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祸起萧墙
“彤启少爷,有您的信。”
门童恭恭敬敬将一封密函交在桌前。
“哦?谁来的?”
门童使了个眼色:“是大夏那位故友。”
彤启长笑两声:“盘朔兄竟想起我了。”随手便撕开信来瞧。
彤启贤弟:
一别经年,甚是想念。今为兄得一人,乃昔日汾北之主、荀丽国君潘铭。为兄想来,彤启贤弟与之相交一场,必诉衷肠而后快。五日后,集中营一见。盘某翘首以盼。
大夏国君盘朔
门童道:“交与我信的那位使者叫我再带句话。北寒集中营毕竟乃大夏属地,少爷带几位侍从便可,不要携重兵。哦对了,可以请少奕公子一同去。”
彤启不屑道:“盘朔兄一向爽快少言,今儿个怎那么多废话。五日后,我带少奕一道去便是了。”
赶走了门童,彤启便大步出门去寻少奕。
有了大哥潘铭的音讯,少奕自是兴奋不已。虽说桑榆城郊一别,潘铭委他以寻妹的重任,自去过隐居的日子了。然随后的不知所踪,总让少奕有些介怀。今却又出现北寒集中营这等污浊之地,个中玄机并不简单。
他小心问道:“万兄可知道这件事?”
彤启蹙眉:“这件事不便让他知晓。盘朔兄信中说,让我二人独自前去。万严他那么谨小慎微的人,不会同意的。对了,灵儿嫂嫂那里……”
少奕点点头:“此行恐怕有些风险,我自不会带她去的。”
彤启起身拱了拱手:“那便不叨扰少奕兄了。少奕兄打点些行李,明日我们动身。”
来回不过几日的路程,少奕便也没有多想,兀自准备去了。
彤启向来心大,对事也不管不顾,当真是只身而去。少奕手头上不过百八十个侍从,他思虑再三,还是一并带去了。彤启见他这般婆妈怕事,不免奚落一二。
坐落北寒极荒之地中心,周遭草木遁形,鸟兽踪灭。集中营笼罩在黄沙碎石中,即便当下正值盛夏,当头的烈日也照不进那冰寒料峭。
虽说早有所耳闻,少奕仍惊异于世间竟有如此不适生长的地方。不过这里如何看都不像是宴请宾客之地,而是死囚的牢笼。
“两位便是彤启公子和少奕公子吧。在下蹴圩有礼了。”蹴圩拱手作个揖,“冒昧将二位请来这不毛之地,还望恕在下有违待客之道。”
彤启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废话少说,潘铭在何处?”
蹴圩恭敬道:“请二位随我来。”
彤启大摇大摆走在前面,时不时同蹴圩说笑几句。少奕紧紧跟在后头,余光打量着四周。
一张张凶恶冷酷的面庞和这里昏沉黑暗、破败寂清的空气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侍卫们牵了细线操控着一群木偶一般的人,他们一个个像戏班子里杂技师,跳着火圈、与兽共舞、闪转翻腾,神情麻木,丝毫察觉不到危险。
“这些人是?”少奕随口问道。
蹴圩笑道:“这些人乃是死囚,不日便要处斩。现下不过让他们活动筋骨,虚度余日罢了。”
少奕刚想追问为何在此处见潘铭,就听他道:“便是此处了。”说罢掀开帘子,探身进了那座蒙古包。
一股腐肉的味道扑面而来,少奕和彤启不由得捂住了鼻子。蒙古包内光线昏暗、密不透风,他们一路走过,惊动了隐匿在梁上的蝙蝠,一只只喳喳呜呜的四散横飞。
“二位,这儿便到了。”
看门的小厮打开了门锁,偌大的隔间里,潘铭微闭双眼,正襟打坐。
“这里的房室比那头好了太多,盘朔兄有心了。”彤启拱手道。
盘朔这是怎生的意思?大哥如何受得了这等肮脏之地?少奕正要质问,倒被彤启恨恨拦住。
“你们老友之间,有些陈年旧话,在下就不便听了。在下告退。”
蹴圩手一挥,两旁侍从一并随他退下。他低声嘱咐:“依计行事。”
阴森可怖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为何要将我大哥关在这种暗无天日之地?彤启,此行到底所为何事?”少奕迫不及待问道。
彤启见他还在为潘铭说话,怒道:“如今,少奕兄还要袒护这个我们共同的杀父仇人的儿子吗?当年潘石起兵谋反事迹败露,就拿我们几家顶包,我堂堂靖南王府上下几百人都为他陪葬。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作为当年束辉君坑杀三位藩王的受害者,少奕若是说自己毫不介怀也太虚情假意了。不过于他来说,冤冤相报无止境,过去的便过去了,上一辈的恩怨他是不大愿意再提起的。只得干干说道:“这毕竟同大哥无关啊。”
“彤启,我看你还真是傻,这么多年乱世中的沉浮,你算是枉活了。”
潘铭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脸瘦削了不少。听了二人的谈话,他沉默了良久,抬眼干笑两声。
彤启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怎么说,盘朔兄将你抓来此处,是你报应不爽。如今我便要替我父王讨回这个公道。”说罢,举剑便要向潘铭刺去。
“你大可以取我性命,”潘铭冷冷道,“不过你今日也别想走出这里。”
少奕急问道:“大哥这是何意?”
潘铭又是惨笑一声,缓缓道:“大夏如今的局势,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盘朔的君位行将不保,又何苦来为难于我?我潘铭,不过就是一个诱饵,而你们才是钓鱼人想钓的大鱼。这个钓鱼人就是我的好妹妹石沫……”
“什么?”少奕和彤启二人同时讶然道,“这封信,是石沫妹妹所寄?”
蹴圩鼓着掌一路走来道:“潘铭,在这儿待了几日,通透了?你若早些明白事理,对我们将军好些,别那样逼她,又如何会到这步田地?”
“你这是何意?”彤启转身质问道。
蹴圩双手合抱,满不在乎道:“他所言不虚。我就是奉我们将军之命前来捉拿你们的。是你们,害我们镇国将军一步步滑入深渊,如今,是时候偿债了。这蒙古包已被层层包围,你们出不去的!”
潘铭听罢仰天长笑:“我堂堂汾北府后人,昔日天下之主,竟被至亲之人如此玩弄。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少奕想起了自己随行的侍从,眼神不经意飘了出去。蹴圩知道他所想,随口道:“你的部下,我早就处理干净了。从军十几载,这些事做惯了。”
彤启还欲强撑着架子,毕竟一直以来都有万严护着他,性子粗野惯了。这次换作少奕拦着他了。
蹴圩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得意道:“放心,黄泉路上你们不会孤单。你那可亲可敬的西北王万严,眼下应该已经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了。他那么在乎你,一定会来救你的。你们一道赴黄泉,想来他也是愿意的。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琴姬寡妇,叫什么来着,白希桐?竟敢孤军深入我大夏腹地,待我们将军将他们捉拿来与你们团聚。哎呀,曾经的汾北府五结义相会,想想还真是热闹啊。”
百八十个侍卫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彤启虽说脑袋有时不甚灵光,拳头却不是吃素的。挥起长刀便砍,同喽啰们撕打起来。
蒙古包里空间委实不够这么多人一起施展拳脚的,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少奕见着劝不住,索性拔剑相助。不多时,便将这些侍卫通通砍倒在地。
彤启抹一抹刀柄上的血,得意道:“这位兄台,你的人还不够我消受的呀?”
蹴圩嘴角一瞥,左手从背后掏出一把细粉向空中抛去。顿时眼前白雾弥漫,彤启和少奕二人只觉喉中涩苦,全身无力,跪倒在地上不停咳嗽。
“知道你们功夫不错,还好早有准备。”蹴圩用湿布捂着鼻嘴,“我大夏乃制药之邦。所炼的药既能救人改命,自也能谋财害命。我们将军仁慈,你们所中的云散毒,害不了你们的命。不过,废掉你们多年的武艺,绰绰有余了。”
少奕在一旁喃喃叹道:“她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石沫妹妹了。如今当下,她已在大夏只手遮天吧。”
石沫行事毒辣、安排周密的一面鲜淋淋的呈现在前。所谓兵不厌诈,便是如此了。
蹴圩命人取来铁链,将二人连同潘铭一道捆了。彤启被人压在身下,还愤愤道:“小人胜之不武,卑鄙的很!”
蹴圩狠狠给了他一脚,疼得彤启直龇牙。他拍拍衣袖道:“小爷我可没功夫同你二人再废时间。都城诸多事务,爷没那个闲心。”
往大夏都城的路途绵长。为防万严半路将人劫走,蹴圩特命了手下三个小头领大柱子、二花子、三楞子各带了两个木偶人从不同的山道出发。自己则出其不意选了最近的大道,将三人关在酒桶之中,扮作贩酒商,一路招摇过市而去。
却说大夏都城,正经历着又一场天翻地覆。连遗带着大夏先王的遗诏出现,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早先就有几位三朝重臣对盘朔无诏登位之事颇有微词,如今他弑父篡位的名,算是坐实了。
众卿家都是审时度势的人,大夏的风向变了,自然要重新站队。他们纷纷附议拥立连遗这位二王子为大夏新王。
朝臣们这一次难得的步调一致,其实不无道理。从前他们对盘朔纵有再多的不满,整个大夏的军权在他手中,众臣只好低声下气。这便要归功石沫,作为镇国将军,她一点一点渗透瓦解了攥在盘朔手中的禁卫军;又连夜知会朝臣,列举他数十不赦罪状,信服众人。这才有了百官弹劾的盛况。
盘朔自知晚节不保,欲动用自己的亲信卫队给自己和母上杀出一条生路,却得来镇国将军奉命将大夏王太后府邸查抄的消息。众叛亲离之时,他这才念起曾一路忠心跟随自己的濮长。所谓的反叛谋逆,定也是石沫一众作出的一场戏。常言道唇亡齿寒,拔掉了他盘朔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离击败他便不远了。
连遗如愿得回了本属于他的王上之位。多年低声下气、为人奴仆,一朝翻身为君,万人臣服。
该高兴吗?他笑不出来。
旧仇已报,新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