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泰山记

〔清〕姚鼐

泰山之阳[1]，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2]，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3]。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注释

[1]阳：山的南面。后文“阴”即指山北面。

[2]阳谷：指山南面谷中的水。谷，两山之间的流水道，即山涧。

[3]古长城：指春秋战国时齐国所筑长城的遗址，古时齐鲁两国以此为界。

译文

泰山的南面，汶水向西流去；泰山的北面，济水向东流去。南面山谷的水都流入汶水，北面山谷的水都流入济水。处在那阳谷和阴谷南北分界处的，是古长城的遗址。最高的日观峰，在古长城以南十五里。

段解

总写泰山周围的地理形势。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1]，自京师乘风雪[2]，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3]，至于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4]。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5]，其级七千有余。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6]。道少半[7]，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8]，世皆谓之天门云[9]。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10]。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11]。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12]。

戊申晦[13]，五鼓[14]，与子颖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15]。稍见云中白若摴蒱数十立者[16]，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17]，须臾成五采[18]。日上，正赤如丹[19]，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20]，而皆若偻[21]。

注释

[1]以：于，在。

[2]乘：趁，冒着。

[3]限：界限。

[4]朱孝纯子颖：朱孝纯，字子颖。当时是泰安府的知府。

[5]磴（dèng）：石级。

[6]循以入：顺着（中谷）进去。

[7]道少半：路不到一半。

[8]崖限当道者：山崖挡在路上的。

[9]云：语气助词。

[10]几（jī）：几乎。

[11]苍山负雪，明烛天南：青山上覆盖着白雪，（雪）光照亮了南面的天空。负，背。烛，照。

[12]居：停留。

[13]晦：农历每月最后一天。

[14]五鼓：五更，凌晨三时至五时左右。

[15]漫：弥漫。

[16]摴蒱（chūpú）：又作“樗蒲”，古代的一种赌博游戏，这里指博戏用的“五木”。五木两头尖，中间广平，立起来很像山峰。

[17]极天：天边。

[18]采：通“彩”。

[19]丹：朱砂。

[20]绛：大红。皓：白色。驳：杂。

[21]若偻（lǚ）：像脊背弯曲的样子。引申为鞠躬、致敬的样子。偻，背脊弯曲。

译文

我在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从京城冒着风雪启程，经过齐河县、长清县，穿过泰山西北面的山谷，跨过长城的城墙，到达泰安。这月丁未日，我和泰安知府朱孝纯从南边的山脚登山。我们攀行四十五里，道路都是石板砌成的台阶，那些台阶共有七千多级。泰山正南面有三条水道。中谷的水环绕泰安城，这就是郦道元所说的环水。我起初顺着中谷进去。走了不到一半，翻过中岭，再沿着西边的水道走，就到了泰山的巅顶。古时候登泰山，沿着东边的水道进入，道路中有座天门。这东边的山谷，古时候称它为“天门溪水”，是我没有到过的。现在（我）经过的中岭和山顶挡在路上的山崖，世上人都称它为“天门”。一路上大雾弥漫，冰冻溜滑，石阶几乎无法攀登。等到已经登上山顶，只见青山上覆盖着白雪，（雪）光照亮了南面的天空。远望夕阳映照着泰安城，汶水、徂徕山美丽如画，停留在半山腰处的云雾，像是一条飘带的样子。

戊申这一天是月底，五更的时候，我和子颖坐在日观亭里，等待日出。这时大风扬起积雪扑面打来。日观亭东面从脚底往下一片云雾弥漫，依稀可见云中站立着几十个白色的像摴蒱似的东西，那是山峰。天边的云彩形成一条线，呈现出奇异的颜色，一会儿又变成五颜六色的。太阳升上来了，红得像朱砂一样，下面有红光晃动地托着它，有人说：这是东海。回头看日观峰以西的山峰，有的被日光照到，有的没被照到，或红或白，颜色错杂，都像弯腰鞠躬的样子。

段解

叙述从京师来到泰山、偕友登山的经过以及所见之景。写在山顶看日出的过程，描绘泰山日出前、中、后的优美景色。

亭西有岱祠[1]，又有碧霞元君祠[2]。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3]。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4]。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5]。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

桐城姚鼐记。

注释

[1]岱祠：东岳大帝庙。

[2]碧霞元君：传说是东岳大帝的女儿。

[3]行宫：皇帝出外巡行时居住的住所。

[4]漫失：模糊或缺失。漫，磨灭。

[5]圜：通“圆”。

译文

日观亭西面有一座东岳大帝庙，又有一座碧霞元君祠。皇帝的行宫就在碧霞元君祠的东面。这一天，我们观看了路上的石刻。石刻都是从唐朝显庆年间以来的，那些更古老的石碑都已经模糊或缺失了。那些偏僻不对着道路的石刻，都赶不上去看了。

山上石头多，泥土少。山石呈青黑色，大多是平的、方形的，很少有圆形的。山上杂树很少，多是松树，松树生长在石头的缝隙里，树顶都是平的。冰天雪地，没有瀑布，没有飞鸟走兽的声音和踪迹。到日观峰附近几里以内没有树木，积雪厚得同人的膝盖一样平齐。

桐城姚鼐记述。

段解

补记泰山的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

情境默写

1．姚鼐的《登泰山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三句交代作者从京师出发到达泰安途经的地方。

2．姚鼐的《登泰山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三句交代作者从南麓登泰山时行进的距离和路上的台阶数目等。

3．姚鼐的《登泰山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三句介绍古人登泰山途经的道路。

4．姚鼐的《登泰山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介绍作者这次登泰山途经的“中岭”以及世人对之的称谓。

5．姚鼐的《登泰山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写作者登顶的路途中环境的恶劣和攀登的困难。

6．姚鼐的《登泰山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写作者登上泰山山顶后首先看到的景色。

7．姚鼐的《登泰山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描写太阳将要升起时云彩的样子。

8．姚鼐的《登泰山记》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形象地描写了刚升起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