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以往余生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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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魂断燕门

骨乐国被灭的消息传到了远在西境的落羽耳中。他内心一惊,随即后脊发凉。

潘铭不用兵则已,一出兵便直取京都。现今他收编了京城残余的王军,加上他自恃的汾北铁骑,潘铭已经有了与落羽一较高下的实力。况且军令状是自己立下的,按照目前的情势,潘铭大有夺下中原之势,这远远超乎了落羽的意料。

他从前便识得潘石的手段。为保下自己王府的安宁,对三个兄弟痛下狠手。潘铭既是他的儿子,城府也当是深不可测。

落羽决定先下手为强。

明面上击溃汾北军的把握已不大,剩下的便是行刺。除掉了潘铭,就还有转寰的余地。

落羽精挑了几百名精壮的神机营战士派往京城,那是他为自己暗中办事豢养的绝命杀手。他又昭示天下,不日便召集各部统领共同前来京中,与汾北王潘铭共同协议中原之主的继任者以及册封诸多事宜,并举行祭祀庆典,盛宴初定在下月的月半。

另一头,潘铭自是也打着自己的算盘。落羽集结群雄共商天下,摆明就是想废除之前的先入京者称君的誓言,将他隔离在外。

他日日居于书房不出户。侍从们知晓他的性子,无人敢接近,只恭敬候在屋外。

“王上还是不肯用膳吗?”少奕缓步而来,冷冷的问道。

他瞧见侍女手中一动未动的粥羹,长长叹了口气。

近来潘铭的举动总会让少奕时时想起老汾北王潘石的一些旧事。潘石是骨乐光烈君的外戚,在朝臣中不受器重。行礼成人不久,他匆匆成了婚,匆匆领了御旨,受封到汾北这苦寒之地。潘石有着吞天的野心,他不甘如此,多次谋划京中的高位。当光烈君冷不防离世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不想太子束辉已继承了光烈君韬光养晦所练成的强大禁卫军,潘石明显不是对手,行事又操之过急,谋逆之举险被揭穿。眼看着三位同盟好友被正法,他也只好将此事作罢。此后数年,潘石在这极北之域郁郁不得志,孤苦余生。

潘石刚刚领封来到汾北时,适逢王妃怀着双生子。却不知为何,妹妹石沫硬是比哥哥潘铭晚出世近半年。那时潘石终日扑在王府大小事务上,无暇照看自己即将降生的儿女。待妹妹石沫出生后,才急急的去看望的一两眼。遂下令,以自己的姓与名分别作为兄妹俩的姓,希望哥哥潘铭,能铭记自己的嘱托,有朝一日夺取中原。希望妹妹石沫能像泡沫一样,柔软美丽。

世人都赞叹汾北府五结义的情深意长,他们五个表面对外一致,私底下却不尽然。自潘石去后,他同他父王一般坚定不移的野心遭到了其他几位结义兄弟的反感,包括他的亲妹妹石沫。同时,潘石出卖挚友,独善其身的传闻也被旧账重提。彤启他们几个也不可能不知,猜忌,怨恨,隔阂,便产生了。如今除却自己还愿追随大哥,五结义已貌合神离。也只有他,能在此时敲开潘铭紧闭的大门。

少奕佯装若无其事道:“王兄,还在为政务所困?”

潘铭头也不抬,冷笑了一声:“落羽这老狐狸如今想摆我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既作下誓言,怎又能出尔反尔?本王就是要告诉他,汾北府不会任人宰割摆布。”

少奕心头一咯噔,潘铭行事向来天马行空,且言出必行。只有人想不出,没有他做不到。他轻声问道:“王兄所欲何为?”

潘铭踱步道:“少奕,我们一统天下的机会真的来了。过些时日你领两千亲卫去江北燕门城。那里是江南和西域进京城的必由之路,下月十五落羽必将途经此处。你去截住他,寻到契机便动手,别留下活口。”

少奕一惊。潘铭这次要赌上的,是整个王府的未来。一旦行刺落羽不成,便再无退路。

潘铭明白少奕的担心,回身道:“这是一步险棋,一旦成功,便可坐稳中原之主的位子。不成,自然是落为草寇。落羽早已与我势同水火,倘若他坐了君位,我们最后只有被赶尽杀绝。到今时今日,我们已无回头的机会。”

话说的这般决绝,少奕无理反驳。

从小便是跟着潘铭的书童,他也曾一遍遍问过自己:这一对冷血的父子,真的值得他效忠吗?

可是不选择追随他们,偌大的世界,他又能信谁?

少奕拱了拱手:“王兄所托之事,少奕定尽心尽责。”

潘铭点点头,又恢复到一言不发的沉寂中。他心中的波涛汹涌,不愿任何人知晓。

自少奕领兵出发后,潘铭变的愈发不安。他常透过书窗望着了丛林中的百鸟,哀叹着自己也许已经没有明天。

捷报冷不防的传来,以致潘铭觉得自己一定还未从晨梦中清醒。

傍江而建的燕门城,巍峨磅礴,富丽堂皇,不愧为兵家必争要塞。

城中的暗道旮旯很多,少奕要将两千军士藏起来易如反掌。

落羽的马车队不紧不慢走在去往京城的路上。少奕遥遥望见那仅仅几百随行侍卫,分外扎眼。

车队停靠江北燕门城中,就地解散。侍从们有说有笑的去往城楼里喝着酒。傍晚,城中百姓反常的听见树丛中的黑鸦“吱呀吱呀”的叫了两声。

堂堂隆西王赴天下之宴竟是这个排场。少奕怀疑其中必然有诈,白日里迟迟不肯动手。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绝佳机会摆着眼前,他没有理由放弃。明亮如白夜一般的月光下,少奕下了军令。

落羽和随从一行落宿在城内的一家酒楼里。

几壶浊酒下肚,百八十个猛汉便都进入了梦乡。烛灭了,周遭寂静无声。

月光冷寂皎洁,忽见屋檐上飞过一道道黑影,敏捷如风。黑影一个个闪入酒楼的偏房,猴窜上卧榻,拔出闪着银光的白刃。可怜那一众随行匹夫,梦乡里被结果了一条性命。

一番血雨腥风后,黑影聚集在厅堂外。领头的拉下蒙面,正是少奕。他大声喝问众人:“可有捉到落羽?”

众人借着烛光清点了尸身,回道:“还未。”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少奕冷着脸道:“立即封城,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

众人听令四散而去。

四座城门都下了钥,侍从紧紧把守着。落羽冷眼里看着,不住的摇头。

他回身问道:“谁遣你来的?”

陆丰急喘着粗气。方才他避开百千侍卫的耳目,将落羽从厢房中营救出来。

他缓了缓道:“是江南王福辰君。”

前些时日,陆丰奉命去邺城拜访。福辰方听了一番落羽的进京计划,就铁青了脸关门送客,命他一刻不停赶往燕门。

落羽点点头:“本王没有看错人。”

他们藏身在一间废弃的柴房里,外头的动静愈发的大,少奕的侍卫就快搜查到这儿了。

陆丰急道:“落统领,我们没有时间了,需立刻离开这里。在下现在便救统领出去。”

落羽却迟迟不肯动身。

本以为暗渡陈仓的戏码十分精妙,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几十万群龙无首的起义军先一步开进京城,自己的小队人马却被半道截住,正好被那潘铭照单全收。落羽哀叹没有给自己留下后手。

他沉思了片刻,郑重道:“陆丰你听好了。潘铭敢派人来客栈对本王下手,说明这燕门城已经被重兵包围。就凭你我,插翅难逃。本王英明一世,也是糊涂一时。明知潘铭的司马昭之心,却轻敌冒进。现下便由本王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趁乱混出去,把消息传给各部藩王,别让潘铭各各击破,将天下拱手相送。”

陆丰心想,要去引开这几千刺客也该是他去,况且落羽于他有再造之恩,他万万不能答应。

落羽一把擒住他的领口,怒斥他至今搞不清状况。潘铭既布下这天罗地网,他万般变化也不得脱身。倒不如由他陆丰即刻奔去西南荒夷之地领上残余的隆西军,好好辅佐那位料事如神的江南王。

落羽倒当真是很看重福辰。

陆丰含泪点了点头,巡逻的卫队越靠越近。落羽费力的站起,镇定的举起手向外头的广场边走边道:“本王乃隆西落羽,现归降臣服。万望各位不要残害无辜百姓。”

兵队闻声立刻集中过来,领头的举着画像确认无误后,一脚将落羽踢翻在地:“落贼,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

几个满身横肉的七尺大汉上去就对着落羽施展了一顿老拳。

羞辱泄愤毕后,侍从们将倒地不起的落羽着麻绳给捆了。此时,少奕带人闻讯赶到,他一把攥住落羽的头发,把他拽了起来。此时的落羽艰难的呼着气,满脸的灰尘和血水。

少奕阴霾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落羽,被本官擒获。蒙王兄关照,卯时问斩!”

落羽被戴上枷锁,全身扑满烂菜叶,装上了游街的囚车,几个小喽啰手提砍刀,吹着轻快的口哨。

躲在墙角的陆丰早已泣不成声。他见兵队渐渐散去,便乘着未明的天色,匆匆出了城。

落羽的人头高高挂在燕门城楼上,百姓惊恐躲闪,避之不及。借宿的酒楼下,血流成河。这注定不是结局,而是另一场杀戮的前奏。

还未从惊喜中回过神,潘铭已有了新的计划。此刻,少奕正整兵离开燕门启程回京,一切都刚刚好。

“潘铭,最近可真是春风得意啊?”

潘铭头也不抬,那轻飘飘而不屑一顾的口气,是彤启无疑了。想必自己手上的信件,他也看过了。

他这个结义兄弟,可不像少奕那般好相处。成日里早出晚归,沉默寡言,一袭不变的黑色衣衫裹着斗篷,一张近乎麻木的脸,便是彤启最真实的写照。

潘铭悠悠道:“贤弟可愿随本王出兵?”

出兵、征战这几个字眼彤启早已听的厌烦,他拢了拢袖子,直接道:“不愿。”

潘铭也不客气:“那便别在疑问。”

彤启换了个声调:“你那个妹妹,也不知会?”

潘铭轻哼一声:“同石沫那丫头说什么,这些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旋即抬眼盯着彤启道:“本王要坐领江山,贤弟不协助便也罢了。别从旁生事,否则休怪做大哥不给面子。”

彤启惨笑无言,没好气的回头就走。

一盘好棋摆在潘铭面前,他没有理由不赢局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