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走错了路

（撒上21）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大卫灵里欢畅，唱出了《诗篇》第十六篇八节的这句诗歌。他使用这些话，仿佛超越了界限，不再谦卑。但正如他在第十节所表示的，他说话不是以自己的名义，而是以“圣者”的名义，他说，“圣者”会时常行在神面前，而这乃是苦苦祷告的他所寻求的。所以，他说出了真理。路德说：“有神时常在眼前，就会让灵命鲜活，心不气馁，心甘情愿耐心承受任何不幸、十字架和需要承受的痛苦。这样的信心是不可战胜的。”大卫最深、最纯的愿望是让神和他圣洁的诫命一刻都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但不管他的灵有多么愿意，他的肉体软弱了。他天性易怒，所以搅扰他的试探的风暴可不少，尽管这些试探并没有使他偏离正道，只不过是一时的试探而已。他有好几次都动摇了。但是，他就像磁针，外力可以使之偏离方向，但只要外力一消失，就会因其固有的性质而恢复先前的方向。如果大卫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失足，那么敌营很快就会响起过早庆祝胜利的声音。在人意识到之前，这个跌倒的人就会站起来，完好无损，脸上流着悔改的泪水，又成了“合神心意的人”（撒上13:14）。

大卫到了挪伯祭司亚希米勒那里。那日大卫起来，躲避扫罗，逃到迦特王亚吉那里。（撒上21:1,10）

这段经文展现的景象，我们要用灵来查考。大卫在两处地方的经历，令我们十分感兴趣。

一、在挪伯

大卫第二次逃离基比亚后，先是去了挪伯。挪伯是耶路撒冷附近的一个小镇。很可能这个小镇已经叫做“以利伊萨维耶”，即“以扫村”或“以东村”。如此得名是因为以东人多益在此做下的可怕行径，不久本书就会讲到此人。当时会幕在挪伯，这是耶和华所在的神秘象征。不过圣物、约柜还放在利未人亚比拿达位于基列耶琳（即“树林之城”）的家中，自从二十年前从非利士人手中回来后，就一直放在那里。在这么长的日子里，以色列国中，属天敬拜的次序遭到破坏，教会处于各自为政的混乱状态。祭司随意在各地建立祭坛献祭，扫罗并未终结这种无法无天的状态。但是，对于意在坚守摩西律法的敬拜方式的人来说，会幕仍然是敬拜神的中心。大卫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们没有忘记很久以前耶和华的话：“凡记下我名的地方，我必到那里赐福给你。”（出20:24）大祭司也在挪伯履行圣职。百姓相信，他们面朝约柜所在之地祷告，证明了他们对约柜的尊敬。此外，大祭司还拥有神秘的胸牌，“乌陵和土明”（即光照与完美），耶和华乐意用乌陵和土明来向以色列人启示他关于重大事件的心意，而人们已经不再明白这种方式了。

大卫之所以去挪伯，可能是盼望可以在祭坛边上得到保护，免遭逼迫他之人的毒手，并通过祭司，得到关于未来道路的属天指示。因为《撒母耳记上》第二十二章十节说，大祭司“为他求问耶和华”。当然，经文没有说他得到了什么回复。如果主静默不语，大卫就不得不归咎于自己，认为自己在挪伯的所作所为不讨神喜悦。当大祭司亚希米勒发现来找他的那个漂泊者是大卫时，对这一不期而遇的第一印象十分吃惊，因为驸马赤手空拳来他这里，没有任何随从：并且，他暗暗担忧，怕大卫从王那里带来某些他不情愿服从的命令。他甚为尊敬地迎接这位尊贵的客人，问道：“你为什么独自来，没有人跟随呢？”大卫如何回答呢？也许多年以后，想起在那里表现出的可悲的软弱，他仍然脸红。但是，我们需要体谅他。大卫经过长途跋涉，十分疲倦，首先，很需要恢复体力。如果他在挪伯找不到避难的港湾，那么在哪儿找得到呢？也许对他而言，有必要小心，免得如果大祭司知道面前站的是一个被王追捕的不法之徒，就拒绝接待他。因此，他用了一番托辞，说王派他执行任务，为了达成目的，他的一切行动都要保密。他说，他命令随从在别处等着他，不久就会回去与他们会合。他要亚希米勒给他一个饼，并且为了让他的仆人也能吃饱，又要了五个饼。大卫那么突然就从信心的高地坠落到这种胆怯的境地，实在可悲。这是我们在他身上看到的第一个道德缺陷。其实，旧约圣徒常常在类似的境况下，陷入同样的罪。但是，他们中无人逃脱了神因此而对他们进行的管教。大卫的伟大祖先，族长亚伯拉罕也曾用谎言玷污自己，因为惧怕基拉耳王亚比米勒，他说撒拉是他的妹子。但是我们知道，因为这一胆怯的诡计，他得到了怎样的苦楚和羞辱。而稍后我们会看到，大卫也不乏这样的忏悔之悲。

逃亡的大卫立即如愿以偿。祭司家里没有“寻常的饼”，但是他很快就把会幕中陈设在桌上的圣饼拿来给王的女婿。他并没有犹豫就拿来了，因为大卫向他保证，自己和跟随的人按照利未律法都是洁净的。他想到，站在面前的这个伯利恒人不仅是耶和华的受膏者扫罗的代表，而且他强烈地预感到神命定要这人做大事，所以，他认为自己拿来圣饼是正当的。根据神的律法，陈设桌上的金盘里要有十二个无酵饼，每个安息日一换。这些饼象征着神与以色列十二个支派立约的关系，这关系是神给他们的，神就像一个家庭中的父亲一样，为他们摆满一桌的食物，看顾他们一切所需。这些饼提醒百姓他们如何出埃及，他们有责任把他们生命的全能保护者出于慈爱而赐福给他们田地中的一切出产分别为圣，都用来荣耀他、侍奉他。最后，这些饼也预言性地指向新约的日子，预表属灵的饼要从天而降，就是永生生命的粮。每个安息日从圣桌上换下来的饼归祭司所有，祭司按照一定的规矩，在必要时也可以把这饼给非利未支派的人。大卫就是处于这种情况，他感谢地领受了祭司给的饼。

众所周知，基督曾经提及这一事件（太12），认证了其历史真实性。那时，法利赛人责备他的门徒在安息日掐麦穗充饥，于是他回复说：“经上记着大卫和跟从他的人饥饿之时所做的事，你们没有念过吗？他怎么进了神的殿，吃了陈设饼，这饼不是他和跟从他的人”——根据大卫自己的话——“可以吃得，惟独祭司才可以吃。”主说这话，向法利赛人表明，就是早在律法体制下，面临生命危险时可以暂时把安息日的诫命放到一旁，并且只要是有关救人灵魂的事，那么偏离利未律法的规定，神也不会计较。但是，主的话有更重要的意义，即在新约中，利未制度只被视为业已显现的福音的影儿，得以自由的天国儿女不再受其约束了。基督最后说：“我告诉你们：在这里有一人比殿更大。‘我喜爱怜恤，不喜爱祭祀。’你们若明白这话的意思，就不将无罪的当作有罪的了。因为人子是安息日的主。”这是崇高且十分重要的陈述，就像从上面来的一道光芒，照亮了神国度的整个计划。这话的意思就是：旧约体制废除了，因为新约已经在属灵的层面成就了旧约，使之更加荣美。

大卫吃了圣饼，精力恢复了，就问祭司，能否给他刀枪，当然他仍然在撒谎，说因为王的命令很急，他没带武器就出发了。亚希米勒答道：“你在以拉谷杀非利士人歌利亚的那刀在这里，裹在布中，放在以弗得后边，你要就可以拿去。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大卫说：“这刀没有可比的！求你给我。”祭司就把刀给他。曾经，英雄只需要牧羊人的机弦，现在他却要了这把不合自己用的刀，因为这刀是为巨人量身打造的。并且，他还说：“这刀没有可比的！”仿佛胜利与武器有关，不是单靠主的膀臂。可怜的大卫！然而，请耐心一点！主知道如何领他走回正路。

这一切在挪伯发生时，有一个以东人多益藏在圣幕里，他是王的仆人。扫罗命他监管王室的畜群和牧人。此人悄悄目睹了基比亚来的逃亡者和大祭司之间发生的一切。他为何在会幕里呢？是来改信以色列人的信仰，还是因为某种誓言的缘故，经文并没有说。但经文的记述已经足够了：此人在场，预示着大祭司和他庇护的逃亡者都没好事。这人是他们大祸临头的主要原因。

二、在迦特

大卫头上响起了风暴临近的声音。四周都有全副武装的细作潜伏。当他得到这样的消息，就逃往敌人的地盘，因为他相信自己在以色列任何地方都不安全。他寻求非利士人的王亚吉的保护，不管有多大的风险。像所有非利士人的王一样，亚吉也有“亚比米勒”的称号，即“父王”，意思是“王室之首”。他的宫廷在迦特，歌利亚的出生地。很可能，大卫认为，自己对非利士人所做的一切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都淡忘了，至少是开始漠视了。但是，他的盼望主要是基于作客的权利，东方各地都很看重这种权利，甚至对敌人也愿意遵守。但是，他是在自欺。大卫在那儿逗留没多久，就听到亚吉的仆人彼此议论说：“这不是以色列国王大卫吗？那里的妇女跳舞唱和，不是指着他说‘扫罗杀死千千，大卫杀死万万’吗？”他看到周围的人看待他的方式蕴藏着危险，又听到人们提起他的名字和之前的英雄事迹时语调越来越苦毒。甚至，迦特王对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真是不幸的逃亡者啊！现在，有什么针对你的阴谋呢？在新的迷局中，你要迷路了。以色列的守护者难道睡着了，你竟然觉得有必要在大衮和亚施他录的祭坛附近寻找避难所？竟然觉得在以色列，就是你列祖的神选中作为荣耀之地的土地上，找不到避难所了？看哪！全能者不会把他的名当得的荣耀给别人。摩西曾见证说：“耶和华是忌邪的神。”（出34:14）神曾在怒中，出于爱，容许你做出如此怯懦之举，为要叫你谦卑。在此地你遭遇的苦楚，整个氛围都充满了针对你的风暴，你都要视为是惩罚的一部分，因为你在挪伯的所作所为乃是怯懦污秽之举，所以遭罚。所以，我们呼吁犯错的人从可悲的迷境中醒过来。也许，他自己的良心已经在呼唤他醒来了，然而，他没有恢复原有的状态。

现在发生了什么呢？大卫发现自己的处境更加惨淡，认为自己头上密布的阴云时时刻刻都会发出闪电，将他彻底毁灭，于是诉诸于新的方法来求平安。看哪！他的新方法比之前的更加低劣，更加不可原谅。也许，他是要唤醒人们对他的同情，救自己脱离痛苦的处境，所以装疯，改变了寻常的举动，当王的仆人要抓他时，他就像个疯子一样蹦跶，“使唾沫流在胡子上”，又“在城门的门扇上胡写乱画”。旁观的人都吃惊，但他达到了目的。亚吉轻蔑地瞥视他，说：“你们看，这人是疯子。为什么带他到我这里来呢？我岂缺少疯子，你们带这人来在我面前疯癫吗？这人岂可进我的家呢？”于是下令立即把这个可怜的人送回他自己的祖国，他现在对非利士人不再是威胁了。

许多解经家认为，大卫突发的抽搐不是假装，而是真的精神错乱，或者生病所致，他得这病，部分是因为害怕自己可耻地死去，部分是因为对自己的错误感到痛悔，灵里撕心裂肺，尽管只持续了一阵子而已。确实，很难想象有谁情愿让自己处在大卫此时这种境况之中，因而，这种推测似乎有道理。然而，犹太教的古老传统支持我们的解释，即大卫十分健康，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的精神有丝毫的软弱之处，或有神经错乱的迹象。他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选择用装疯这种丑陋罪恶的方式来逃脱困境，就表明他心里在翻江倒海。其实，确有可能，耶和华神为了惩罚犯罪的仆人，一时许可大卫真的发疯，尽管他只是想装疯。如果这样的观点可靠，那么关于这一可怕表现的两种看法就能统一起来了。此外，主温和地对待大卫，允许他这一完全不正当的方法成功，让他脱困。但是，耶西的儿子也必须为此唯独称赞神的恩典，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总是能意识到这一点。

当信徒在有所需求时向今世之子寻求保护和帮助，总是危险的。他们没有考虑到，在属世的恩人和保护者中间，很容易失去平衡，为了得到他们的青睐，屈从诱惑否认信仰，言语行为都会与世界看齐。信徒走出这一步之后，就会让人指着他们夸胜，说他们甘愿被称为“选民”，但逆境来临，他们不知道如何单单满足于神和他的帮助，倒乐意寻求外邦人的帮助，本来他们都不愿承认这些人是弟兄。妄想通过热心地接待这些人和接纳他们的生活方式，来与信心的仇敌和好，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神的见证众所周知，“体贴肉体”的一方总会敌对“体贴圣灵”的一方，即便表面上披着许多彬彬有礼、像模像样的掩饰。即便普世的爱在神儿女心中掌权，这种敌意也无法消除，直到重生之恩将两下造成一个新人（弗2:15）。

在大卫的《诗篇》中，有两首回顾了在挪伯和迦特的不堪往事。在第一首中，无疑有悔改的泪流下，他对自己在那两地所犯下的罪感到悔恨。内室的墙可以为证，如果它们有口能为此发声。当大卫吟唱这两首诗歌时，神的恩典已经擦干了他的眼泪。这两首诗歌的基调都是为自己经历的恩典和解救而感恩。但是，明眼人也会觉察到，字里行间仍然沾着泪水，并且在诗人的心里话中会看到对于先前所犯罪孽和错误的痛苦回忆。

大卫在《诗篇》第三十四篇中赞美了神，神恩惠地拯救他脱离了悲伤痛苦。他说：“凡仰望他的，便有光荣；他们的脸，必不蒙羞。”也就是说，指望神，而非倚靠血肉的膀臂，就必不至于羞愧。“我这困苦人呼求，耶和华便垂听，救我脱离一切患难。耶和华的使者，在敬畏他的人四围安营搭救他们。”（这一真理曾经在诗人眼中多么暗淡啊！）他敦促所有同走天路的人敬畏主，因为在他没有任何美善之事会缺乏。大卫深情而急切地呼吁他们：“众弟子啊，你们当来听我的话！我要将敬畏耶和华的道教训你们。”他告诉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禁止舌头，不出恶言，不说诡诈的话。他警告他们不要装假，他自己就曾经在亚比米勒、亚吉面前下作地装假，伤害自己。他接着说：“耶和华的眼目看顾义人；他的耳朵听他们的呼求。”这话中仿佛有这样的叹息：“哎！惟愿我所说的这话当初曾出现在我眼前。”他又说：“耶和华向行恶的人变脸。”这话是出自他自己的经历。尽管接下来的一句“要从世上除灭他们的名号”并未发生在他身上，但他的良心见证，按着公义，他当受此报。为何没有发生呢？他自己回答：“耶和华靠近伤心的人，拯救灵性痛悔的人。义人多有苦难，但耶和华救他脱离这一切……耶和华救赎他仆人的灵魂，凡投靠他的，必不至定罪！”

在属天怜悯的祝福下，在挪伯和迦特的这些悲哀的事给耶西的儿子带来了宝贵的果子——他更加彻底地认识自己，在万主之主面前深深谦卑，对神的恩典和信实的信靠加深了。

《诗篇》第五十六篇的写作时间似乎比三十四篇离这些悲哀的事更近。后者的基调是感恩和赞美，而前者是呼求帮助和解救。这首诗歌无疑源于大卫逃亡迦特，非利士人之地的经历。大卫怀着深深的悲伤，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郑重地自己判决自己。现在，他呼求主保守他脱离众多仇敌的网罗。这首诗歌的开头说：“神啊，求你怜悯我！我的仇敌终日要把我吞了。”但他不要再沮丧：“我惧怕的时候要倚靠你。我倚靠神，我要赞美他的话”——即信靠他的应许——“我倚靠神，必不惧怕。血气之辈能把我怎么样呢？”接下来，他描绘了仇敌的顽固和阴谋，然后祷告：“神啊，求你在怒中使众民堕落。我几次流离，你都记数。求你把我眼泪装在你的皮袋里，”然后他信心加增，宣告：“这不都记在你册子上吗？”他更加确信神会垂听他的祈求。“我呼求的日子，我的仇敌都要转身退后。神帮助我，这是我所知道的。我倚靠神，我要赞美他的话；我倚靠耶和华，我要赞美他的话！我倚靠神，必不惧怕。人能把我怎么样呢？”诗人最后许愿，要把主当得的感谢归给他：“因为你救我的命脱离死亡。你岂不是救护我的脚不跌倒、使我在生命光中行在神面前吗？”

噢！借着神的恩典，耶西的儿子不仅从苦难中，也从最悲哀的错误中得到了美妙的收获。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如此，从荆棘中收获葡萄，从蒺藜中收获无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