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神女峰行 (1)
忽然哈哈哈几声大笑,三个人疾奔而来,笑声初时像是在庄外响起,但倾刻间人已奔到了楼阁上,赵信一见,吓得再也不敢稍动了:这三人并非别人,而是青海三兄。三人背上各负着一只大麻袋,里面装着十余个圆滚滚之物。
赵信暗道:“里面装的是南瓜么?他们打不过少林寺众僧,莫不是到菜园里偷摘了满园的南瓜?”
青海三兄的笑声直震得各人耳鼓发痛,各人一齐收住兵器,停手不斗。海日雄看了众人一眼,笑道:“你们谁是赵信?”余霸天和严通互瞧了一眼,心想不能于此刻退缩,各自应声道:“在下便是,阁下有何贵干?”
海日雄斜睨着一双三角眼,侧头打量了二人几下,然后仰天嘿嘿冷笑,将背后麻袋取下,只听一阵闷响,从袋里抖出了十余个脑袋来,众人差点吓昏厥过去。
叶惊松惊颤道:“老夫是蓬莱派掌门叶惊松,你们三个要干什么?
东山敖和青木勒也哈哈一笑,并不理会他,各人从背后除下麻袋,一般从袋中抖出了十余个脑袋,有的面色尚生,鲜血未疑,有的已面色发黑,微有醺臭。众人吓得惊呼出声,连连后退。
海日雄笑骂道:“你奶奶的,老子到少林寺中找赵信,被老和尚打伤没找着,后来听得那赵信也从少林寺里逃出来了,便到处去找,偏生有这许多家伙冒充赵信,害老子四处赶去寻人,他奶奶的,老子一发觉上当,便扭断他的脖子,哈哈,你们算一下,老子扭了多少假冒赵信的家伙的脖子了?”
众人粗略看了一眼,地上至少也有三四十颗脑袋,武林中至少是有三四十人冒充赵信了。
余霸天一眼看出了诸脑袋中有一个庭角饱满、头上扎着髻儿的分明是青城山白鹤观观主金冠道人,此人与自己的师父齐名,在川中威名赫赫,谁人不避舍三分?当年自己随师父入蜀与金冠道人比武,因夜郎自大,不知高低,在川中打败了两个武师,便讥笑蜀内无人,被他以“弹冠手”数招内打得满地找牙,若不是自己连连求饶,告知是何人门下,早已将这条小命丢在川中了。
另有几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严通和韦谦等人均认得,一个是河南五势梅花桩的钟老拳师,五势梅花桩简称梅拳,该拳盘架子、交手都于桩上练习,拳场每步一桩,共有百根,在地上练习时仍按桩上步点、方位行步,俗称“落地梅花”或“落地干枝五势梅花桩”,拳法刁滑凶猛,吞吐浮沉入法,手型多变,实是武林中极厉害的人物。一个是拦手门高手箜篌子杜参商,练成了铁手功,两只手如两扇门,死于其铁臂之下的成名好手不计其数。一个是霜花剑主楼孤韧,内力到处,剑上也会六月飘霜,另有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是五台山三清大和尚。这些人的武功无一不远在各人之上,且年逾七旬,威名大震,想不到也来扮赵信骗色,自毁一世声名。
再看其他人头时,有的是少年英雄,有的是三十多岁的青年,自然也不乏与余霸天一样的壮年汉子,这些人中,有些已是名头极隆,有些则是刚刚声名鹊起,但更多的是籍籍无名,他们皆为了一个女子自称是赵信,最后竟被这三个怪客扭断了脖子。这三人武功之高当真匪夷所思,众人惊惧之极,余霸天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赵信对这青海三兄又是恨怕又是感激,感激的是他杀了这许多冒充自己之人,不然师父不知还要上当到几时,只怕一个失手,误落到韦谦、余霸天、叶冠甲之流的贼人手上可遭糕得很,青海三兄杀了这些人,也不可惜。
青海三兄又向余霸天脸上瞧来,余霸天一阵胆寒,微微发抖,韦谦心下冷笑:“这姓严的和姓余的胆小怕事,成得了什么气候?我可不能于此时退缩。”踏前一步,道:“在下并非赵信,不过决意要拜入神女派门下,可不会由你们在这儿胡作非为。”海日雄道:“你师父是谁?”韦谦向那神女派女子一指,道:“这位便是。”
青海三兄这才注意到那神女派女子,也为她美貌所摄。海日雄目光落到韦谦双钩上,冷笑一声:“金钩门的小丑,也来这儿丢人现眼。”东山敖身形一晃,抓起了地上的大麻袋向韦谦套去。韦谦惊呼一声,双钩急忙挥出,但东山敖麻袋罩得好快,他双钩刚抬起,眼前一黑,上半身已连钩一起被罩进袋里,扛在了东山熬肩上。
金钩门弟子大惊,纷纷呼喝道:“快放下少掌门,不然我韦老当家不会放过你们。”“不错,识相的便放出我少掌门,好好的向他道歉,不然,可有得你受的。”随之有人见韦谦在袋中动也不动了,瞧样子是被制住了,又叫道:“快去报告老庄主和姑姥爷姑姥姥,让他们来助拳,夺回少掌门。”“不错,咱们岂能让别人抢了好事去?”众人嚣嚣嚷嚷,出声威胁恐吓,却无一人敢上前相救。
东山敖怪笑一声,声震屋瓦,将韦谦从肩上取下,向金钩门众人抛去,几名大汉伸手接住,发觉韦谦似是少了什么,疑神一看,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原来韦谦已不见了脑袋,只剩一具躯干,颈口处鲜血犹在汩汩流出。众人尽知韦谦的脑袋在袋子里被东山敖用他的双钩割下了,他身子探进袋里,双钩将袋子撑住,是以谁也不觉他少了脑袋。而袋底满是泥垢污渍,鲜血一时也没渗将出。
东山熬笑道:“啊,是了,还少了一样。”将麻袋里韦谦的脑袋抖出,足尖对准一踢,那颗血淋淋的脑袋“呼”的向原先捧钩那名大汉撞去,道:“抱着你的少当家回家哭丧去罢。”
那大汉捧住了头颅在手,见韦谦双目圆瞪着自己,吓得双手发抖,丢又不是,捧也不是,终于“哇”的大哭起来,抱着那颗脑袋急转身下楼,奔出了庄去。余人抬着韦谦断躯,惊呼乱喊,也如丧家之犬般奔去了,瞬间金钩门弟子走得干干净净。
海日雄又向余霸天斜倪过去,道:“阁下真的是赵信了?”余霸天自恃武功不及地上的许多头颅主人,和韦谦一般,在武林中只是藉藉无名的不入流之辈,遇着了这三个大魔头,如何还敢逞强?吓得腿也软了,喉头里“咕”的动了一下,不敢说是,也不想说不是。背后冷汗涔涔而下,身子悄悄往后退去。
海日雄目光又瞧向严通,道:“看来这位公子爷也是赵信了?”严通背后同样出了一身冷汗,额角冒出了如黄豆般的汗珠,他目光不敢与海日雄相接,也欲往后移动。
青木勒一步步的逼上,严通一步步的后退,退了三四步后,再也忍不住,“砰”的跪下,哭求道:“小人并非赵信,小的叫严通,请大侠高抬贵手,小人再也不敢冒充赵信了。”说罢,又咚咚的磕头。
那白衣女子震住了,想不到此人也不是赵信。赵信见诸人中,以此人诚府最深,最有恒心毅力,打死也要冒充赵信到底,岂知遇着了青海三兄,再也忍不住,终于自露了原形。
青木勒嘿嘿一笑,猛向严通抓出,严通虽然跪在地上求饶,也暗存戒心,见他身形一动,知他要摘取自己头颅,足尖疾忙往后一点,退跃到一柱子上。众人见了他这等功夫,也暗暗喝了声采。青木勒抓不中他,扭断了他身旁另一人的脖子。
严通吓得心魂俱丧,情知哭求已是无用,对余霸天道:“余堡主,我姓严的艳福未至血光之灾先来,你也别扮什么赵信了,咱们一同杀出去逃命可好?”
余霸天巴不得如此,轰然道:“好,咱们也不扮这劳什子赵信了,一同杀出去。”呼喝一声,领着手下人向青海三兄扑了上去。
那神女派女子想不到余霸天也是假的,怔呆住了。
严通不敢稍慢,忙从柱子上跃下,领着铁臂门弟子杀上。青海三兄并排而站,拦在楼梯口处,余天堡和断剑门弟子冲上前。三人伸手直抓,有抓着刀剑的,刀剑便被揉成一团或折成两截扔在地上;有抓着脑袋腰间的,就被他们用力一折,扔到一旁,立时毙命,略幸运些的是被抓中一手一足,只被折断了手足扔在一旁而已,并未伤了性命。
三人招无虚出,每一出手皆能夺人兵器或伤人,一时楼中尸首狼籍,惨呼声不绝响起。
那女子退到了一角落处,仍是静静的看着众人相斗,思忖道:“他们为什么都要假装赵信骗我?”怔怔出神,对众人乱斗似乎全不瞧在眼里。
赵信缩身躲到了桌底下,见她并不谙世事之样,颇是担心,但如今到处都是乱斗之人,他可没法到得那女子身边,生恐别人瞧见了过来掀开桌子照他头顶砍上两刀,那可乖乖不得了。他又将两张打翻的凳子挡在了外面,这才在桌底继续惴惴不安的瞧着那女子。
打斗了一阵,楼上已倒下了五六十人,余霸天不敢再向前冲,悄悄推开一扇窗子,欲跳窗而逃。
海日雄足尖一踢,两把断刀飞过去,只听“嗤、笃”两响,一把单刀割断了他的脖子,另一把单刀将他的脑袋钉挂在了窗棱上。余霸天颈脖处一道鲜血直喷而出,沉重的身躯“啪”的跌落楼下。
严通吓得腿也软了,身子一纵想要跃下高楼,然头顶一阵剧痛,已被青木勒抓住头发提住,他欲上不得,欲下不能。青木勒嘻嘻笑道:“你干嘛逃那么快啊?你不是想拜师么?怎么还没得拜师就走了?”
严通身在半空,头皮出奇地痛,惊怒之下挥剑往头顶上撩去,这一招纵然伤对方不得,也可将自己头发削断,到时便可脱身落到地上来了,虽然披头散发形样狼狈,不过保得了性命,可比韦、余二人送命在此强多了。
这招一石二鸟,可谓奇妙。然他剑招使到一半,青木勒在他臂肘处一点一推,严通手臂上大麻,那剑竟不是向上削去,而是削向了自己脖子!严通大吃一惊,青木勒假装奇诧道:“噫,你干么要割自己脖子?”严通心里叫一声恨,欲要撒剑已手不由己,“哧”的一声,严通的脑瓜提在了青木勒的手上,躯干则“砰”的掉到楼下,竟是自己割断了自己脑袋。
海日雄见杀了二人,哈哈大笑,对余人便不再痛下杀手,将众人或抛或掷或踢下楼去而已,余人捡得性命,相互搀扶着鼠窜逃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过不多时,四周只剩青海三兄和那女子及一些犹在呻吟无法逃去的伤者。赵信躲在方桌下,有凳子遮挡,犹未被发现。东山敖和青木勒又抖开麻袋,将那数十颗脑袋装进了袋中,连着余霸天和严通的那两颗也放了进去。
海日雄向那神女派女子打量了一眼,道:“莫非你便是令这些人数典忘祖,个个自称赵信的女子?”
那女子道:“我只是来找赵信,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冒充赵信。”声音出奇的清脆好听。海日雄一怔,随之哈哈大笑,本想说:“只怕皇帝老儿瞧见了你,江山也送了给你。”终于没说出口,心念一动,道:“我知道你的赵信在哪儿,你跟我们来罢。”
那女子道:“在哪儿?”她纵然再不谙世故,也已看出这三个背着数十颗脑袋之人绝非善类,是以并未移步。
海日雄道:“姑娘你若是信得过便来,信不过,我们赶过去也把他的脑袋扭断了装进麻袋里。”那女子果然有些担忧,欲移步跟行。
赵信见这三人在转身之时暗打了一眼色,知他们已设下了对付师父的毒计,顾不得危险,急忙推开凳子蹿出,叫了声:“莫去。”
青海三兄回过头,只道是庄里的小厮,也不以为意。赵信走到那女子跟前,道:“你不可跟他们去,我才知道赵信在哪儿。”他知道青海三兄也在找自己,是以并不敢说出自己名字,且说出名字,师父也未必相信,青海三兄则会将自己脖子扭断放进麻袋里去了。
那女子一怔道:“你知道赵信在哪儿?”两道如寒渊般的眼光盯在他脸上,显然也不相信赵信的说话。赵信忍不住便想脱口而出:“我就是赵信。”但青海三兄脸色沉了下来,喝道:“小子,你是在跟我们作对么?”赵信心里害怕之极,强自镇定,道:“没有啊,说不定我们知道的赵信在同一个地方呢。是了,三位前辈高人知道的赵信在哪儿啊?”
青海三兄暗道:“这小子捣的什么鬼?待出了庄子,先找个无人之处将他活埋了。”海日雄道:“你先说说你的赵信在哪儿。”那女子也向他瞧来,道:“是啊,你说赵信在哪儿?”赵信道:“我不但知道他在哪儿,还知道他是如何拜你为师的呢。”
那女子道:“怎么拜我为师的?”赵信道:“是用一只白鸽送的信,信上是血迹写的‘收赵信为徒’,对不对?而且写这字的人叫圣周婆婆,对不对?”
那女子浑身大震,她一路东来,所遇的“赵信”中,从没一人能说出这些,道:“你如何知道这些?”青海三兄不知赵信说些什么,侧着头瞪着三角斗鸡眼直愣愣的瞧着他,半晌方喝道:“小子,你当真知道赵信在哪儿?”
叶冠甲忽惊道:“师父,你莫信这些人说话,姓韦的死了,姓余的死了,姓严的死了,他们都是骗你的,只有弟子才是赵信。”他道余天霸等人一死,再无人和他争赵信,到时再巧言哄骗这女子便是,一时满怀大喜,向那神女派女子抢过去。
海日雄侧头打量了他半天,斜睨道:“姓叶的小子,你当真不怕死?”扬了扬麻袋里的脑袋。叶惊松吃了一惊,当年未去燕山府法场一战前,或许他可以和这三人单打独斗不分胜负,此时他受伤虽愈,武功只及原来的半成,只怕未必是他们的敌手,忙对儿子道:“冠甲,不可糊涂。”要自己的儿子不可假扮赵信,以免惹上杀身之祸。
但叶冠甲已被那女子迷住,说什么也要自称“赵信”,海日雄道:“叶老儿,你的儿子要冒充赵信,你是如何定夺?”不待其父回答,叶冠甲道:“爹,我们杀了这三个恶人。”随之向青木勒扑上。
叶惊松见独子已不顾性命的和青木勒斗上,只得也挺剑扑向海日雄。
海日雄接了数剑后,道:“‘蓬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叶老儿,当年我青海三兄未得去夺《龙蛇诀》,听说这本《龙蛇诀》落到蒲燕阳的手上了,蒲燕阳现下在哪儿?”叶惊松狂傲自负,当年夺诀不可谓不尽力,但武功终究和他人差得太远,一败涂地,以至连《龙蛇诀》也没能瞧清楚,深以为耻,现下听海日雄提起,字字刺耳,不亚于伤口撒盐,更加狂怒出招,剑光裹着灰衣,身子瘦削,有如狸猫之捷。
海日雄化开其招,道:“叶老儿,你这般和我拼命干什么?”挥舞一条软鞭,轻击几下,破了叶惊松的数招蓬莱剑法。叶惊松惊怒:“难道我的蓬莱剑法尚奈何不得他的一条鞭子?”又闪身而进,顾不得身份,在地上连打数个滚,攻向海日雄下盘。海日雄数鞭击下,打得楼板上啪啪作响。
忽然“嗤”的声响,叶冠甲被青木勒夺下剑,一剑刺进了腹中,跟着抬手“砰”的一掌,打得叶冠甲鲜血狂吐。叶惊松大呼一声,抢了过来将他抱住,呼道:“冠甲,冠甲……”叶冠甲瞧了瞧那女子,口中流血,道:“爹,你抱我过去……”叶惊松知他心里仍念着那女子,悲道:“冠甲,人家来收弟子,你又何必一定要做他弟子?爹先为你治伤。”
叶冠甲道:“不,我便是赵信,爹,你抱我过去,你抱我过去,万不可让她跟人家走了……”叶惊松只得垂泪将他抱去,忽然东山熬将一只套绳钩子飞出,嗤的一声,叶冠甲的脑袋被飞钩割取去。
叶惊松抱着儿子的无头尸,一下惊住了,继而伏尸大哭。赵信和那女子均是一震,想不到叶冠甲也被人取了头颅。东山熬又欲将钩子向叶惊松飞去,忽各人眼前一花,忠烈师太和南智、南生等少林寺僧众及数十名西天目剑派弟子抢进了庄。
赵信面色一变:“他们如何赶来了?我若被他们瞧见,那可不妙之极。”急忙一转身又躲到了先前的桌底下,将凳子拉了回来,那女子脸色愕然。
忠烈师太等人赶到跟前,见叶惊松抱尸而哭,惊问其故:“叶掌门,这是怎么回事?”叶惊松只顾得哭了,哪有心思回答?忠烈师太站起身,并不认得青海三兄,又问道:“赵信呢?可在这儿没有?”原来忠烈师太等人离开赤云庄后,走不多远,金钩门诸人即急急忙忙的抬着一具无头尸和捧着一颗脑袋逃过来,众人上前拦阻询问,得知庄上有数个自称赵信之人,正在大斗,众人急又赶回。
青海三兄并不答。
南智等少林众僧看见青海三兄,一阵大骇,随之将青海三兄围住。青海三兄哈哈笑道:“又要打么?便凭你们?”忠烈师太一怔,向南智看去,南智说出了三人名字,并将三人大闹少林寺之事略说一遍。
忠烈师太一惊,拔出了剑,道:“你们背上背的是什么?”海日雄笑道:“你要么?那便给你。”将十余颗头颅尽向忠烈师太抖来。
忠烈师太见十余物袭至,初时不知是何物,一掌击出,同时跃身避开丈许,待看清是十余颗人头从身边打过去后,大吃一惊,喝道:“你去哪儿杀了这许多武林人物?”海日雄笑道:“他们自居赵信,我可不知是真是假,你瞧瞧有没有你的赵信?”
南智、南生等众僧大吃一惊,忙向地上瞧去。东山敖和青木勒笑道:“你们还要看么?”将麻袋一抖,袋里的脑袋也向忠烈师太和众僧打去。罗汉堂的众弟子挡闪不及,被打倒在地,幸而并没受伤,各僧爬起也一一向地上脑袋检视去,并不见赵信在内,这才松了一口气。
忠烈师太看见叶惊松伏在一具无头尸体上痛悲,诧道:“叶掌门,你这是为何?”叶惊松“嗖”的握剑站起,道:“犬子不幸被这三人所杀,老夫要为犬子报仇。”随之纵身扑向东山熬,一时剑光如银,全是不顾生死的打法,东山熬连连闪退。
忠烈师太等人想不到叶冠甲已死,正惊诧间,海日雄忽然大麻袋一挥,向南智兜头罩下,南智惊喝一声,挥戒刀急掠,青木勒不等忠烈师太回过神,也罩了过去,出手当真快若闪电,忠烈师太挥剑刺出,南生和十八名罗汉堂弟子和二十多名西天目剑派弟子也围攻上前,才解了二人被罩之厄。
场中六人遂放对撕杀,南生领众少林弟子和西天目弟子围在四周掠阵。
南智武功本来远在海日雄之下。海日雄左手指骨和掌骨被南渡方丈以混元功夹碎,尚未伤愈,只能以一手和南智对敌,饶是如此,南智也非海日雄之敌,海日雄挥鞭卷住他戒刀,然后飞起一脚,将南智踢翻在地。
海日雄追击过去,要置南智于死地。南智转过身,抓起一张破桌向海日雄掷去,忽见台底蹲着一人,一怔,探手抓下。赵信觉眼前一亮时,已知被人抽开了桌子发现了,也不看是谁,急忙抓起几个破蝶掷打出去。南智挥袖击开,赵信窜了出去,抢到那女子身边,道:“咱们快走。”
那女子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是白鸽传书的呢。”赵信道:“咱们脱了这儿再告诉你。”却听得南智大喝道:“赵信,原来你躲在这儿么?”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浑身惊诧大震:众少林僧和忠烈师太等人又惊又喜,苦寻了赵信月余,终于发现他尚活着,将他擒回去后,便可以免了朝廷给少林寺的罪了。青海三兄惊诧的是终于得见着了赵信,此前三人上了少林寺去大闹了一番,也没得见赵信,原来是这个破衣小子么?哪里有半分太子的模样?直和店堂里被人呼喝来去的小厮差不多。
最惊诧的莫过于那女子,她正自奇怪他怎么识得这些飞鸽传书的事,闻此言后才知他便是自己东来苦寻了数月的赵信,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要冒充“赵信”之名,而他在她的面前竟还不肯自报身份。
南生和南智一道来拦赵信,那女子知道赵信是自己要收的徒弟后,已然极力保护,逼视着二人,道:“你们为何拦他?”南智道:“赵信在少林寺出家,害死了老衲南通师兄,老衲要将他擒回去问罪。”那女子道:“他不能跟你们回去。”南智不想再树一敌,道:“姑娘师承何处?芳名如何称呼?”那女子道:“我无师无门无名。”众人又皆惊诧:“纵然无师无门,难道连个名字也没有么?”
忠烈师太一边和青木勒相斗,一边叫道:“师兄何必跟她说这许多?咱们将赵信擒回少林寺即可。”南生道:“好。”凌身一纵,挥禅杖向赵信取去。那女子将赵信一带,一道白绫卷向他禅杖。南生知她必会阻止,是以禅杖只是虚取赵信,待她还招后,便猛向那女子扫去,那女子飘身闪避了去。
海日雄喝了一声,也向赵信扑了过去。那女子拉着赵信之手,从楼上跃下,赵信吓得惊叫,只道要摔死了,却觉身子在落地前,背后被人提了一把力,落到地上竟安然无恙。
东山熬、青木勒各自弃了叶惊松和忠烈师太,与海日雄一道跃身扑向那女子和赵信。那女子衣袖一挥,现出了一把透明薄剑,封向三人面门,青海三兄被她剑锋逼得翻身跃开。
赵信心下大喜:“师父的武功可高明得很啊。比那个童老贼高强得多了,幸而我没听岳伯伯等人的话,不然拜了那个童反贼为师,如何还能得和师父在一起?”她在楼上许久,始终没动过一根指头,赵信初时尚对她大为担心,生怕她被乱斗所伤,现下见了她一招逼开青海三兄,方知这位师父武功大是不俗,又沾沾喜忖:“嗯,圣周婆婆武功高强,她的弟子当不会差到哪里去。若圣周婆婆不死,青海三兄和忠烈师太、南智等众僧又如何是她对手?”
南智和南生、忠烈师太等人去拦青海三兄,南智道:“赵信是从我少林寺逃出之人,少林寺要将之拿回,谁也不可先伤他。”他生怕青海三兄要伤了赵信性命,此时也保护起赵信来。
忠烈师太道:“青海三兄,你们要拿赵信干什么?莫非要捉去给女真人?”
青海三兄哈哈一笑,连声道:“不错,不错。”原来三人闻得大金国重金求拿太子,打听得赵信在少林寺中而少林寺众僧大多又已受伤后,便大胆的赶赴少林寺,心想若擒得了赵信去,自然在大金国中威风八面,把昆仑仙翁和冷魂四煞比下去,说不定还可封王拜将。
忠烈师太道:“可惜有老尼在此,怕你们是不能如愿了。”海日雄嘿嘿一笑,向他撩刀劈来。南智忙对掠阵的众少林弟子道:“结罗汉阵,不可让赵信走掉。”然后和青木勒相斗,叶惊松又赶来和东山熬相斗,叶冠甲被东山熬取了脑袋去,他一心已要杀东山熬为儿报仇。六人又捉对斗在了一起。
慧悟和慧思、慧远、慧见等众僧结成了十八棍阵,将赵信师徒围在了阵中,西天目剑派弟子退到了罗汉阵外。那女子携赵信闯了数次,无法破得棍阵,赵信焦急道:“师父,你不要理弟子了,快逃出去罢,弟子这条命是捡来的,活到今日已经很难得了。”
那女子道:“不行,我岂能扔下你不顾?若是要扔下你不顾,我又何必来寻你?”赵信心下大热,只觉自太傅死后,于这一刻最是温暖,当下道:“好,弟子愿意和师父死在一块。”
忽听得“波”的声响,叶惊松出手抓向东山熬心口,却被东山熬反出一掌击中当胸,但他左手仍抓在东山敖胸前,一把将他的黄獐子短褂扯下来,褂里层是一件夹袄,赫然插着一排匕首。
赵信霎时如着魔般定住了,眼睛瞬也不瞬的瞧着众匕首,然后探手入怀,也取出了一把匕首,这是当初他在崖顶上遭众僧围殴,情急时从南通大师肋间拔下自卫的,他一直不知这把匕首的主人是谁,现下见了这些匕首和自己怀中的匕首一摸一样,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南智等少林寺众僧见赵信手中匕首和这排匕首一摸一样,一时犹未明白过来,满脸怔疑的瞧着赵信。
赵信大声喝道:“青海三兄,南通大师是不是你们害死的?”此言一出,众少林僧大吃一惊,尽停下了手向青海三兄瞧去。
青海三兄看赵信双目喷火,不知他何处瞧出了端倪,冷冷的道:“怎么?”赵信道:“你们到少林寺打斗那天晚上,是不是到过后山去了?”青海三兄并不作声,赵信又道:“你们一定是在崖顶上发现了南通大师,是不是?于是你们上了崖顶去,围攻了南通大师,将之杀害了,是不是?”
三人嘿嘿而笑,仍不发声。赵信将手中的匕首举起,道:“你们还想抵赖么?这把匕首与东山敖身上扯下的众匕首一模一样,东山熬,你看是也不是?”
东山敖见无可抵赖,这才哈哈一笑,倒也爽快的承认了,道:“不错,这把匕首便是我的,你怎么找到的?又怎么知道我们杀了南通老和尚?”
赵信道:“你们下少林寺当天,南通大师虽然受了伤,但仍答应授我武艺,于是当晚我也上后山石崖去学艺,半路时我遇到你们在疗伤,当时我不敢惊动你们,想去告知南通大师提防后,再回寺告知方丈,将你们这三个恶贼一网打尽,岂知我上到崖顶时,发现南通大师已遇害了,这把匕首就插在了南通大师身上,后来少林寺诸人上去,不问青红皂白诬陷我杀了南通大师。我无以抵御,将这把匕首从大师身上拔出自卫,得以冲出重围跳下了崖来。”
东山熬大是可惜,笑道:“原来如此,如果那时我们再在崖上多待片刻,便抓到你了。不错,南通那老秃驴是我们到后山时碰上杀的,我们被南渡老秃驴所伤,心有不甘,想再偷偷潜进少林寺中去杀一些秃驴泄恨,正好遇着了南通这老贼秃往后山而来,我们见他孤身一人,遂上崖顶围攻了他,那老秃驴虽处险境,却不肯束手待毙,摆出了拼命的架势。我们大哥刚在少林寺受了伤,一时还险被他所伤,要制服他也不易。眼看他要脱身而去,我连发了七把飞刀,黑暗中他才坐下来不动了。
“我道他死了,过去拔刀,突然被他一掌打过来,我与他相距既近,无可闪避,只偏得一下头,那一掌打在我肩膀上,我就此昏了过去。后来我醒了过来去拔匕首时,发现少了一把,怎么也找不着了,嘿嘿,嘿嘿,原来还在他身上么?”
此人倒也不避讳自己的不光彩之事,将众人杀害南通和自己被南通击昏之事全说了出来,少林众僧听得又悲又怒。
赵信道:“原来我在后山中见你们疗伤时,你们已将南通大师杀害了,且还被南通大师打了新伤。”
东山熬笑道:“是。你说说这柄匕首在南通老秃驴身上何处找到的?”赵信想到这把匕首直没至柄端,想到他发匕首伤南通性命时,必定是拼尽全力,一下又悲又怒:“这柄匕首是在南通大师腰间找到的,只露出一丁点柄尖出来而已,你,你这恶贼……”
东山熬“噫”了一声,随之恍然大悟,道:“嗯,原来这老秃驴自知已死,为留下证据,让人得知是我们杀他的,是以忍着疼痛将匕首按没至柄,藏在他体内,怪不得我找不到这把匕首了。那时我只道这柄匕首是射失了,兼之受了伤,要赶着去疗伤,是以才没有继续细找。哈哈,哈哈,少林寺的秃驴果然厉害,死了还知道告知凶手,此后青海三兄再不到中原来便是。”
三人是乘少林寺诸僧受伤才敢来少林寺要人,现今杀了少林寺之人,他们疗好伤后,青海三兄哪里还是敌手?是以已想好了退路,打算溜之大吉,一辈子呆在青海了。
赵信道:“那天在少林寺中打斗,南海大师伸手进你的腰里受伤,正是被你用匕首割的。”东山熬奇道:“你小子当日也在旁边么?我们怎地没看见你?”连觉可惜,继而笑道:“不错,南海当日在我腰间击了一掌,发觉有异又再探手时,正是被我用一抬‘乾坤衫’所伤,没割下他的手掌,已是少林寺的一众菩萨佛祖齐齐在保佑他了。”
南智、南生等人知道错怪赵信了,心下有愧,道:“赵信,是我们错怪了你,还托赖你给少林寺找到了真凶,你仍回少林寺去代国修行,我们不与你为难便是。”
赵信悲道:“南通大师怜我,半夜给我授艺,却蒙遭大难,此仇焉能不报?”当下持匕首向东山敖冲来。东山敖冷冷的瞧着他,拟待他走近些时,再将他擒住。南智生恐赵信有失,喝道:“先移棍阵为南通师伯报仇。”十八罗汉堂弟子得令,各舞长棍将青海三兄围住,一时棍声呼呼,将赵信阻住了,无法过去。罗汉阵阵势发动,齐向海东青三人攻去。
那女子见棍阵撤去,对赵信道:“你是否还要为南通大师报仇?”赵信道:“这仇自是要报的,只怕弟子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女子点点头,道:“那你是回少林寺还是随我去?”赵信道:“我随师父去。”
那女子道:“好。”但刚领赵信移得两步,忠烈师太喝道:“想走?你不和两位大师回少林寺,想去哪儿?”已和门下弟子拦住了去路。
赵信道:“我要跟我师父去,南通大师并非我害的,现真相大白,你要我和那些臭秃驴回去干什么?回去被他们打么?”忠烈师太道:“你不守寺规自然会受到惩罚。”赵信气道:“我如何不守寺规了?那些小秃驴、大秃驴、老秃驴一个个想打我,哼,哼,若不是我命大些,早被南因打死了……”
忠烈师太道:“有老尼在此,你休想逃去。”剑锋一抖,向那女子攻去,欲将之逼开抓走赵信。赵信瞧出了她想法,闪到了那女子身后。
忠烈师太剑气激荡,将那女子的剑刃牢牢封裹住。二人双掌一击,那女子退了数步,面色连变了数下,过了一阵后,才渐渐正常,显是内息翻涌,吃了忠烈师太的亏。
赵信暗惊道:“师父看来不敌这老尼姑,如何是好?”他半点武功不会,只急得抓耳挠腮,如热窝上的蚂蚁。
那边青海三兄被围在了阵中也是激斗正酣,南智和南生在旁掠阵,斗了一阵后,青海三兄慢慢扯动起阵势,三人同进同退,任何一方向的弟子均不能阻挡得住,三人攻向哪个方向,哪个方向的少林弟子便不住倒退,直到另外三方的弟子抢上来相救才稳住阵形。
青海三兄忽东忽西,不停扯动,犹如一人在不停向各个方向扯动一只竹木搭的架子一般,那只架子晃得越来越厉害,就会渐渐支撑不住,现今罗汉阵形正是被扯得阵脚大乱,众僧移形换位难以跟上,首尾无法相顾。
其实无论多精妙的阵法都是以多打少,若被围在阵中的不是一人而是几人,武功又是甚高,阵形发动时不能换位兼顾,便变成一群人围成一圈只往中间打而已,阵法再精妙也发挥不出威力,无阵法可言。如果十八僧互换阵位丝丝入扣,罗汉阵发挥出来的威力就不须赘述,但青海三兄武功极功,且精明之至,知道将阵形扯动后,阵势的种种精妙厉害杀招就能化于无形。果然罗汉阵众僧不能将三人制住,反而被三人冲扯松散,形势已大不妙,南智和南生大惊,欲要设法稳住阵形,但“砰砰”几声大响,慧生等数名棍僧从阵中被击飞了出去,手中长棍也跌落在旁断成数截,十八棍阵登时被破。
南智和南生欲去补破阵缺位,青海三兄已如猛虎出笼一般,二人又被东山敖和青木勒飞足踢开。三兄破阵而出,哈哈大笑,道:“少林罗汉阵也不过尔尔。”随之对少林弟子猛下杀手。忠烈师太见状,忙吩咐弟子先将赵信师徒二人围住,然后赶去和南智、南生一起敌住青海三兄。
叶惊松再扑向东山熬,但他已受重伤,十余招一过,无力招架,后心又中了一掌。南智欲要救他,东山熬数把匕首射出,叶惊松当胸中刀,双眼圆睁,倒地而死。此人助子为虐,终于落了个父子毙命的下场。
众僧渐渐不敌,忽庄外响起了马蹄声,蹄声劲急,不多时,十余骑闯入庄来,当先之人身披斗篷,身束劲装,胯下骑着一匹大白马,余人则是青衣黑履,骑着枣骝色或黑色大马。赵信虽在危急之中,见了那些马儿,也不由暗赞一声:“好马。”
当先那人不待驰近,已从马背上跃起,半空中拔剑向海日雄疾刺而去。海日雄见一道白光闪至跟前,大吃一惊,翻身跃开,回身看去时,只见一瘦削中年汉子已挺剑立在跟前。
忠烈师太大喜,南智、南生忙合什行礼,道:“多谢辛掌门了。”这时,那十余骑也已驰到,各人下马将青海三兄围住。
原来来人是雁荡剑派掌门辛人展及其一众师弟、弟子。少林寺失了赵信后,因元气大伤,无法在江湖上独自寻到赵信,又怕在江湖中广为传声后有人要谋害赵信,于赵信不利,是以只飞鸽传邀西天目剑派忠烈师太和雁荡剑派掌门辛人展帮寻赵信。辛人展等人也是从逃去的金钩门、余天堡、铁臂门等人口中得知了赤云居之事才疾驰而来,正好救了少林寺众僧和西天目剑派之危。
辛人展持剑向海日雄等人看去,道:“这三位想必是青海三兄了?辛某一路上听说青海三兄摘人脑袋如探囊取物,背着三个大麻袋,已摘了几十颗脑袋,是以辛某也想来会会。”海日雄嘿嘿一笑,道:“请辛掌门指教。”探手一抓,已取过南智掉落在地的戒刀。
辛人展道:“献丑了。”剑尖向下捏了个剑诀,足尖一点,如一只鹞子般向海日雄扑至。海日雄见他身法迅捷,忙挥刀大力劈出,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交,海日雄手腕发麻,单刀差点脱手飞出。他这一击已使上了十成力道,满拟能将辛人展震跌在地,但辛人展的身子只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又向他扑至,一口气向他刺出了七八剑。
海日雄见他身法了得,出剑如电,大惊失色,舞刀紧紧护住周身,浑不理会来剑刺向何方。众人见了辛人展的雁荡剑法,暗暗叹服。雁荡山有一湖泊,是大雁常栖之地,又因湖中芦苇成片,此起彼伏,随风飘荡,雁荡山由此而得名,辛人展施展的这套剑法和身法便是学大雁在湖中芦苇里游荡相戏练成的,他自当年夺诀不得后,又在湖中苦练雁荡剑法,剑法又较数年前精进了许多,教人难觅其剑踪。
海日雄又惊又怒,一阵连环刀法砍出,但辛人展又已跃身而起,剑招连连递至其跟前,“雄鹰敛翅”、“犀牛望月”……每一招皆化自雁荡山的峰势,初时尚可见剑刃,剑锋递近来时,已成了一团光影,再近时,已全是剑气,连影子也瞧不见了,海日雄叫道:“这是什么剑法?”“法”字刚说完,辛人展一脚踢在其心窝处。
海日雄就地打了几个横滚,爬起身来时,眼前一阵剑光血影。他大呼一声,连连退闪,好不容易避开后,欲再提气扑向辛人展,全身鲜血忽从肩头、手臂、腰间、胸腹等十余处冒出,大吃一惊,才知身上已被辛人展自上而下刺了十余剑,只是他剑法实在太快,剑刃又锋利,刺在身上竟浑然不觉,一经运力后,气血快行,立时自剑口处奔冒而出,才知已然中剑。
他大叫一声,又抢刀而上,鲜血更如柱射出,终于砍了十余刀后,全身鲜血流干,“砰”的重重砸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大响,动也不动了。
东山敖和青木勒看见了老大被杀,吓得脸无人色。此时东山敖被雁荡剑派付人婴等人围住,青木勒被少林派和忠烈师太等人围住,二人各抢了数招,从阵中突出,欲分头逃跑,辛人展截了上去,剑招挑起一个麻袋向青木勒脖子套去。青木勒情知若伸手去抓开麻袋,必受对方趁机攻击,是以仍让袋子罩住,使双剑牢牢的封住全身,然后打了一声忽哨,欲唤海东青来帮他抓开麻袋。
海东青听得哨音,知道主人是叫它抓起麻袋,遂一个俯冲朝下抓来。忽然剑光一闪,海东青受了惊吓,抓着麻袋怪叫一声急飞而去。
众人向那海东青瞧去,忽觉半空中有几点雨滴落下,抬头看时,天气尚好,如何会有雨?且那雨似还有些温热,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这哪里是雨?却是血滴!再看青木勒时,早已不见了脑袋,立在那儿颈中直冒血泡,身子一时仍不倒,众人这才明白适才辛人展剑光一闪已削断了青木勒脖子,海东青抓那麻袋时,连他脑袋也抓去了,是以半空中竟有“血雨”掉下。
青木勒平素在和人打斗,敌人落败逃跑时,便放袋子将敌人脑袋套住,海冬青即会飞过去抓袋子,他趁机飞刀将敌人脖子削断,任由那海冬青连头带袋叼去吃食。现下这海冬青得主人这般招呼,以为主人又在喂它,是以辛人展的剑气虽削得它羽毛簌簌而落,仍是叼着袋子和人头而去享用,不肯放下。青木勒一生爱饲养猛禽,取人头喂鸟,想不到自己最后也被猛禽叼了头颅去吃。
东山敖吓得魂飞魄散,拔步急奔,东一晃西一踩,去势奇快,片刻只剩一个灰影。众人见了他轻功,也不由叹服这三人各有过人艺业,不然也不能将金冠道人、杜参商、三清大和尚等这些大豪客毙于手下了。
东山敖逃了一阵,见前面来了一人,差点撞着,大怒斥道:“连你也欺负我么?”抬手一掌击出,要将对方击毙。但对方“唰”的一剑削了过来。东山敖急忙侧身闪避,左耳上一痛,一物掉到了地上,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带着玉坠子的耳朵,而那使剑之人赫然是辛人展!这一下惊得失声惊呼,不知他何时已抢到前面来了,想也不多想,双手一甩袖,两把飞刀夹着劲风向辛人展射去,身子往后倒纵丈余,转身发足又奔。
此后他不敢再直路而奔,时而奔向东,时而奔向西,一边奔一边不住头也不回往后放飞刀,料想辛人展从后追来,必中他的飞刀。七把飞刀放完,人已奔出了里许。
他轻舒了一口气,正要庆幸,蓦觉眼前又一人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吓得面色煞白,再也无力气逃跑,原来那人又是辛人展,正冷冷的瞧着他。
东山敖情知已逃不掉,大喝一声,挥手中兵刃直取辛人展中路,他知自身的武功已不及辛人展,无论以哪般招式均不是辛人展敌手,是以此时使出来的尽是自创的怪招,这些怪招攻势甚猛,全没守势,辛人展身形转得飞快,围着他连刺了十余剑,东山熬两臂和胸前的衣衫片片飞去。
待得辛人展剑势停息,东山熬低头而看时,只见胸腹上刺了八个血字:“青海三兄,命绝于此。”他惊极反笑,道:“嘿嘿,未必是呢。”挺剑向辛人展左右两路劈下。
辛人展一甩手,七把匕首疾射而出,东山熬大骇,想不到他刚才往后发的这些匕首尽被他接了去。转身欲避时,众匕首已插满他周身,辛人展剑锋一抖,又夺下他的长剑,回手一掷,这剑透颈而过,将他钉死在一棵枯树干上。
青海三兄横行西北数十年,想不到这次上少林寺后,竟尽丧在辛人展手上。
辛人展插剑入鞘,足尖点点,又匆匆而回。
赵信不识得辛人展,见他武功大是厉害,暗惊不己,待见他追东山敖去后,忙对那女子道:“师父,我们快走。”
雁荡剑派众人围了过来,付人婴道:“想逃?你付大爷在这儿呢。”舞着双剑欲取赵信性命。那女子手中白绫飞出,卷住了他双手手腕。
付人婴大吃一惊,他武功虽不可和掌门师兄同日而语,可也非泛泛之辈,被那女子攻了个不及,双手竟无法取出。他攻又不是,撒手弃剑也不是,急红了脸,突然腰间一痛,一把匕首抵住了腰间,付人婴转头看去,刺他之人是赵信,大怒道:“臭小子,你敢刺我?”
赵信笑道:“我试试看。”这把匕首是东山熬之物,锋利异常,赵信手腕轻轻一动,割破了他腰间厚革,付人婴面色骇变,再也不敢嘴硬,道:“你们待怎地?”赵信道:“好说,好说,你送我们一程,不许他们过来。”话声刚落,一把利剑削了过来,将赵信手中匕首打落,赵信惊呼一声,退到了那女子身后,看那出剑之人时,原来是辛人展的另一名师弟,付人婴喜道:“程师弟,多谢你啦。”
这程师弟叫程人远,是雁荡剑派的另一个厉害角色,剑法老道狠辣,平素威严不语,板着一张冷黢黢的长方脸,颔下是一小撮稀稀落落的毛笔须。
程人远身形电转,一口气向那女子刺出了十多剑。那女子一边护着赵信,一边拆御,浑不落下风。忠烈师太见状,道:“今日幸得雁荡剑派相助才打败青海三兄,西天目剑派也来助雁荡剑派一臂之力擒赵信和这女子。”向那女子攻去。
那女子舞动长绫,将忠烈师太剑尖缠住。忠烈师太将剑一抖,欲将她白绫削断,却不知她白绫是异物打造,削之不断,只得一掌击出,那女子提着赵信闪避,忠烈师太才抽出了剑。
南智生怕她提着赵信逃脱,喝了一声,也发招向那女子攻去。那女子在当世数大高手合攻之下,形势危急。赵信只得出言相激众人:“忠烈师太,两位大师,你们皆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了,现联手起来欺负一个弱女子,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忠烈师太面色一红,道:“若非事关重大一定要擒住你,我们三人也不会联手对付一后辈女子。”又发招攻来。
这般拆了十余招后,那女子连连遇险。赵信又对她道:“师父,你先走罢,莫管我了。”对诸人道:“忠烈师太,两位大师,在下愿意随你们回少林寺,你们不可伤我的师父。”那女子道:“不行,你要随我而去。”忠烈师太等人便没有住手,付人婴适才遭了缚手之辱,此时也和程人远趁机攻上。
那女子一下受五大高手之围,如何能敌?眼看要受伤,忽然两道白光一闪,蹿出了两只毛茸茸的小白狐,圆溜溜的红眼睛极是灵动,身子一跃,跳向了南生。南生挥舞禅杖挡住身前,但两只小白狐灵敏之极,一只窜到了南生背后,另一只落到了其头上。
南生大怒,伸手向头顶上抓去,那只小白狐窜到了他颈中,跟着又窜到了他背后,南生忙又向背后抓去。另一只小白狐见状,扑向他面门。南生一惊,忙伸手向面上抹去,但那小白狐在他面上抓了一爪后已一下窜到了他腿上。
南生面上登时鲜血淋漓,扔掉禅杖,盘腿坐下来捉那两只小白狐。一白狐忽又向南智窜去,南智挥棍无法伤得它们,也盘坐下来抓那白狐。二人一时狼狈之极。
忠烈师太来助二人,剑光闪处,猛向窜至南生后颈的小白狐刺去。那只小白狐一愣,已不及闪避,眼看要被剑尖断为两截,另一只小白狐疾跃到她手腕上咬了一口,忠烈师惊怒,一掌击出。那只小白狐惊窜了去,这一掌打在自己手腕上,反而将手上的长剑也震落在地。
付人婴和程人远面上变色,紧紧守住了门户,以防那两只灵捷之极的小畜生窜过来咬人。但偏是怕什么来什么,两只小白狐咬了南生等人后,即向二人身后一跃,在二人颈中又各咬了一口。
赵信暗忖:“不知哪儿来的这两只小白狐,正好解得我和师父之。”叫道:“这两只小白狐口齿有毒,不想死的便不要动,一个时辰后毒素可解。”付人婴和程人远果然不敢再动,雁荡剑派余人纷纷往后退去。
赵信忙对那女子悄声道:“师父,咱们快走罢。”那女子遂一把抓住赵信肩头,身子一纵,提着赵信落到了雁荡剑派众人骑来的一白一黑两匹马背上,打马急奔而去。
南智等人惊道:“哎哟,不可让他们走了。”急伸手去抓马,但仍与马尾差之毫厘,一抓落了空。忠烈师太忙率弟子追去,她内力精纯,然纵跃术并不如何高明。赵信师徒二人已驰出了庄子。
辛人展赶了回,众人忙将赵信和那女子刚逃出庄子之事说了,辛人展叫了一声“哎哟”,忙和雁荡剑派众弟子跃身上马去追。
赵信和那女子逃出庄子,闻得雁荡剑派诸人的马蹄声传了来,回头看去时,见有数十人之多,那女子神情一变。赵信忙道:“师父,我们暂且不要往西去了,先折向而行,他们便追不到我们了。待摆脱他们后,我们再往西而行。”
那女子见他说的有理,悄悄掉转马头南行,果然躲开了三派的围追,此后再不闻少林派和雁荡、西天目剑派众人追来之声。
赵信好不高兴,和师父向西北方向而去,道:“师父当真武功高强。”那女子问道:“那些少林大师为何要找你?”赵信道:“徒儿在认得师父之前,曾在少林寺做过一阵和尚。”那女子神情微一变,赵信忙道:“不过徒儿可没剃度,也没真正拜师,算不得少林派弟子。”那女子道:“那你为何要到少林寺做和尚?”
赵信暗道:“我的身份是不能让师父知道的,我且编一个什么理由塞搪过去好?”略一思索,道:“我从小甚调皮捣蛋,令爹娘很是生气。有一次我又捣蛋了,他们一气之下便将我送到少林寺来了,好让少林寺的僧人来管我。”
那女子像是相信了他,不再追问,催马前行。赵信忙追上去问道:“师父,我们要到哪儿去?”白狐女道:“我奉了师父之命来收你为徒,你自是要随我上天山去。”赵信诧道:“师父在天山的么?那岂不是很远很冷?”
那女子道:“那你还去不去?”赵信暗想:“我随师父上天山也好,从此那些秃驴等人便找不到我了。”遂道:“师父不要生气,徒儿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师父寻徒儿这般辛苦,遭了这许多险难,差点还害在叶冠甲那坏人的手上,徒儿哪能不跟师父上天山去呢?”
那女子道:“我也不知圣周婆婆为何要我收你为徒,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到中原来。”想到了这数月来的艰险,默言不语。
赵信动容道:“弟子真是多谢师父啦。”略一顿,问道,“啊,是了,那两只小白狐口齿有毒么?咬得死他们么?”那女子道:“你不是很恨他们么?怎地理会他们生死了?”赵信道:“徒儿本来是很恨他们的,但既已得摆脱他们了,他们能不死便不死罢。”那女子瞧了他半刻,道:“原来你也不算坏。”赵信叫屈道:“弟子哪里坏了?啊,是了,徒儿还不知道师父如何尊呼呢?”那女子道:“你为何要知道我尊呼?”
赵信大是惊讶,道:“徒儿拜谁为师,总得知道师父的名讳才是,否则日后跟别人打架,别人问起师父的名字是谁,徒儿答不上来,岂不让人贻笑?”心中暗叹道:“师父清尘脱俗,如天仙神女一般,一点世故不通,难怪像叶冠甲、余霸天、韦谦这类别有用心之徒要假冒我行骗了。幸而她吉人天助,总算有惊无险,化险为夷,避开了这许多场灾祸去,连那凶恶的青海三兄也帮杀了许多无耻之徒。”
那女子见他说得有理,略一沉吟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赵信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师父难道没名没姓么?”他昨天也听她和南智答话时,说“无师无门无名”,当时还以为师父是不肯将闺名当众告诉这许多陌生男子,现下才知师父果真没有名字,不谙世理,凡事不可以常理置度,处处透着奇异。
那女子仍是不动声色的道:“听圣周婆婆说,我是一个被遗弃于雪山中的孤儿,后来这对白狐发现了我,遂引领圣周婆婆来至,她将我抱回收养,见我无名无姓,而我不被大雪冻死,全赖这对白狐,于是为我取名白狐女。”赵信喜道:“啊,原来师父叫白狐女,这名字倒也好听,正好和师父般配。”听她称呼圣周婆婆时不叫师父,奇道:“师父不是圣周婆婆的弟子?”那女子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小时候见过她一次,后来五六岁时见过一次,此后再没有见过了,她不让我下峰来,这次来寻你,是第一次下山。”
赵信啧啧称奇:“你从未下过山,却能找到大宋并寻到了弟子,真是了不起。”随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对小白狐会蓦地窜出将众人咬伤,原来是随师父而来的,我还道是野生的呢,一直纳闷它们怎么会来救了我们。看那对小白狐如此机敏,只怕还多次救过师父。哎呀,不对不对,看师父样子,年龄似和我仿佛,那对白狐既是小时候救了她,也该是近二十岁之龄了,如何还能叫它小白狐?该叫老白狐才对。”想到这儿,哈的笑出声来,片刻又侧头寻思:“我怎地这般不智?世间比人长寿之物不少,东海之龟便有寿逾千年者,这对小白狐是灵异之物,必也可活得百岁,二十余岁自然可算小了。”他自思自乐,又笑了几声。
白狐女问道:“你笑什么?”赵信道:“啊,徒儿没笑什么,徒儿在想那对小白狐不知已逃脱没有?若非得它们相救,徒儿和师父只怕已落入那些少林寺秃驴手中了,但愿它们能得逃脱才好。”白狐女道:“它们聪敏灵异,那些人自是无法伤得了它。”赵信这才放心。
这晚二人寻不到宿处,在一间破落农舍中宿息,夜已三更,赵信仍无睡意,一转头见隔壁师父依然静坐不动,不由暗觉蹊跷:“师父如何还不睡?难道师父伤情复发无法睡得么?”但见师父脸色安祥,又非伤发之样。守了一阵,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次日天明醒来时,师父已睁开眼,赵信一骨碌爬起,走过去笑问道:“师父昨夜一夜没睡么?”白狐女满脸疑惑之色。赵信见她不解,道:“啊,弟子见师父昨夜皆是这般坐着不动,是以觉得奇怪。”
白狐女方明白过来,道:“我自是已睡了,难道有甚不妥么?”赵信瞪大了眼睛,道:“原来师父是坐着睡的么?”白狐女道:“难道你们不是坐着睡的?”赵信道:“当然不是啦,躺下来睡多舒服。”
白狐女凝视他片刻,不再言语,从炕上下来,径往门口走去。赵信忙跟着她,两人上路又行。
到第三日后,二人过了唐州、均州,赵信一路上兴趣盎然,说笑不停,但白狐女渐渐极少对答,未免有些兴味索然,暗叹道:“圣周婆婆虽性子怪僻,终究时时开口说话骂人,师父竟是一言不发,唉,也不知几时得到天山,这般索然无味的行去,岂不是烦闷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