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穀梁传》与穀梁学
《春秋》记载了从鲁隐公元年(前722)至鲁哀公十四年(前481)二百四十二年间的历史事件,随着儒家政治地位的提升,《春秋》在汉武帝时被列为“五经”之一,成为必读经典。然而《春秋》文辞极其简略,加之流传过程中竹简的脱落和传抄错误,后人理解起来比较困难,于是春秋以降便出现了各种为解释《春秋》而作的著作,称作“传”。据《汉书·艺文志》著录,在西汉时至少有五种阐释《春秋》的著作流行,分别是《左传》、《公羊传》、《穀梁传》、《邹氏传》、《夹氏传》,其中后两种在西汉时即已失传,余下的《左传》、《公羊传》、《穀梁传》被合称为“春秋三传”,流传至今。
《穀梁传》共计二十一卷,是战国时人穀梁赤为阐释《春秋》所作。据唐人杨士勋的说法,穀梁赤是子夏的学生,从子夏学习《春秋》,并且为之作了传,故曰《穀梁传》。传成之后,传给孙卿(荀子),孙卿传申公,申公传江翁。后来鲁人荣广十分推崇《穀梁传》,传于蔡千秋,西汉宣帝喜好《穀梁传》,于是提拔蔡千秋为郎。甘露三年(前51)的石渠阁辩论之后,汉宣帝将《穀梁传》列为官学,由此穀梁学成为一时显学,从者如流。西汉中后期穀梁学达到了第一个高峰,后随着西汉的衰亡而逐渐式微。
穀梁学盛于西汉中后期,除穀梁学者自身的努力外,与时代变化所提供的机缘和统治者的政治需求也是密不可分的。《穀梁传》提倡的宽厚仁慈、尊尊亲亲思想,有利于纠正吏治苛酷之弊,与汉宣帝时代所提倡的“礼治”精神相契合。汉宣帝刘询是汉武帝刘彻曾孙,戾太子刘据之孙,皇太孙刘进之子,少年时因巫蛊事件曾被隐匿在民间生活过,了解民生疾苦,《汉书》称其“操行节俭,慈仁爱人”。他是被霍光拥立为帝的,即位后需要缓解复杂的社会矛盾和紧张的宗室关系,于是实行崇尚礼制、亲亲上恩的国策,而《穀梁传》的思想与汉宣帝的政治需求是一致的。同时,《穀梁传》也强调血缘正统,如《穀梁传》对鲁僖公二十四年经文“冬,天王出居于郑”的解释为:“天子无出,出,失天下也。居者,居其所也,虽失天下,莫敢有也。”也就是说周天子就算从国都出逃,天下也是他的,作为诸侯也不能占有。这也为汉宣帝即位的合理性和正义性提供了理论依据。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穀梁传》在西汉中后期的盛行,确与当时的政治需求有密切联系。而西汉衰微,东汉政权的政治需求也发生了变化,穀梁学也随之式微,不再立于学官,东汉章帝时期曾下诏选拔优秀人才,令研习穀梁学,以避免其失传。
穀梁学的第二个高峰在魏晋南北朝和隋唐时期。这个时期的穀梁学以民间的研究和注疏(通常而言,“传”是对“经”的阐释,“注”是对“传”的阐释,“疏”是对“注”的阐释)为主,一则当时政权对学术的控制没有两汉严格,学风相对自由,学者可突破穀梁学已有的权威撰写新的注疏;二则局势混乱,学者多悠游山野,潜心于学术事业,也推动了经学研究的繁荣。仅见于《隋书·经籍志》的著作就有二十余部,其中东晋范宁的《春秋穀梁传集解》得以保留下来,后来唐人杨士勋在范宁《春秋穀梁传集解》的基础上作了“疏”,后合为《春秋穀梁传注疏》一书,成为当时穀梁学的代表性著作,也就是我们今天通用的清阮元刊(勘)刻十三经注疏本。
穀梁学的第三个高峰期是在清代直至民国早期。清代整个学术风气是严谨、实证的,清人治经学也达到了经学史的最高峰,而其中治《穀梁传》的丰富程度和深入程度都远迈前代,比较有代表性的如:钟文烝(1818—1877)《春秋穀梁经传补注》、廖平(1852—1932)《穀梁古义疏》等,是从注疏的角度进行研究;许桂林(1779—1822)《春秋穀梁传时月日书法释例》、柳兴恩(1795—1880)《穀梁大义述》、侯康(1798—1837)《穀梁礼证》、江慎中(生卒年不详)《春秋穀梁传条例》、《春秋穀梁传条指》等,则是从义理角度进行研究;齐召南(1703—1768)《春秋穀梁传注疏考证》、王引之(1766—1834)《经义述闻》、阮元(1764—1849)《春秋穀梁传注疏校勘记》,则更多的是从考辩、训诂、校勘方面来研究;马国翰(1794—1857)《玉函山房辑佚书》正续编,则是从辑佚春秋穀梁学佚文着力。清人对《穀梁传》的研究著述,不论从数量还是学术价值来说,都称得上是穀梁学二千年来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