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冈竹楼记

〔宋〕王禹偁

黄冈之地多竹，大者如椽[1]。竹工破之，刳去其节[2]，用代陶瓦，比屋皆然[3]，以其价廉而工省也。

注释

[1]椽（chuán）：房顶上用来支撑屋顶盖的木杆。

[2]刳（kū）：削剔，挖空。

[3]比：连，并

译文

黄冈所在的地区盛产竹子，大的竹子像椽子那样粗。竹工破开它，削去竹节，用来代替陶瓦，家家户户都用它盖房子，因为它便宜而且省工。

段解

竹楼新建之因。明示就地取材，暗表爱竹之情，为下文详写竹楼做铺垫。

子城西北隅[1]，雉堞圮毁[2]，榛莽荒秽[3]，因作小楼二间，与月波楼通。远吞山光，平挹江濑[4]，幽阒辽夐[5]，不可具状[6]。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虚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7]，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8]。

注释

[1]子城：大城附属的小城，筑于内城门外，方形或半月形，用来加强城防。

[2]雉堞（dié）：城墙上的垛子。圮毁：倒塌毁坏。

[3]榛莽：丛生的草木。

[4]挹（yì）：汲取，此指望见。濑（lài）：流经沙石上的急水。

[5]幽阒（qù）辽夐（xiòng）：幽静辽阔。

[6]具：全，都。状：描述。

[7]投壶：一种游戏，向壶中投矢（箭），投中为胜。

[8]助：助成，得力于。

译文

黄冈子城西北角，城垛子都塌毁了，野草丛生，荒凉污秽。我清理了那里，盖了两间小竹楼，小竹楼与月波楼互相连通。登上竹楼，远山的风光尽收眼底。平望出去，能看到江中的浅水流沙，那幽静寂寥、高远空阔的景致，实在无法一一描绘出来。（在竹楼上，）夏天适宜听急雨，雨声有如瀑布；冬天适宜听密雪，雪花坠落发出碎玉之声；适宜抚琴，琴声和畅悠扬；适宜吟诗，诗韵清新绝俗；适宜下棋，棋子落盘有丁丁声响；适宜投壶，箭入壶中铮铮动听：这些美妙的声音都是得力于竹楼才得以听到。

段解

竹楼视听之美。写楼上所见风光和“楼中六宜”，叙写竹楼的清韵雅趣，表现自己的情趣。

公退之暇[1]，被鹤氅[2]，戴华阳巾[3]，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虑[4]。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5]。待其酒力醒，茶烟歇[6]，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7]。

彼齐云、落星，高则高矣！井干、丽谯，华则华矣！止于贮妓女、藏歌舞，非骚人之事[8]，吾所不取。

注释

[1]公退：办完公事回来。

[2]鹤氅（chǎng）：鸟羽织的大外衣。

[3]华阳巾：曹魏时，韦节隐居华山，号华阳子，他所制头巾的样式，号为华阳巾。

[4]世虑：世俗的念头。

[5]第：但，只。

[6]茶烟：烹茶的炉烟。

[7]概：景象，状况。

[8]骚人：诗人。

译文

公事办完后的闲暇时间里，我披着鹤氅，戴着华阳巾，手持一卷《周易》，焚香静坐，驱散种种世俗杂念。除了水色山光之外，我只见到风帆沙鸟、烟云竹树罢了。等到我酒意退去，煮茶的烟火熄灭，便送走夕阳，迎来皓月，这正是谪居生活的佳胜之处啊。

那齐云楼、落星楼，高是很高了！井干楼、丽谯楼，华丽是很华丽了！但它们只不过是用来贮藏歌儿舞女罢了，这不是诗人应做的事，是我不屑去做的。

段解

竹楼闲居之乐。描写自己闲暇时默坐的心境，表达遭贬之后的态度和操守。

吾闻竹工云：“竹之为瓦，仅十稔[1]；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岁，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广陵[2]；丁酉，又入西掖[3]。戊戌岁除日，有齐安之命[4]。己亥闰三月，到郡。四年之间，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处！岂惧竹楼之易朽乎？幸后之人与我同志，嗣而葺之[5]，庶斯楼之不朽也[6]。

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记。

注释

[1]稔（rěn）：谷子一熟叫作一稔，引申指一年。

[2]广陵：即扬州。

[3]西掖：指中书省。

[4]齐安：即黄州。

[5]嗣：接续，继承。葺：修整。

[6]庶：副词，表示期待或可能。

译文

我听竹工说：“竹子做屋瓦，只能用十年；如果覆盖两层竹瓦，可以支持二十年。”唉！我在至道乙未那一年，由翰林学士外贬到滁州；丙申年，又调到扬州；丁酉年，又到中书省任职。戊戌年的除夕，奉命调到黄州。己亥年闰三月，到了黄州郡城。四年之中，奔走不停；还不知道明年又在何处！难道还会怕竹楼容易朽坏吗？希望后来的人跟我志趣相同，能继我之后接着修整它，希望这座竹楼永远不会腐朽。

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撰记。

段解

为竹楼祝福。由对小竹楼命运的关心，引发对自身遭遇的感叹。

情境默写

1．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写黄冈竹子之多、之大。

2．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三句写工匠是如何把竹子当瓦使用的。

3．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三句描写作者建造小竹楼处的“不可名状”的环境。

4．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三句写作者消除烦思俗虑，坐在小楼上看到的美丽景色。

5．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三句写作者酒醒茶罢后悠闲观察日月升落的自在生活。

6．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交代了作者不怕小竹楼腐朽的具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