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古典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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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刃卷四

危峦前阨,洪波后沸。人皆棘手,我独掉臂。动于万全,出于不意。游刃有余,庖丁之技。集“迎刃”。

子 产

郑良霄既诛,国人相惊,或梦伯有良霄字。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带,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驷带及公孙段果如期卒,国人益大惧。子产立公孙泄泄,子孔子,孔前见诛。及良止良霄子。以抚之,乃止。子太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太叔曰:“公孙何为?”子产曰:“说也。”以厉故立后,非正,故并立泄,比于继绝之义,以解说于民。

不但通于人鬼之故,尤妙在立泄一着。鬼道而人行之,真能务民义而不惑于鬼神者矣。

田 叔

梁孝王使人刺杀故相袁盎。景帝召田叔案梁,具得其事,乃悉烧狱词,空手还报。上曰:“梁有之乎?”对曰:“有之。”“事安在?”叔曰:“焚之矣。”上怒,叔从容进曰:“上无以梁事为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如其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于是上大贤之,以为鲁相。

叔为鲁相,民讼王取其财物者百余人。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二十,余各搏二十,怒之曰:“王非汝主耶?何敢言!”鲁王闻之,大惭,发中府钱,使相偿之。相复曰:“王使人自偿之;不尔,是王为恶而相为善也。”又王好猎,相常从,王辄休相出就馆舍。相出,常暴坐待王苑外。王数使人请相休,终不休,曰:“我王暴露,我独何为就舍?”王以故不大出游。

洛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以十数,终不听,往见郭解,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解谓曰:“吾闻洛阳诸公居间,都不听。今子幸听解,解奈何从他邑夺贤士大夫权乎?”径夜去,属曰:“俟我去,令洛阳豪居间。”事与田叔发中府钱类。

王祥事继母至孝。母私其子览而酷待祥。览谏不听,每有所虐使,览辄与祥俱,饮食必共。母感动,均爱焉。事与田叔暴坐待王类。

主父偃

汉患诸侯强,主父偃谋令诸侯以私恩自裂地,分其子弟,而汉为定其封号;汉有厚恩而诸侯渐自分析弱小云。

裴光庭

张说以大驾东巡,恐突厥乘间入寇,议加兵备边,召兵部郎中裴光庭谋之。光庭曰:“封禅,告成功也。今将升中于天而戎狄是惧,非所以昭盛德也。”说曰:“如之何?”光庭曰:“四夷之中,突厥为大,比屡求和亲,而朝廷羁縻未决许也。今遣一使,征其大臣从封泰山,彼必欣然承命。突厥来,则戎狄君长无不皆来,可以偃旗卧鼓,高枕有余矣!”说曰:“善!吾所不及。”即奏行之,遣使谕突厥,突厥乃遣大臣阿史德颉利发入贡,因扈从东巡。

崔祐甫

德宗即位,淄青节度李正己表献钱三十万缗。上欲受,恐见欺;却之,则无词。宰相崔祐甫请遣使慰劳淄青将士,因以正己所献钱赐之,使将士人人戴上恩,诸道知朝廷不重财货。上从之,正己大惭服。

神策军使王驾鹤,久典禁兵,权震中外。德宗将代之,惧其变,以问崔祐甫。祐甫曰:“是无足虑。”即召驾鹤,留语移时,而代者白志贞已入军中矣。

王 旦 二条

马军副都指挥使张旻,被旨选兵,下令太峻,兵惧,谋为变。上召二府议之。王旦曰:“若罪旻,则自今帅臣何以御众?急捕谋者,则震惊都邑。陛下数欲任旻以枢密,今若擢用,使解兵柄,反侧者当自安矣。”上谓左右曰:“旦善处大事,真宰相也!”

借一转以存帅臣之体,而徐议其去留,原非私一旻也。

契丹奏请岁给外别假钱币,真宗以示王旦。公曰:“东封甚迫,车驾将出,以此探朝廷之意耳。可于岁给三十万物内各借三万,仍谕次年额内除之。”契丹得之大惭。次年复下有司:“契丹所借金帛六万,事属微末,仰依常数与之,今后永不为例。”

不借则违其意,徒借又无其名。借而不除则以塞侥幸之望,借而必除又无以明中国之大,如是处分方妥。

西夏赵德明求粮万斛。王旦请敕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而诏德明来取。德明大惭,曰:“朝廷有人。”乃止。

严可求

烈祖辅吴,四方多垒,虽一骑一卒,必加姑息。然群校多从禽,聚饮近野,或骚扰民庶。上欲纠之以法,而方借其材力,思得酌中之计,问于严求。求曰:“无烦绳之,易绝耳。请敕泰兴、海盐诸县,罢采鹰鹯,可不令而止。”烈祖从其计,期月之间,禁校无复游墟落者。《南唐近事》。

陈 平

燕王卢绾反,高帝使樊哙以相国将兵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几吾死也!”用陈平计,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平乘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二人既受诏行,私计曰:“樊哙,帝之故人,功多,又吕后女弟女媭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即恐后悔,边批:精细。宁囚而致上,令上自诛之。”平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哙受诏节,即反接载槛车诣长安,而令周勃代,将兵定燕。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后及吕媭怒,乃驰传先去。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殊悲,因奏事丧前。吕太后哀之,曰:“君出休矣!”平因固请得宿卫中,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帝。”是后吕媭谗乃不得行。

谗祸一也,度近之足以杜其谋,则为陈平;度远之足以消其忌,则又为刘琦。宜近而远,宜远而近,皆速祸之道也。

刘表爱少子琮,琦惧祸,谋于诸葛亮,亮不应。一日相与登楼,去梯,琦曰:“今日出君之口,入吾之耳,尚未可以教琦耶?”亮曰:“子不闻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琦悟,自请出守江夏。

宋太祖  曹 彬

唐主畏太祖威名,用间于周主。遣使遗太祖书,馈以白金三千。太祖悉输之内府,间乃不行。

周遣门使曹彬以兵器赐吴越,事毕亟返,不受馈遗。吴越人以轻舟追与之,至于数四,彬曰:“吾终不受,是窃名也。”尽籍其数,归而献之。后奉世宗命,始拜受,尽以散于亲识,家无留者。

不受,不见中朝之大;直受,又非臣子之公。受而献之,最为得体。

苏 轼  范仲淹

高丽僧寿介状称“临发日,国母令赍金塔祝寿”。东坡见状,密奏云:“高丽苟简无礼,若朝廷受而不报,或报之轻,则夷虏得以为词;若受而厚报之,是以重礼答其无礼之馈也。臣已一面令管勾职员退还其状,云:‘朝廷清严,守臣不敢专擅奏闻。’臣料此僧势不肯已,必云本国遣来献寿,今兹不奏,归国得罪不轻。臣欲于此僧状后判云:‘州司不奉朝旨,本国又无来文,难议投进,执状归国照会。’如此处分,只是臣一面指挥,非朝廷拒绝其献,颇似稳便。”

范仲淹知延州,移书谕元昊以利害,元昊复书悖慢。仲淹具奏其状,焚其书,不以上闻。夷简谓宋庠等曰:“人臣无外交,希文何敢如此!”宋庠意夷简诚深罪范公,边批:无耻小人!遂言“仲淹可斩”。仲淹奏曰:“臣始闻虏悔过,故以书诱谕之。会任福败,虏势益振,故复书悖慢。臣以为使朝廷见之而不能讨,则辱在朝廷。故对官属焚之,使若朝廷初不闻者,则辱专在臣矣。”杜衍时为枢密副使,争甚力,于是罢庠知扬州,边批:羞杀!而仲淹不问。

张方平

元昊既臣,而与契丹有隙,来请绝其封。知谏院张方平曰:“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敌,非计也。宜赐元昊诏,使之审处,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下,于西、北为两得矣!”时用其谋。

秦 桧

建炎初,虏使讲和,云:“使来,必须百官郊迎其书。”在廷失色,秦桧恬不为意,尽遣部省吏人迎之。朝见,使人必要褥位。此非臣子之礼。是日,桧令朝见,殿廷之内皆以紫幕销满,北人无辞而退。

吴时来

嘉靖时,倭寇发难,郎、土诸路兵援至。吴总臣计犒逾时,众大噪。及至松江,抚臣属推官吴时来除备。时来度水道所由,就福田禅林外立营,令土官以兵至者,各署部伍,舟人导之入,以次受犒,惠均而费不冗,诸营帖然。客兵素犷悍,剽掠即不异寇。时来用赞画者言,为好语结其寇长,缚治之,迄终事无敢犯者。

按,时来在松御倭,历有奇绩。寇势逼甚,士女趋保于城者万计。或议闭关拒之,时来悉纵人择闲旷地舍之。又城隘民众,遂污蒸而为疫。时来乃四启水关,使输薪谷者因其归舟载秽滞以出。明年四月,寇猝至攻城,雨甚,城崩西南隅十余丈,人情汹汹。时来尽撤屯戍,第以强弩数十扼其冲。总臣以为危,时来曰:“淖泞,彼安能登?”果无恙。时内徙之民薄城而居,类以苫盖。时来虑为火箭所及,亟撤之而阴识其姓名于屋材,夜选卒运之城外,以为木栅,扞修城者。卒皆股栗不前,时来首驰一骑出南门,众皆从之,平明栅毕,三日而城完。复以栅材还为民屋,则固向所识也。贼知有备,北走,时来建议决震泽水,断松陵道。贼至平望,阻水不得进,我兵尾而击之,斩首三千余,溺死无算。此公文武全才,故备载之。

陈希亮等 四条

于阗使者入朝过秦州,经略使以客礼享之。使者骄甚,留月余,坏传舍什器,纵其徒入市掠饮食,民户皆昼闭。希亮闻之,曰:“吾尝主契丹使,得其情:使者初不敢暴横,皆译者教之。吾痛绳以法,译者惧,其使不敢动矣。况此小国乎!”乃使教练使持符告译者曰:“入吾境有秋毫不如法,吾且斩若!”取军令状以还。使者至,罗拜庭下。希亮命坐两廊,饮食之,护出其境,无一人哗者。

高丽入贡,使者凌蔑州郡。押伴使臣皆本路管库,乘势骄横,至与钤辖亢礼。时苏轼通判杭州,使人谓之曰:“远方慕化而来,理必恭顺。今乃尔暴恣,非汝导之不至是!不悛,当奏之!”押伴者惧,为之小戢。使者发币于官吏,书称甲子,公却之,曰:“高丽于本朝称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使者亟易书称熙宁,然后受之。

国朝北方也先杀其主脱脱不花,自称大元田盛大可汗,遣使入贡。上命群臣议所以称之者。礼部郎中章纶言:“可汗,乃戎狄极尊之号,今以号也先则非宜。若止称太师,恐为之惭忿,犯我边邮。宜因其部落旧号,称为瓦剌王,庶几得体。”从之。

大同猫儿庄,本北虏入贡正路。成化初年,使有从他路入者,上因守臣之奏,许之。礼部姚文敏公夔奏请宴赏一切杀礼。虏使不悦。姚谕之云:“故事迤北使臣进贡,俱从正路,朝廷有大礼相待。今尔从小路来,疑非迤北头目,故只同他处使臣。”虏使不复有言。

四公皆得驭虏之体。

苏子容

苏公子容充北朝生辰国信使,在虏中遇冬至。本朝历先北朝一日,北朝问公孰是。公曰:“历家算术小异,迟速不同。如亥时犹是今夕,逾数刻即属子时,为明日矣。或先或后,各从本朝之历可也。”虏人深以为然,遂各以其日为节庆贺。使还奏,上喜曰:“此对极中事理!”

马 默

宋制:沙门岛罪人有定额,官给粮者才三百人,溢额则粮不赡;且地狭难容。每溢额,则取其人投之海中。寨主李庆一任,至杀七百余人。马默知登州,痛其弊,更定配海岛法,建言:“朝廷既贷其生矣,即投之海中非朝廷本意。今后溢额,乞选年深、自至配所不作过人,移登州。”神宗深然之,即诏可,著为定制。自是多全活者。默无子,梦东岳使者致上帝命,以移沙门岛罪人事,特赐男女各一。后果生男女二人。

于 谦

永乐间降虏多安置河间、东昌等处,生养蕃息,骄悍不驯。方也先入寇时,皆将乘机骚动,几至变乱。至是发兵征湖、贵及广东、西诸处寇盗,于肃愍奏遣其有名号者,厚与赏犒,随军征进。事平,遂奏留于彼。于是数十年积患,一旦潜消。

用郭钦徙戎之策而使戎不知,真大作用!

李 贤

法司奏:石亨等既诛,其党冒夺门功升官者数千人,俱合查究。上召李贤曰:“此事恐惊动人心。”贤曰:“朝廷许令自首免罪,事方妥。”于是冒功者四千余人,尽首改正。

王 琼

武宗南巡还,当弥留之际,杨石斋廷和已定计擒江彬。然彬所领边兵数千人,为彬爪牙者,皆劲卒也。恐其仓卒为变,计无所出,因谋之王晋溪。晋溪曰:“当录其扈从南巡之功,令至通州听赏。”于是边兵尽出,彬遂成擒。

刘大夏  张居正

庄浪土帅鲁麟为甘肃副将,求大将不得,恃其部落强,径归庄浪,以子幼请告。有欲予之大将印者,有欲召还京,予之散地者。刘尚书大夏独曰:“彼虐,不善用其众,无能为也。然未有罪。今予之印,非法;召之不至,损威。”乃为疏,奖其先世之忠,而听其就闲。麟卒怏怏病死。

黔国公沐朝弼,犯法当逮。朝议皆难之,谓朝弼纲纪之卒且万人,不易逮,逮恐激诸夷变。居正擢用其子,而驰单使缚之,卒不敢动。既至,请贷其死,而锢之南京,人以为快。

奖其先则内愧,而怨望之词塞。擢其子则心安,而巢穴之虑重。所以罢之锢之,唯吾所制。

刘 坦

坦为长沙太守,行湘州事。适王僧粲谋反,湘部诸郡蜂起应之,而前镇军钟玄绍者潜谋内应,将克日起。坦侦知之,佯为不省,如常理讼。至夜,故开城门以疑之。玄绍不敢发。明旦诣坦问故,坦久留与语,而密遣亲兵收其家书。边批:已知确有其书,故收亦以塞其口,非密遣也。玄绍尚在坐,收兵还,具得其文书本末,因出以质绍。绍首伏,即斩之,而焚其书以安余党,州部遂安。

张忠献

叛将范琼拥兵据上流,召之不来,来又不肯释兵,中外汹汹。张忠献与刘子羽密谋诛之。一日遣张俊以千人渡江,若捕他盗者。因召琼、俊及刘光世诣都堂计事,为设饮食。食已,相顾未发。子羽坐庑下,恐琼觉事中变,遽取黄纸,执之趋前,举以麾琼曰:“下!有敕,将军可诣大理置对。”琼愕不知所为。子羽顾左右,拥置舆中,以俊兵卫送狱,使光世出抚其众,且曰:“所诛止琼,汝等固天子自将之兵也。”众皆投刀曰“诺”。悉麾隶他军,顷刻而定,琼伏诛。

留志淑

中官毕贞,逆濠党也,至自江西,声势翕赫,拥从牙士五百余人,肆行残贼,人人自危。留志淑知杭州,密得其不可测之状,白台察监司阴制之。未几,贞果构市人,一夕火其居,延烧二十余家。淑恐其因众为乱,闭门不出,止传报诸衙门人毋救火。余数日,果与濠通。及贞将发应濠,台察监司召淑定计。先提民兵,伏贞门外,监司以常礼见,出。淑入,贞怒曰:“知府以我反乎?”应曰:“府中役从太多,是以公心迹不白。”因令左右出报监司。既入,即至堂上,执贞手与语当自白之状,边批:在我掌握中。众共语遣所不籍之人以释众疑。贞仓卒不得已,呼其众出。出则民兵尽执而置之狱。伪与贞入视府中,见所藏诸兵器,诘曰:“此将何为也?”贞不能答。乃羁留之,奏闻。伏诛。

王 益

王益知韶州,州有屯兵五百人,代者久不至,欲谋为变。事觉,一郡皆骇。益不为动,取其首五人,即日断流之。或请以付狱,不听。既而闻其徒曰:“若五人者系狱,当夜劫之。”众乃服。

贾 耽

贾耽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使行军司马樊泽奏事行在。泽既反命,方大宴,有急牒至:以泽代耽。耽内牒怀中,颜色不改。宴罢,即命将吏谒泽。牙将张献甫怒曰:“行军自图节钺,事人不忠,请杀之!”耽曰:“天子所命,即为节度使矣。”即日离镇,以献甫自随,军府遂安。

沈 演

万历年间,女真虏人阿卜害等一百七员进贡到京。内工孛罗、小厮哈额、真太三名为首,在通州驿递横肆需索。州司以闻。时沈演在礼部客司,议谓本东夷长,恭顺有年,若一概议革,恐孤远人向化之心,宜仍将各向年例正额赏赐,行移内府各衙门关出给散,以彰天朝旷荡之恩,止将工孛罗等三名,革其额赏,行文辽东巡抚,执付在边酋长,谕以骚扰之故,治以虏法。俟本人认罪输服,方准补给。

沈何山演云:客司,古典属国。邮人骚于虏,不能不望钤束,然无以制其命。初工孛罗等见告谕以罚服,骜弗受也,与赏以安众,革三人赏以行法。三人头目,能使其众者,且积猾也,然离众亦不能哗,遂甘罚服。此亦处骚扰之一法。

王钦若

王钦若为亳州判官,监会亭仓。天久雨,仓司以米湿,不为受纳。民自远方来输租者,深以为苦。钦若悉命输之仓,奏请不拘年次,先支湿米。边批:民利于透支,必然乐从。太宗大喜,因识其名,由是大用。

绍兴间,中丞蒋继周出守宣城,用通判周世询议,欲以去岁旧粟支军食之半。群卒恶其陈腐,横梃于庭,出不逊语。佥判王明清后至,闻变,亟令车前二卒传谕云:“佥判适自府中来,已得中丞台旨,令尽支新米。”群嚣始息。然令之不行,大非法纪,必如钦若,方是出脱恶米之法。

令狐 李德裕

宣宗衔甘露之事,尝授旨于宰相令狐公。公欲尽诛之,而虑其冤,乃密奏牓子云:“但有罪莫舍,有阙莫填,自然无类矣。”

今京卫军虚籍糜饩,无一可用;骤裁之,又恐激变。若依此法,不数十年,可以清伍。省其费以别募,又可化无用为有用。

先是诸镇宦者监军,各以意见指挥军事,将帅不得专进退。又监使悉选军中骁勇数百为牙队,其在阵战斗者皆怯弱之士。所以比年将帅出征屡败。李赞皇乃与枢密使杨钧义、刘行深议,约敕监军不得预军政,每兵千人听取十人自卫,有功随例沾赏。自此将帅得展谋略,所向有功。

吕夷简

西鄙用兵,大将刘平战死。议者以朝廷委宦者监军,主帅节制有不得专者,故平失利。诏诛监军黄德和,或请罢诸帅监军。仁宗以问吕夷简,夷简对曰:“不必罢,但择谨厚者为之。”仁宗委夷简择之,对曰:“臣待罪宰相,不当与中贵私交,何由知其贤否?愿诏都知、押班,但举有不称者,与同罪。”仁宗从之。翼日,都知叩头乞罢诸监军宦官。士大夫嘉夷简有谋。

杀一监军,他监军故在也。自我罢之,异日有失事,彼借为口实,不若使自请罢之为便。文穆称其有宰相才,良然,惜其有才而无度,如忌富弼,忌李迪,皆中之以小人之智,方之古大臣,邈矣!

李迪与夷简同相,迪尝有所规画,吕觉其胜。或告曰:“李子柬之虑事,过于其父。”夷简因语迪曰:“公子柬之才可大用。”边批:奸!即奏除两浙提刑,迪父子皆喜。迪既失柬,事多遗忘,因免去,方知为吕所卖。

王守仁 二条

阳明即擒逆濠,囚于浙省。时武庙南幸,驻跸留都,中官诱令阳明释濠还江西。边批:此何事,乃可戏乎?俟圣驾亲征擒获,差二中贵至浙省谕旨。阳明责中官具领状,中官惧,事遂寝。

杨继宗知嘉兴日,内臣往来,百方索赂。宗曰:“诺。”出牒取库金,送与太监买布绢入馈,因索印券:“附卷归案,以便他日磨勘。”内臣咋舌不敢受。事亦类此。

江彬等忌守仁功,流言谓“守仁始与濠同谋,已闻天兵下征,乃擒濠自脱”,欲并擒守仁自为功。边批:天理人心何在!守仁与张永计,谓“将顺天意,犹可挽回万一;苟逆而抗之,徒激群小之怒”。乃以濠付永,再上捷音,归功总督军门,以止上江西之行,而称病净慈寺。永归,极称守仁之忠及让功避祸之意。上悟,乃免。

阳明于宁藩一事,至今犹有疑者。因宸濠密书至京,欲用其私人为巡抚,书中有“王守仁亦可”之语,不知此语有故:因阳明平日不露圭角,未尝显与濠忤;濠但慕阳明之才而未知其心,故犹冀招而用之,与阳明何与焉!当阳明差汀赣巡抚时,汀赣尚未用兵,阳明即上疏言:“臣据江西上流,江西连岁盗起,乞假臣提督军务之权以便行事。”而大司马王晋溪覆奏:“给与旗牌,大小贼情悉听王某随机抚剿。”阳明又取道于丰城,盖此时逆濠反形已具,二公潜为之计,庙堂方略,已预定矣。濠既反,地方上变告,犹不敢斥言,止称“宁府”。独阳明上疏闻,称“宸濠”。即此便见阳明心事。

朱胜非

苗、刘之乱,勤王兵向阙。朱忠靖胜非从中调护,六龙反正,有诏以二凶为淮南两路制置使,令将部曲之任。时朝廷幸其速去,其党张达为画计,使请铁券。既朝辞,遂造堂袖札以恳。忠靖顾吏取笔,判奏行给赐,令所属检详故事,如法制造。二凶大喜。明日将朝,郎官傅宿扣漏院白急事,速命延入。宿曰:“昨得堂帖,给赐二将铁券,此非常之典,今可行乎?”忠靖取所持帖,顾执政秉烛同阅。忽顾问曰:“检详故事,曾检得否?”曰:“无可检。”又问:“如法制造,其法如何?”曰:“不知。”又曰:“如此可给乎?”执政皆笑,宿亦笑,曰:“已得之矣。”遂退。

妙在不拒而自止。若腐儒,必出一段道理相格,激成小人之怒;怒而惧,即破例奉之不辞矣。

李 泌

唐因河陇没于吐蕃,自天宝以来,安西、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长安者,归路既绝,人马皆仰给鸿胪。礼宾委府县供之,度支不时付直,长安市肆,不胜其弊。李泌知胡客留长安久者或四十余年,皆有妻子,买田宅,举质取利甚厚。乃命检括胡客有田宅者,得四千人,皆停其给。胡客皆诣政府告诉,泌曰:“此皆从来宰相之过,岂有外国朝贡使者留京师数十年不听归乎!今当假道于回纥,或自海道,各遣归国。有不愿者,当令鸿胪自陈,授以职位,给俸禄为唐臣。人生当及时展用,于是胡客无一人愿归者,泌皆分领神策两军,王子使者为散兵马使或押衙,余皆为卒,禁旅益壮。鸿胪所给胡客才十余人,岁省度支钱五十万。

费 宏  胡世宁

铸印局额设大使、副使各一员,食粮儒士二名。及满,将补投考者不下数千人,请托者半之,当事者每难处分。费宏为吏部尚书,于食粮二名外,预取听缺者四人,习字者四人,拟次第补,度可逾十数年。由是投考及请托者皆绝迹。

土官世及,辄转展结勘,索赂土官,土官以故怨叛,轻中朝诸人。胡公世宁令土官生子,即闻府,子弟应世及者,年且十岁,朔望或有事调集,皆携之见太守,太守为识年数状貌;父兄有故,按籍为请官于朝。土官大悦服。

不唯省临时结勘之烦,且令土官从幼习太守之约束,而渐消其桀骜之气,真良策也!

蒋恭靖

蒋恭靖瑶,正德时守维扬。大驾南巡,六师俱发,所须夫役,计宝应、高邮站程凡六,每站万人。议者欲悉集于扬,人情汹汹。公唯站设二千,更番迭遣以迎,计初议减五分之四,其他类皆递减。卒之上供不缺,民亦不扰。时江彬与太监等挟势要索,公不为动。会上出观鱼,得巨鱼一,戏言直五百金。彬从旁言:“请以畀守。”促值甚急。公即脱夫人簪珥及绨绢服以进,曰:“臣府库绝无缗钱,不能多具。”上目为酸儒,弗较也。一日中贵出揭帖,索胡椒、苏木、奇香异品若干,因以所无,冀获厚赂。时抚臣邀公他求以应,公曰:“古任土作贡;出于殊方,而故取于扬,守臣不知也。”抚臣厉声令公自覆,公即具揭帖,详注其下曰:“某物产某处。扬州系中土偏方,无以应命。”上亦不责。又中贵说上选宫女数百,以备行在,抚臣欲选之民间。公曰:“必欲称旨,止臣一女以进。”上知其不可夺,即诏罢之。

汪应轸

汪应轸当武宗南巡,率同馆舒芬等抗疏以谏,廷杖几毙,出守泗州。泗州民情,弗知农桑。轸至,首劝之耕,出帑金,买桑于湖南,教之艺。募桑妇若干人,教之蚕事。邮卒驰报,武宗驾且至。他邑彷徨勾摄为具,民至塞户逃匿。轸独凝然弗动。或询其故,轸曰:“吾与士民素相信。即驾果至,费旦夕可贷而集。今驾来未有期,而仓卒措办,科派四出,吏胥易为奸。倘费集而驾不果至,则奈何?”他邑用执炬夫役以千计,伺侯弥月,有冻饿死者。轸命维炬榆柳间,以一夫掌十炬。比驾夜历境,炬伍整饬反过他所。时中使络绎道路,恣索无厌。轸计中人阴懦,可慑以威,乃率壮士百人,列舟次,呼诺之声震远近,中使错愕,不知所为。轸麾从人速牵舟行,顷刻百里,遂出泗境。后有至者,方敛戢不敢私,而公复礼遇之。于是皆咎前使而深德公。武宗至南都,谕令泗州进美女善歌吹者数十人。盖中使衔轸而以是难之也。轸奏“泗州妇女荒陋,且近多流亡,无以应敕旨”。乃拘所募桑妇若干人,“倘蒙纳之宫中,俾受蚕事,实于王化有裨”。诏且停止。

沈 啔

世宗皇帝当幸楚,所从水道,则南京具诸楼船以从。具而上或改道,耗县官金钱;不具而上猝至,获罪。尚书周用疑以问工部主事沈啔。啔曰:“召商需材于龙江关,急驿侦上所从道,以日计,舟可立办。夫舟而归直于舟,不舟而归材于商,不难也。”上果从陆,得不费水衡钱矣。中贵人请修皇陵,锦衣朱指挥者往视。啔乘间谓朱曰:“高皇帝制:皇陵不得动寸土,违者死。今修不能无动土,而死可畏也。”朱色慑,言于中贵人而止。

范 槚

景藩役兴,王舟涉淮。从彭城达于宝应,供顿千里,舳舻万余艘,兵卫夹途,锦缆而牵者五万人。两淮各除道五丈,值民庐则撤之。槚傍庐置敝船,覆土板上望如平地,居者以安。时诸郡括丁夫俟役,呼召甚棘。槚略不为储待,漕抚大忧之,召为语。槚谩曰:“明公在,何虑耶?”漕抚怫然曰:“乃欲委罪于我。我一老夫,何济?”曰:“非敢然也。独仰明公,斯易集耳。”曰:“奈何?”槚曰:“今王船方出,粮船必不敢入闸。比次坐候,日费为难。今以旗甲守船,而用其十人为夫。彼利得僦直,趋役必喜。第须一纸牌耳。”曰:“如不足何?”曰:“今凤阳以夫数万,协济于徐,役毕必道淮而反。若乘归途之便,资而役之,无不乐应者,则数具矣。”都御史大喜称服。槚进曰:“然而无用也!”复愕然起曰:“何故?”曰:“方今上流蓄水,以济王舟。比入黄,则各闸皆泄,势若建瓴,安用众为?”曰:“是固然矣,彼肯恬然自去乎?”曰:“更计之,公无忧。”都御史叹曰:“君有心计,吾不能及也。”

先是光禄寺札沿途郡县具王膳,食品珍异,每顿直数千两。槚袖《大明会典》争于抚院曰:“王舟所过州县,止供鸡鹅柴炭,此明证也。且光禄备万方玉食以办,此穷州僻县,何缘应奉乎?”抚按然之,为咨礼部。部更奏,令第具膳直每顿二十两,妃十两,省供费巨万计。边批:具直则宵小无所容其诈矣。比至,槚遣人持锭金逆于途,遗王左右曰:“水悍难泊,唯留意。”于是王舟皆穷日行,水漂疾如激箭。三泊供止千三百,比至仪真,而一夕五万矣。

多少难题目,到此公手,便是一篇绝好文字。

张 瀚

张瀚知庐州府,再补大名。庚戌,羽当薄都门,诏遣司马郎一人,持节征四郡兵入卫。使者驰至真定,诸守相错愕,且难庭谒礼,踌躇久之。瀚闻报,以募召游食,饥附饱飏,不可用。披所属编籍,选丁壮三十之一,即令三十人治一人饷,得精锐八百人。边批:兵贵精不贵多。驰谓诸守:“此何时也,而与使者争苛礼乎?司马郎诚不尊于二千石,顾《春秋》之义,以王人先诸侯,要使令行威振耳。借令傲然格使者,其谓勤王何!”诸守色动,遂俱入谒。瀚首请使者阅师。使者芔然曰:“何速也!”比阅师,则人人精锐,绝出望外,使者乃叹服守文武才。

韩 琦

英宗初即位,慈寿一日送密札与韩魏公,谕及上与高后不奉事,有“为孀妇作主”之语,仍敕中贵俟报。公但曰:“领圣旨。”一日入札子,以山陵有事,取覆乞晚临后上殿独对,边批:君臣何殊朋友!谓:“官家不得惊,有一文字须进呈,说破只莫泄。上今日皆慈寿力,恩不可忘。然既非天属之亲,但加承奉,便自无事。”上曰:“谨奉教。”又云:“此文字,臣不敢留。幸宫中密烧之。若泄,则谗间乘之矣。”上唯之。自后两宫相欢,人莫窥其迹。

宋盛时,贤相得以尽力者,皆以动得面对故。夫面对则畏忌消而情谊洽,此肺腑所以得罄,而虽宫闱微密之嫌,亦可以潜用其调停也。此岂章奏之可收功者耶?虽然,面对全在因事纳忠,若徒唯唯诺诺一番,不免辜负盛典,此果圣主不能霁威而虚受耶,抑亦实未有奇谋硕画,足以耸九重之听乎?请思之。

赵令郯

崇宁初,分置敦宗院于三京,以居疏冗,选宗子之贤者莅治院中。或有尊行,治之者颇以为难。令郯初除南京敦宗院,登对,上问所以治宗子之略。对曰:“长于臣者,以国法治之;幼于臣者,以家法治之。”上称善,进职而遣之。郯既至,宗子率教,未尝扰人,京邑颇有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