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谈
蔡阳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臂,闻言微微一滞,方回道:“谢温侯厚爱,不过小人如今并无从军之意。”
吕布也不以为意,招呼几人回大帐里去。
回过神来的蔡琰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握着周瑜的胳膊,羞得刷的一下脸庞变得通红,晶莹如玉的耳垂也被臊得带上了粉色,忙松开了手,捂着脸慌慌忙忙的往大帐后跑去。
路过的曹性见状走过来拍了拍周瑜的肩膀,给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进帐去了。
“这算什么回事?”
周瑜看了看被蔡琰握得有些发肿的胳膊,摇了摇头,走进了大帐中。
吕布招呼着军中士卒呈上酒菜,蔡阳几人与吕布方比试完,腹内饥渴,当下也不客气,坐下一顿吃喝,只有蔡琰因害羞躲在为她和蔡贞姬准备的偏帐内不肯出来。
吕布让蔡贞姬端了一些清淡的食物送进蔡琰帐内,蔡贞姬兴高采烈地进去了。
待得众人酒饱饭足,已是夕阳西下,月上柳梢,吕布便让众人早早歇息,并安排张辽巡营。
躺在吕布专门为自己准备的营帐内,望着帐顶,周瑜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吕布说乌程侯和董卓的差距,就像胡车儿与他的差距一般,虽有些夸大其词,但若联军主力不动,只是坐看乌程侯与董卓厮杀,想来以乌程侯一路兵马,攻克雒阳必困难重重……
迷迷糊糊间,周瑜睡了过去。
……
待得醒时,周瑜是被一阵火烧木柴发出的“噼吧”声吵醒的,周瑜心中有事,被吵得睡不着觉,便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掀开厚厚的门帘,呼啸的北风夹杂着寒气刮了进来,直吹得周瑜浑身发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些许困意被风一吹,飘得无影无踪。
走出营帐,此时将近三更,天还未亮,一弯残月挂在天上,月朗星稀,又有几片云彩将月亮遮住了大半,月光稀稀疏疏的照了下来,照得大地上影影绰绰。
“是公瑾吗,过来这边!”
周瑜循声望去,却见月光下几个大汉围着火堆在烤火,火光忽明忽暗,看不清人影。
待走上前去,周瑜方才看清楚,原来是吕布张辽曹性三人在烤火,火盆子上架着几只猎来的野兔,兔子被烤得油脂不断从身上滴落,掉进火盆里,火苗便忽的蹿高了一截。
看见周瑜过来,蹲在地上的张辽随手从烤得焦香的兔子身上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了周瑜,口中说道:“这是今晚曹性在附近山林里猎的,这季节的兔子浑身是膘,周郎,尝尝看。”
周瑜被冻的浑身发冷,听到这话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一口,烤得喷香的兔肉顺着食道进入到胃里,整个胃部连带着全身都感觉到了丝丝暖意,顿时周瑜感觉到似乎没那么冷了。
“看来你们文人饿极了也和我们武夫没什么不同嘛!”看着周瑜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旁的曹性撇了撇嘴讥讽道,他最看不起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无是处是书生,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周瑜没有理曹性,向吕布问道:“温侯深夜不去歇息,怎么在外面烤起火来了?”
吕布摇了摇头,不答反问道:“周公瑾,你觉得太师能击退这些关东军吗?”
不待周瑜回答,吕布继续说道:“我自十二岁从军起,如今已有二十余年,大小不下百余战,我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靠的不仅是我的武艺,也不是谋略,我小谋只是泛泛,大略更是不值一提,我所靠者,是我的直觉,如狼般的直觉。”
见周瑜一脸不相信,一旁的张辽开口道:“周郎你不要不信,当初我也对奉先的直觉嗤之以鼻,可自从那次奉先带着我们千余人从草原里死里逃生杀出来,我才知道奉先的直觉是有多可怕。”
“这次我奉相国的命令出兵虎牢,可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你是大儒蔡邕的弟子,再加上你父亲周异送我的半册《吴子》,使我确认了你的身份,兵家子弟。既如此,有些事情,即是你今晚不来找我,待你走前我也要问问你。”
“温侯为什么不去问李中郎?”发现被吕布盯上了,周瑜只得安慰自己,是黄金哪里都闪耀,但同时心里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不去问李儒,反而问自己这个无关的外人。
“李儒吗?那家伙,我不喜欢。”吕布摇了摇头。
从吕布口中,周瑜慢慢知道了两人的分歧所在。
李儒作为董卓的女婿,又是董卓手下唯一一个能挑大梁的谋士,可以说是董卓军的大脑,理应处事不偏不倚才对,但李儒在处理问题上却不是这样,隐隐偏向由李傕郭汜华雄等率领的凉州军,这对以吕布为首的并州军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说起凉州军和并州军,这俩就像关东和关西一样,互相看不顺眼,但有董卓压着,并没有发展到火并的地步。凉州军作为董卓的嫡系部队,一方面嫉妒并州军抢了他们在董卓面前独一无二的地位,另一方面又畏惧于吕布的无双武力,只敢在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来恶心并州军。
对于信奉拳头大就是真理的吕布来说,打不过自己就罢了,凉州军这群家伙没事还暗地里给自己上眼药,作为军中大脑的李儒也只是口头警告他们一下,这让吕布感到十分憋屈,总不能因为我们并州军是降卒就区别对待吧,于是乎,矛盾就这样慢慢形成了。
“我若是不回答温侯的问题呢?”周瑜笑着说道。
“那或许几位就走不到伊阙关了,想必蔡阳公和你那位昆仑奴家将也阻止不了某些事的发生。”
吕布咧嘴笑了笑,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一丝危险的光芒,眼神更是有些得意,仿佛已经吃定了周瑜。
昨日比武的意思原来落到了这里,周瑜明白了。
“周郎,温侯和诸位素无仇怨,这一路行来也算相安无事,周郎何不结一段善缘于温侯?”张辽见气氛有些紧张,开口劝解道。
“既如此,温侯请讲,某定知无不言。”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公瑾以为,我等当何去何从?”吕布开口问道。
“温侯此意何解?”周瑜有些惊讶。
吕布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方说道。
“我虽弃丁原而投董公,只为我并州人寻一靠山而已,且当时董公英伟雄烈,颇有大志,故投奔于他。
而今关东叛乱,董公兵精将广,且有大义在身,不思以雷霆之势扫除关东诸贼,反惧孙坚如虎狼,龟缩于雒阳,此非雄主之所为哉!”
看来董卓所作所为令吕布失望了,只是……
周瑜思忖片刻,开口问道:“敢问将军志向若何?冠军侯?长平侯?亦或博陆侯?”
就问你吕布,是想像冠军侯霍去病那样封狼居胥,还是像长平侯卫青那样掌管全国军事,或者是像博陆侯霍光那样辅佐幼主,权倾朝野?
吕布皱着眉头想了想,苦笑道:“我吕布虽自视甚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我除了武力过人,可以说无甚长处。博陆侯长平侯那样的我做不到,那些世家也不会允许我走到那个位置,看看如今的董相国就知道了,看起来权倾天下,可除了西凉那些旧部,那些个世家大族有几个是站在他那边的,没有!一个都没有!全都在暗地里反对他!”
顿了顿,吕布继续说道:“当一个冠军侯就已是奢望了,如今我只想回到并州,干掉那群该死的鲜卑崽子!”
见周瑜不明白,张辽开口解释了一番。周瑜这才知晓,并州今年遭鲜卑寇边,损失惨重,吕布是个念旧的人,知是因他南下雒阳的原因,才导致并州这种局面,故心中愧疚。
“既如此,温侯若想重归并州,待我好好谋划谋划。”
最后,周瑜给吕布的建议只有三条:蓄名、示弱、伺机。
蓄名,指的是蓄积名望。如今董卓已是恶名满身,吕布需与董卓保持一定距离,一方面要让朝中使人知道吕布虽为董卓心腹,却不像董卓那样残暴跋扈,虽是武人,却对大汉忠心,不是董卓的走狗,是个可以结交的;另一方面,要让董卓知道,吕布虽为自己心腹,却不是那种只知砍杀的莽夫,对自己敢于劝谏,一些遭人唾骂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是有底线的。
示弱,则是指将自己的武力压制,避免让董卓产生“我有吕布,天下大可去也”的心理,否则吕布自己将彻底成为董卓的保镖头子,日夜随行,那样的话想伺机离开董卓回到并州就更难了。
如今董卓虽败了一阵,但还没到伤筋断骨的地步,实力犹存,吕布身为董卓倚重的大将,想外调至并州暂时来说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图之,不能心急,此之所谓“伺机”。
吕布听完周瑜的一席话,思量一番后,与张辽对视了一眼,见张辽眼中赞同之意甚重,大喜拜谢道:“有周郎一言,布今无忧矣!”
周瑜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家父母和蔡师就在洛阳,如果吕布离开董卓,董卓少一臂助,或许父母和蔡师会更加安全也说不定,因此对于吕布离开董卓回到并州这件事,周瑜是乐见其成的。
见吕布拜谢,周瑜侧身不受,笑道:“温侯切莫如此,公瑾消受不得。温侯若有心,帮我看护父母与家师一二便可。”
吕布见周瑜为人谦逊,又不居功自傲,且心中只想着家中师长,是个尊师重道的人,更觉满意,笑着说道:“公瑾放心,此小事尔,包在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