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经
乾卦
九四，或跃在渊[9]，无咎。
上九，亢龙有悔[12]。
[1]乾：卦名，下上皆为
，象征着“天”象的阳刚之气和刚健之行。古人认为自混沌开明以后，天就以其光明和温暖普照着大地，它高高在上，周流运转，变化无穷，沿着春、夏、秋、冬四季循环往复，制约、主宰着大自然和人类。《乾》卦为六十四卦之首，它最大的特点是六爻皆为阳爻，是《周易》中唯一的纯阳之卦。《乾》卦以“天”来喻指其刚健、正大的美德，又以“龙”为喻，来宣扬“天”之纯阳刚健的精神，解释天体的运行规律。这两种比喻实际上说的是一体一用的关系，即“天”为《乾》之体，“龙”为《乾》之用。朱熹在《朱子语类》中说：“《易》难看，不比他书。《易》说一个物，非真是一个物，如说龙非真龙。”几千年来，《乾》卦描述的龙已经成为中华民族能屈能伸、灵活变通的心性和乾乾刚健、自强不息的文化符号。实际上，整个《易》这本书都是以象征性的比喻来说明事物的特征和运行规律的，只是在《乾》卦中，这种特征更为突出、显著。《乾》开篇就以“元、亨、利、贞”四种事物发展的阶段性特征高度概括“天”具有开创万物、并使之亨通吉利、和谐富裕、光大正直的功德。这些“功德”不仅是《乾》道之本，也是万物之本。以这种根本特征说明人事，则君子之行：或“勿用”，或“乾乾”，或“利见大人”，或亢而“有悔”。但是，作为君子始终如一的精神则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2]元，亨，利，贞：元，开始；亨，亨通；利，和谐；贞，正直。
[3]初九：《易经》六十四卦均由从下往上数的初、二、三、四、五、上六个爻位组成，此处因爻位处于一卦的开始，所以叫“初”。古人用《易经》占筮时，用“九”代表阳，用“六”代表阴。本爻为阳爻，故称“初九”。
[4]潜龙勿用：初九以潜伏在水中的龙比喻启示人们当道德和智慧尚未完备或者未达到发挥的时机时，就应该像龙潜伏在水中一样等待时机。
[5]田：田地。九二在初之上，已上于“潜”位，故以田地象征。九二以龙来象征“大人”，当龙出现在田野之间时，就如同有道德、有作为的人来到民间，接近民众，体察民情。
[6]大人：在《易经》中，大人是贵族的通称，在此，是指那些有道德修养并身居高位的人。
[7]君子：是贵族和读书人的通称，后来泛指一切有才、有德的人。“君子”，作为中国人文心理象征道德品行的文化符号在殷末周初就已经深入人心。后来，“君子”成为儒家文化推崇和追求理想人格的最高境界，深远而广泛地影响着中国人的思想、品德、言行等诸多美好的愿望，也成为中国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标准。终日：一整天。乾乾：勤勉而刚健。
[8]夕惕若厉，无咎：惕，警惕。若，像……一样。厉，危险。咎，小的灾难。有的《周易》读本和有的学者，在“若”后断句，以“若”为语助词，将“惕若”，解为警惕的样子。意也通。但是，按《周易》卦爻辞的一般句式，“无咎”作为断句决疑之辞常常处在句尾。
[9]或：疑惑之心。跃：暂时起飞的样子。渊：深渊，此处指龙之安身之所。
[10]飞龙在天：在《易经》中，若阳爻处于第五爻时，则往往以吉利解释。九五，在爻位上象征着君王，古人以龙比君，九为阳，为高，故以“飞龙在天”象征君王处于大有作为之时。
[11]利见（xiàn）大人：见，出现。九五本身为九五之尊，所以宜解为“出现大人”。
[12]亢龙有悔：天生万物，有盈有虚，有进有退，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子曰：“过犹不及。”龙处于穷极过高之处，“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故终有悔恨之事发生。亢龙，亢，过分，极度，过高。上九位于乾之极高之处，故曰“亢龙”。悔，悔恨。
[13]用九：《乾》卦特有之爻题。依古筮法，筮遇《乾》卦，六爻皆七，则以卦辞断事，六爻皆九，则以用九爻辞断事。用九犹言“通九”，是六爻皆九之意。九，纯阳之数，象征着天。
[14]群龙无首，吉：《乾》卦，六爻皆为纯阳，犹群龙相聚。“九”为天德，若六爻皆变，则变为《坤》卦，阳刚之性变为阴柔之态，故而“无首”。而群龙相聚，是阳中有阳。群龙以其纯阳之德，阳刚之性于变中不自居首位，有同和之美，谦让之德，所以就显得很吉利。
【译文】《乾》卦：《乾》卦，象征着天：是万物的开始，有亨通的力量，能和谐而有利于物，有光明正大的品格。
初九，当巨龙还潜伏在深水之中时，就不应该使自己发挥作用。
九二，当巨龙出现在田野之间时，就有利于去拜见大人。
九三，君子整天勤勉努力，直到夜静更深时还像遇到危险一样地保持着警惕性，这样，就会免于灾祸。
九四，龙，因疑惑而有时飞起，有时又伏处在深渊之中，这种情形没有过错。
九五，当巨龙在天空自由腾飞时，就有利于出现有道德并居于高位的人。
上九，龙飞至极高之处，就会出现悔恨之事。
用九，群龙相聚而没有一个以首领自居，吉利。
《彖》曰[15]：大哉乾元[16]，万物资始，乃统天[17]。云行雨施，品物流形[18]。大明终始[19]，六位时成[20]。时乘六龙以御天[21]。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22]，乃利贞。首出庶物[23]，万国咸宁[24] 。
[15]彖（tuàn）：断定，即断定一卦之义。
[16]乾元：乾之元气。元，阳和之气开始产生。
[17]统天：统属于天。统，继续，统属。
[18]品物：各类事物。
[19]大明：指太阳。
[20]六位：一说为六爻之位；一说为天地四时之位。天在上方，地在下方，日出处为东方，日入处为西方，向日处为南方，背日处为北方。
[21]时：时间，名词用作状语，这里指“按照时间”。乘：驾驶。
[22]大和：太和，阴阳化合之气，即太和之气。
[23]庶物：众物。庶，众也。
[24]万国：天下万方之地。咸：皆，都。宁：安宁。
【译文】《彖传》说：崇高而伟大的上天啊！您是所有事物的统领，万物依赖您的阳气而生息，世间万物都统属于天道。云儿在天空飘荡，雨水降落在大地，各类事物随地成形。辉煌温暖的太阳周而复始地运转，按照上天、下地、东、西、南、北六种位置形成了昼夜变化和春、夏、秋、冬的季节变化。犹如羲和驾驶着六条龙拉着太阳运转在天空。虽然大自然变化莫测，但是它还是以自己的规律保持事物的正道本性。保全太和元气，以利于守持正固。阳气周流不息，当春天到来时，大地又沐浴在春光里，万物萌生，天下万方都和美安泰。
《象》曰[25]：天行健[26]，君子以自强不息[27]。“潜龙勿用”，阳在下也[28]；“见龙在田”，德施普也；“终日乾乾”[29]，反复道也；“或跃在渊”，进无咎也；“飞龙在天”，大人造也[30]；“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25]象：即形象、象征之意。在《周易》中，象有二义，一是指卦形和卦爻辞，故《系辞》曰：“《易》者，象也。”宋人项安世《周易玩辞》言：“凡卦辞皆曰彖，凡卦画皆曰象。”二是指《易传》中用来阐释卦象、爻象象征意义的《象传》。此处指第二义。《象传》又有《大象传》《小象传》之分。前者每卦一则，释上下卦象。后者每卦六则，释六爻爻象。
[26]行：指天道，在这里指天体运行的规律。
[27]自强不息：就是指君子效法《乾》卦之“健行”之象，其立身、行事始终保持奋发图强的精神。
[28]阳在下：指初九，虽有阳气，然而阳气潜伏在下。
[29]乾乾：《说卦传》曰：“乾，健也。”即刚健。
[30]造：孔颖达曰：“造，为也。”有作为。
【译文】《象传》说：天体以劲健刚强的方式运行，君子也应当像天体的运行一样自强不息。“潜伏在水中的龙，暂时不宜施展自己的能力”，这是因为龙属于阳性之物，潜在水下时，说明阳气还很微弱；“巨龙出现在田间”，也就是阳气之德普泽广施于世间之时；“整日刚强健进”，反复行其正道而不知疲倦；“因疑惑而在深渊中上下腾飞”，前进也不会有灾害；“巨龙飞腾于天”，这是大人奋发有为之时；“龙飞得太高则会有悔恨之事发生”，因为刚强过甚的行为是不能持久的；用九，说明天的美德在于不自居首位。
《文言》曰[31]：“元”者，善之长也[32]；“亨”者，嘉之会也[33]；“利”者，义之和也[34]；“贞”者，事之干也[35]。君子体仁足以长人[36]；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37]；贞固足以干事[38]。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39]。不易乎世[40]，不成乎名。遁世无闷[41]，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42]，‘潜龙’也。”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43]。庸言之信[44]，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45]，善世而不伐[46]，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子曰：“君子进德修业[47]。忠信[48]，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49]，所以居业也[50]。知至至之[51]，可与言几也[52]。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53]。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54]，虽危无咎矣。”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何谓也？子曰：“上下无常[55]，非为邪也[56]。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57]，故无咎。”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58]；水流湿，火就燥[59]；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60]。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61]，贤人在下位而无辅[62]，是以动而‘有悔’也。”
[31]《文言》：又称《文言传》，为《易传》之一。旨在文饰《乾》《坤》两卦之言辞。
[32]善之长：主导着一切美好事物。长，统率，主导。
[33]嘉之会：美好之聚合。嘉，嘉美。会，会合。
[34]义：宜，适宜。和：相应。
[35]干：主干，意指做事的根本。
[36]体：践行。
[37]义：正义，情义，善。
[38]贞固：坚定地守持正义。贞，正，正义，正道。
[39]隐：潜藏，隐居。
[40]不易乎世：不为世俗所改变。易，更改，改变。
[41]遁世无闷：遁，逃避。闷，烦恼，苦闷。《周易集解》引崔憬曰：“道虽不行，达理无闷。”
[42]确乎其不可拔：此言初九虽潜居下位，然阳刚之德与君子之行却坚定不移。确，坚定。拔，犹言“移”。
[43]正中：《乾》通体喻龙。然九二失位于下卦之中，故曰“正中”，不曰“中正”。
[44]庸：平常。信：因九二有“正中”之德，故其言真实可信。
[45]闲邪：防止邪恶。闲，防，犹言“防止”。
[46]善世：这里指《乾》之九二能以美德利天下。善，美德。世，世间，天下。不伐：不夸耀自己的好处。伐，夸耀。
[47]进德：增进、提高道德修养。修业：修美事业。
[48]忠信：对朋友忠实不欺，与人言而有信。
[49]修辞立其诚：修辞，修饰言辞，不妄语，不虚言。九三为我们的人生确立了一个君子标准，那就是以“终日乾乾”的精神“进德修业”和“修辞立诚”。同时指出，“进德”的方法在于讲求“忠信”。“修辞”的关键在于“立诚”。
[50]居业：蓄积，累积。
[51]知至：知道事业所能达到的目标。至，达到。至之：达到某种地步。
[52]几：事发前的征兆。《系辞》曰：“几者，动之微也，吉凶之先见者也。”
[53]存义：保持其所适宜的行为。
[54]因其时而惕：意指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保持警惕性。因，随，顺。
[55]上下：《周易集解》引荀爽曰：“进谓居五，退谓居初。”上为进，下为退。常：常规，恒定。
[56]非为邪：非私心邪念之所为。接下句可知，进退之事因时间而定。
[57]及时：赶得上、抓得住时机。
[58]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乾》通体皆为阳爻，九五为一卦之主与其他各爻有相同属性，“同声”“同气”，“相应”“相求”。
[59]就：接近。
[60]圣人作而万物睹：指圣人创造卦象，使万物可睹。作，创造。睹，目之所见。
[61]无民：九五为君王之位，上九则太高，已失去君王之位，故高贵太甚则脱离民众。处高位而“骄”则必有二失：其一，脱离群众，失去民众的拥护，成为孤家寡人。其二，失去贤人的帮助。
[62]无辅：即上九与九三均为阳，相对而不相应。故君不以臣为臣，臣也不知君在何处。如贤人在下位失意，君王则在朝中无人相助。
【译文】《文言》说：开初的生长，是众善之长；亨通，是美好事物的集合；有利，是“义”的和谐体；正直，是做事的根本。君子实践仁德之本，就足以成为人们的尊长；会聚美好的事物，就符合“礼”；有利于物，有利于人，则足以和谐“正义”；坚守正义、正直的品德就能做成事情。君子就是能够实行这四种美德的人，所以说他们就像《乾》卦的卦象所蕴含的哲理一样，具有“元始，亨通，利人，正直”的品德。
初九的爻辞说：“巨龙潜伏在水中时，就不要发挥作用。”这说的什么意思呢？孔子说：“这是指有龙一样的品德而暂时隐居的人。他们不会因世俗的丑恶而改变自己的坚贞品德，也不会因侥幸的成功而扬名于世。他们遁隐而不苦闷，不被人理解赞同也不苦闷。所乐于做的事就去实行，所忧愁的事就避开不去做，具有坚定不移的意志，就像潜伏在水底的龙一样。”九二的爻辞说：“当巨龙出现在田间时，就利于拜见大人物。”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有龙一样品德的人，他也就是立身中正的人。他平常之言语必讲信用，他平常之行为也是谨慎的，防止邪恶而内心保持真诚，有功于人、有惠于民而从不自我夸耀，其道德广大而能感化人心。《易》说：‘巨龙出现在田间，就有利于出现大人。’这才是人君之德啊！”九三的爻辞说：“君子整日强健，直到夜间还像是遇到危险一样保持着警惕性，这样即使是面临危险也不会发生灾祸。”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君子要不断地增进自己的道德修养、发展事业。忠诚待人，言而有信，这是增进道德的方法。修饰自己的言辞，树立诚实可靠的形象，这是蓄积功业的方法。知道自己在事业上所能达到的目标，就去努力去实现它，这样的人才是可以谈论事物发展的征兆的人；能预知自己将有某种结果，而去努力奋斗得到这种结果，这样的人就可以与他共同保持适宜的状况。因为这样的人能身居上位而不骄傲，身处下位而不忧愁，所以能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而始终保持强健和警惕，即使是有危险也不会酿成灾祸。”九四的爻辞说：“因疑惑有时飞跃于天，有时下潜于渊，这样做是没有灾祸的。”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这是指君子之行，或上升，或下降，本没有什么一定不变的道理。因为这种行为并非出于自私的邪念。或进取，或隐退，本没有什么常规可循，这也并非是脱离群众。君子涵养道德，建功立业，就是要在需要自己的时候，抓住机会，不失时机。这样才能尽可能地避免灾祸。”九五的爻辞说：“巨龙高飞于天，有利于出现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这是在譬喻相同的声音是相互感应的，同类的气息是相互吸引的；水向湿处流，火向干燥的地方烧；云随着龙的吟啸而涌动，风随着老虎的呼啸而出现；圣人创作卦的目的在于以类比的方式描绘和说明万物的情理，这样，万物就可以欣然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依附于天的东西本来就亲近于天上，依附于地的东西本来就亲近于地下，世间万物都是按照类别而相从相应。”上九的爻辞说：“巨龙飞得太高，就会有悔恨之事发生。”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这就像一个尊贵的人没有实际的地位，爬得太高而远远脱离了民众，贤人居于下位，朝中却无人辅佐君王，所以若要妄动就会发生悔恨之事。”
“潜龙勿用”，下也[63]；“见龙在田”，时舍也[64]；“终日乾乾”，行事也[65]；“或跃在渊”，自试也；“飞龙在天”，上治也[66]；“亢龙有悔”，穷之灾也；乾元“用九”，天下治也[67]。
“潜龙勿用”，阳气潜藏[68]；“见龙在田”，天下文明[69]；“终日乾乾”，与时偕行[70]；“或跃在渊”，乾道乃革[71]；“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亢龙有悔”，与时偕极；乾元“用九”，乃见天则[72]。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73]。《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74]，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75]；六爻发挥[76]，旁通情也[77]；“时乘六龙”[78]，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63]下：身处下位。
[64]时舍：一时之居。舍，居。
[65]行事：勤勉做事。
[66]上：处于上位。
[67]天下治：“用九”由极阳转为阴，由刚转柔，故能治天下。
[68]潜藏：时在夏历之十一月，阳气还在地中，故曰“潜藏”。
[69]天下文明：九二之爻象象征着阳气已经冒出地面，这时草木萌生，万物欣荣，故曰“天下文明”。天，就是时间，故古人以“天时”名之。就《乾》卦蕴涵的道德观而言，变则因时而变，化则因时而化。
[70]偕：俱，全。行：运行。
[71]革：变革，即改变。
[72]天则：这里指天体运行的规律。则，法则。
[73]性：天之本性。情：天之实情。
[74]美利：美好有利。利，指有利，利益。
[75]纯粹：不杂不变。米不杂曰“纯”，谷不杂曰“粹”。
[76]发挥：这里指六爻的变化运动。
[77]旁通情：广通于万物。旁，广大。
[78]时乘六龙：以四时之变，六爻之动来驾驶六龙。
【译文】“巨龙潜伏于水中，暂时不能施展才能”，说明它的地位处在低下；“巨龙出现在田间”，这是贤人的暂时的居住之所；“整日强健”，这是君子勉励做事的精神；“或者腾飞于天，或者深潜于渊”，这是自我试验，展示自己的才华的时候；“巨龙腾飞于天”，这是说君王在上治理着国家；“巨龙飞得太高，就有悔恨之事”，这说明过极就会有灾祸；天有元德，天有善德，所以至“用九”则有化刚为柔，由阳变阴，阴阳合和，天下大治。
“潜伏在深渊中的龙，暂时不宜施展才能”，这是因为阳气还潜藏在地下；“巨龙出现在田野之中”，天下就欣欣向荣，光辉灿烂，一片文明的气象；“整日地保持强健的精神”，就是为了随着时光不断进取；“或腾飞于天，或下潜至深渊”，这是因为天道、阳气正处在改变之时；“龙在天空中飞行”，这是因为“龙”的德性已经上达天位；“龙飞得过高就有悔恨之事发生”，是因为它与时间一起推进到一个穷极过度的地步；乾有出生万物之德，“用九”象征着大自然的法则。
《乾》“能出生万物”，就在于它具有创造万物的美德并使之亨通发展；“有利于万物，守正持固”，这是上天的本性、实情。《乾》一开始就能以美好有利的方法而利天下之万物，却不说出它所给予世间的恩惠，这是多么的伟大啊！伟大的《乾》啊！刚健而中正，纯粹不杂，至精至诚。《乾》卦六爻的运动变化，通达于万物发展的情理；就像六条巨龙顺应时序巡视着天空一样，云儿因此而飘动，雨水因此而下降，给大地万物带来安祥和平。
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79]，隐而未见，行而未成[80]，是以君子弗用也。君子学以聚之[81]，问以辩之[82]，宽以居之[83]，仁以行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九三重刚而不中[84]，上不在天，下不在田[85]，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86]，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87]，先天而天弗违[88]，后天而奉天时[89]。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90]。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91]，其唯圣人乎！
[79]“潜”之为言也：初九阳气潜伏，“龙”因时而隐；但是，初九之“隐”是通过隐藏的方式来蓄积力量，等待时机。《乾》象的六阳爻同处一卦之中，其吉凶悔吝的意义各不相同。因为《乾》卦的爻位说的其实就是时间。为，动词，作为。言，讲，谈论。
[80]未成：即事业、德行尚未达到显著。
[81]学以聚之：九二爻处上进之位，但仍然在田野之间，尚未启用，更需要积累自己的知识。
[82]问以辩之：辩，通“辨”。多问才能有辨，故君子之于学，辨而能明。
[83]宽以居之：“宽”应解为心宽，非为室“宽”。
[84]重刚而不中：初九、九二均为阳爻，九三又是阳爻，故为“重刚”。《乾》下九二为正中，《乾》上九五为正中，九三位居三位，故失正中之位。
[85]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指九三既不在九五人君之位，又不在九二田野之位，唯悬于上下进退之间。
[86]中不在人：九四爻上不在君位，下又不在田野之位，中不在人位，故失中正之位。《系辞》曰：“《易》有天道，有地道，有人道，兼三才而两之。”即指卦之六爻，上、五为“天”，四、三为“人”，二、初为“地”。
[87]鬼神：鬼，隐秘莫测之事。神，精灵幽妙之形。非真指鬼神。
[88]先天：先于天地阴阳化物之前，这里指“道”，即客观规律。古人认为未有天地之前，先有天地之“道”。圣人能遵循“道”，所以“天”也顺着他。
[89]后天：指后于天地阴阳化物。奉：遵循。
[90]丧：失去，丧失。“亢”象征着事物发展到过极的情况，生存与发展的前提是“欠缺”的状态和谦虚的精神。物极必反，“亢极”则丧。
[91]正：中正之位，中正之德。
【译文】君子以成就美德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每天都能使自己的道德有所增进。而初九“潜”的意思却是退隐潜伏而不显现，这是因为其德行尚未显著，所以君子暂时就不去施展才能。君子依靠学习来积累自己的知识，靠多向别人请教提问来辨明是非，靠胸怀宽广来居于适宜的位置，靠心存仁爱来支配自己的行为。《易》说：“田野之间出现巨龙，就有利于拜见大人。”因为“大人”有君子之德。九三是重阳强刚之位，然而其居位不在正中，上不能通达于天，下不能立身于田间，之所以要强健，就因为自身处在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之时，这样，即使是面临危险，也没有灾祸。九四也是处在多重阳刚之上，也不在正中之位。上不在九五之天位，下不在九二之田野之位，中不在九三人群之位，故感到“疑惑”，同时，因为有了“疑而未决”的警惕性，所以，也就没有灾祸。九五之爻所称颂的“大人”，他的心灵能与天地万物沟通，能像日月的光辉一样普照大地，治理天下也能顺应四时之节序，而且还具有如“鬼神”一样隐秘幽妙的能力揭示吉凶的预兆，因为他能行先天之道，故天也不违背他，后于天道而行事，却能顺应天地时序。天尚且不违背他，何况人呢？何况鬼神呢？《乾》卦之上九所说的“亢”，是在譬喻某些人只晓得进取而不知道及时隐退，只知道生存而不知道衰亡，只知道一味地去获得利益而不知道舍弃一些。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恐怕只有圣人吧！因为圣人深知进取、隐退、生存、衰亡之理，并因此不使自己的行为失去正道，这样明智的人，大概只有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