为，是符合趋吉避凶的。要是领导者的作为，违反客观规律，违反人民的意愿，那就是凶；现在按照客观规律办事，得到人民的拥护，把事情办好，自然是吉。《文言》里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正是《易传》中的先进思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