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计上心头
伶弃殿，大夏王城中名副其实的冷宫。平日里连只飞鸟都不愿接近。西厢房的梁上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和灰尘。
自将希桐擒拿后，石沫就被濮长随手丢弃在这里。
濮长端着满满一碗汤药，冷冷走进屋来。
石沫裹着被子，在榻上瑟瑟发抖。明明这天已然转暖，在她觉着，却还似数九寒天。
“喝了吧，喝了就不冷了。”濮长凑过来，似笑非笑的说道。
石沫如饥似渴的抓过碗，仰着颈直接灌下肠去，颤抖的身子才算平复了些。
“这是什么？”血红的眸子瞪大了，她恶狠狠揪住了濮长的袖子。
“花泸汁，北寒奇毒。”
目光冰冷，话语似刀，扎在她心头。
“你说过，若我答应帮你，就不再伤害我的！”石沫的眼神苍凉而绝望。
濮长仍旧不依不饶：“我…只是答应不杀你，但如若我不这样做，怎么能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呢？”
花泸汁其性，石沫心知肚明。一旦沾染，毒性就会深入骨髓，后嗜饮成性。发作之时，骨痛难忍，通体无力。初时，方能坚持十天半个月再喝下第二碗；末了，便是同水一般饮用，戒除不掉，直至老死。
“你…你从何时开始让我喝的？”她还是不死心。
“早同你说过，从我救你出那个暗无天日的集中营，我们的交易就已然开始了。石沫姑娘，上了贼船，就别想着下去了。只要按我的授意办事，汤药自然少不了你的。”
石沫还想追问，但濮长不愿继续这毫无意义的对话，一把甩开石沫的手，拂袖而去。
花泸汁不仅在病发时让人痛苦不堪，还会一点点腐蚀精血，损耗元气。
卷起袖子和裤腿，看着瘦削无力、青筋暴出的双手双脚，石沫除了悲愤唯有苦笑。
不会就这样屈从、低头，我石沫，一定会扭转命运。
身子还没将养好，濮长就向她下达了第二个任务。
京城，春雷阵阵，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潮湿温热。
“将军，北寒的使者来了。”
“北寒？”连遗没好气道，“兵临池下，要战便战，还遣甚么使者。”
开春以来，大夏军便步步紧逼，数十万铁骑实在让他喘不过气来。
“是……是石沫公主…”侍卫低声答道。
连遗心一动，态度来了个大转变，皱眉偷笑道：“这倒是有意思，请上来。”
亲自送与盘朔的人，如今成为使者，送还来回来，连遗真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连将军，有礼了。”
“参见公主。”
一派敷衍的寒暄，两人都作出温和恭敬的姿态。谁又知道在似笑非笑的皮囊之下，是怎样鬼迷的心眼。
看着连遗堆笑的脸，石沫正声道：“连将军，此番前来，我并不是为了国事，而是想和将军谈一笔交易。”
“愿闻其详。”连遗喝了口凉茶。
“我知道，将军为了同大夏的战事烦心，石沫愿为将军分忧。”
“哟，不敢当。”连遗抬眼讪笑道，“公主如今可是大夏的贵人，受大夏王令，来访鄙地。在下实在不敢侵扰公主的清闲。”
石沫不紧不慢，递上一张图纸，侍从接过来，呈到连遗面前。他定睛一看，竟是大夏军此战的布阵图。
“连将军若是需要，以后同大夏交战前，军阵图，石沫都会分毫不差的送来。”
连遗将图纸丢在一边，撑着头，轻飘飘地问：“这般随意承上机密，叫人如何取信？”
“我话已带到，”石沫毫不在意，起身拱手道，“连将军，您好好考虑一下吧。”
连遗起身去送，石沫凑在他耳边，言辞尖锐的说道：“大夏主的意思，是让您议和投降。我想将军您定是不愿意，才出此一招。但若将军不信我，该知道是什么结果。待大夏铁蹄踏过，一切都晚了。”
石沫掀帘而去，连遗回头，拿起躺在桌角的军图，陷入了深思。
快马扬鞭，石沫不做任何停留，一昼夜的时间，赶回了大夏的驻扎营地。
“事情办的如何？”濮长笑吟吟将汤药端来，“该喝药了。”
“不说你也知道。降，连遗那厮是不肯的。”石沫接过碗，仰着颈又是一饮而尽。
“那，明儿便出兵！”
石沫刚答应了声，欲下去备马整兵。濮长回头叫住了她，“你不必跟我去了。罗尘殿进了刺客你也该知道了。那人功夫好生厉害，密林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盗走了那白城之子随身所佩的寒月剑不说，还引得一场大火让王后丧命。王上现在气头上，你带些得力的侍卫，回都城去，彻查这件事。”
石沫悻悻答应。
军营里，石沫挑拣着人，忽而想得了一条妙计。
她细选了几个跟着濮长整日胡吃海喝、花天酒地的好色之徒，白日着人跟踪监视，夜里传来帐下问话。
“你们几个，平时没少跟着大人屁股后头，干些苟且之事吧。”石沫啃着一只酸梨，摆着架子。
这几个厮看面相就是出生于市井之间的地痞流氓，平日里总行军禁之事，自然心头有鬼，纷纷跪倒在地求饶。
看着他们一副贪生怕死的样，教他们开口应该不是难事。石沫倒不急于治罪，反而笑问道：“那么，你们倒说说，濮长大人，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或是哪个院馆里的头牌花妓？”
几个厮聚在一处，窃语了两句，最后回道：“濮长大人选上过几个酒楼里的花魁，不过在大人眼里都待不上几日。要说大人最在意的，是他房里头打点收拾婢女沁玉。”
“行，将她找来。就说，本姑娘有好东西送给她。”
吩咐完左右，石沫望向跪在地下的他们几个：“你们，今日起，便跟我一道回都城。不许把你们今儿所说所见传扬出去，否则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没被军法论处，这几个喽啰千恩万谢，纷纷表明了誓死追随的态度。石沫满意的点点头，令人将他们带下去安顿了。
沁玉刚伺候濮长睡下，正清理着书房，便被石沫的几个心腹手下押解过来，丢在地下。
石沫居高临下，端起她的下巴，细细一看。这姑娘倒是生的水灵可爱，眸中含泪欲滴，惹人心疼，难怪濮长那个老东西会喜欢。
沁玉怕生的很，惊慌的眼神张望着周遭，身子缩作一团。
她屏住呼吸，小声问道：“主上，您把奴婢抓来此处，是奴婢犯什么错了吗？”
“你魅惑大人，贼心当诛。还敢狂言自己无过？”石沫拍案厉色道。
“奴…奴婢没有……”
“来人，绑起来。”石沫可没功夫去查清这中缘由，“既然喜欢攀附权贵，现在就将你送去伺候大夏王可好？”
“奴婢错了，奴婢知罪了……”
沁玉跪伏在地，嚎啕大哭。石沫凑过去揪住她的头发，对着她那张哭丧的脸：“听好了，到了盘朔那里，听我的指派，可保你性命无虞。如若不然……”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直插着沁玉身前。她强咽了口口水，不敢看石沫。
说起大夏王宫遭遇刺客之事，加之一场大火让大夏王后丧命，如今在北寒已闹得人尽皆知。百姓官员都道是天下第一门派落叶剑方家的手笔，纷纷上书声讨，城里的说书场，更是一天一个版本，把这事传的愈发迷离。
戒备森严的宫城，竟被一人掀了个底朝天，
盘朔坐立难安，食不甘味。朝堂上，众卿家也拿不出个办法。
“参见大王。”
朝上众人都静声下来，向后看去。
石沫拱手作一拜：“大王忧国忧民，乃千古明君。在下石沫，濮长大人的门客，自愿为主分忧，前去捉拿贼人。”
提到那刺客是方家一族，众人都噤若寒蝉，不敢答声，如今竟有人请缨，盘朔精神振奋，朗声道：“好。如若此事办成，重重有赏。”
“大王，濮长大人挂心您的安危。特命在下加派人手，全力护卫都城。不再让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进来。”石沫面不改色的继续禀道，“另，这位沁玉姑娘是我们大人特意献给您赏玩的。”
“哼！”盘朔讥笑声，“还知道顾着本王，濮长这崽子，早就心猿意马了吧。”
嘴上那么说，他还是命人将沁玉收了去。
君臣离心，正中石沫下怀。
得了王令，调集了人马，石沫盘算着还是先从那个围猎场开始寻起。
自希桐被送进大夏王宫，石沫就再未见过她这个妹妹。从小古灵精怪，这次逃脱，粗粗使些计谋，便也成了。
她心里清楚的很。那个搅的王宫鸡犬不宁的刺客是方哲无疑，他在剡城闹这一出，不过也是为了将希桐救出去。
石沫心中的妒火又燃燃而起。
为什么自己坠入深渊时，却没人愿拉一把？
原就是守卫不严，人手不够。偌大的围场也查无可查。只是苦了这些侍从，白白挨了一顿板子。
这几十大棍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人从长凳上下来，腿都抻不直了。只由人抬了去，个个在木板床上叫苦不迭。
石沫去侍卫营盘查，别的没问出什么，希桐得的那场麻症，倒让她起了疑心。
“蹴圩，你去把医治桐儿的那个游医寻来，这件事必有蹊跷。”
自希桐逃遁，吴先生留下已无用，也就被盘朔放走了。蹴圩在城内绕了一圈，就在街角把他寻了来。
人带来了。石沫知晓作为清高的游医，吴先生对既往病患的情况肯定是闭口不谈。于是一句话不问，拖到堂下就将他一顿痛打。
吴先生年近花甲，一把老骨头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不多时就被打的起不来身了。石沫再在一旁吹吹风，他便什么都招了。
何来的麻症，全是希桐装弄出来的，不过是有了孕喜。便是怕盘朔来传侍寝兜不住，才设计这么一出戏，又是落水，又是闭门不见的。
既然怀了身子，脚程就快不了，向西的崎岖嶙峋更是如天堑一般。越过山林的那头，零星的有几个村落，或许就有她的藏身之所。
石沫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