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见自己
《送别天成叔叔》
山城，春雨连绵整整一天
芹江的河水暴涨，浑浊
陪伴你四十多年的河水
送别你
玉屏山上，映日光辉
榕树青翠翠的，鸟语花香
陪伴你四十多年的参天巨木
送别你
你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长
在贫瘠的土地，长成大树
孝子贤孙们，今天披麻带孝
送别你
锡赍庵，三柱清香，若有若无
有僧人，一帚一帚，清扫落叶
花山的大榕树，撑住整个山城
翠绿又绽放在粗枯斑驳的历史
2013年5月1日
《我有点想哭的感觉》
我有点想哭的感觉
鼻子酸酸，酝酿成失神的心境
没有出口的冲突，毁了自己
洗涤，这个春天的姹紫嫣红
我有点想哭的感觉
眼泪聚集，模糊了潜行的目的
红灯和绿灯同时闪烁，迷了自己
考验，这个黑夜里北的方向
我有点想哭的感觉
心里堵堵，堆积为连绵的红灯
爬行的速度，永远撵不上自己
质疑，今夜的春雨何时结束
我有点想哭的感觉
脑袋发胀，突然而至的冷空气
瑟瑟发抖，梦见火炉边的自己
厘清，春天沿着哪一条小路走来
2013年3月29日
《西峰寺》
竹林，茶山，树藤
这些茂密的树荫还停留在
十年前，青青翠翠
像起起伏伏的，生命
门框上是火红的对联
春鸟掠过，滑落清脆脆的声音
我已经陷入奢侈的安静
就像无边无际的，生命
阳光从清晨慢慢斜向夜晚
并最终涂黑我的身影
我的意识，我的生命
一阵风吹来
心，仍随着风
微微晃动
2013年2月19日
《华埠》
小的时候
很远很远的路，不过几箭
很宽很宽的河，不过一箭
很高很高的烟囱，不过十米
天总是很蓝，水总是很清
老渡口的青石板，小商店
弯曲的小路，依稀有记忆的转弯
原来的农田，被种上房屋
砂子路，铺上水泥，被锯断
渡口和渡船
横渡我的年少岁月
长长的撑篙
撑过我最初的人生之河
细细的雨天，有一把伞
被遗弃在路上
我的年少岁月
就是那个匆匆过客
2013年2月13日
《王家边》
从华埠，青阳，桐村，到王家边
四十华里，曾是个遥远的距离
王家边，是我走亲戚的村庄
王家边，是我过寒暑假的地方
如果往山里走，可以一直走，
无休止的山溪水，无休止地
流出来，注入外面的河
清清的河，无休止地流向远方
我并不关心，它流向哪里
我只关心，清清的河里
有石斑鱼和小螃蟹
那座不足一米宽的木桥
它曾摇晃在我的梦中
我记得，我使尽力气
从山里背出的一根杉木
至今，还在我的背上
生长着
2013年2月12日
《长水，长根》
长水是父亲的学生，60年代末的高中生
长根是父亲的学生，70年代末的高中生
长水，长根，都是父亲的学生
长水六十二，长根五十一
长水，是父亲的朋友，像我的长辈
长根，曾经是我们俩兄弟的大哥哥
长水，会隔三差五打电话，问平安
听说父亲住院，次日便风尘仆仆，赶来杭州
长根，却是二十多年未通音讯，不知原因
他的村庄要绕很长的路，隔一条河
长水的家，在河的这边，相距一公里
长根的家，在河的那边，并不相识
我陪同父亲，造访长水的家
长水陪我，绕道去造访长根的家
看见长根，看见渡口，仍是当年的感觉
找到长根，找回大哥哥，接续那段时光
2013年2月12日
《在外公的坟前》
按照故乡的风俗，年初一应该去拜祭祖先的坟茔，今年是外公九十生人，已经去世十八年，我和父母于元旦去拜祭过外公，今天在他乡，以此诗遥祭外公。
——题记
外公，你已九十岁了
离开这个世界十八年了
那年我刚刚结婚，还没有儿子
今年儿子比我还高，他还在长高
外公，你为儿子准备婚房
不得不掏出自己的肋骨，作为房梁
五个儿子，让你一天天矮下去
当最后一个孩子的婚房刚刚建成
你发现已经掏空了自己，矮成
这个荒芜的坟丘，浓缩你七十二年的岁月
外公，你已经在这里十八年了
熟悉的村子野蛮地生长
楼房也没有计划生育，胡乱向上
你的孙子和孙女，无论你是否见过
一个个已经长出胡须
又繁衍出你的曾孙或曾孙女
外公，我叫不出
这些陪着你的野草的名字
不知道冬天的阳光，你是否感到温暖
不知道冬天的风，你是否感到疼痛
被冬天的阳光晒着，被冬天的风吹着
我也渐渐地矮下来，像那一年
最后跪下来，和病榻的你对话
2013年2月10日
《故乡》
村庄的东边是田地和小丘陵
还有三个水塘，一个古庙
一条小路，通向丘陵的阳面
那里长眠着我的爷爷和祖先们
我原本想象冬日的田地里
有已经收割的田野，等待春天
我原本想象漫步在潭边或田埂
找一找儿时遗落的欢乐时光
我的故乡，我的出生地
儿时的记忆被新房和道路肢解
当水泥地占领了最后一块田地
我已经忘记我的童年是否存在
浇上水泥还能不能叫做田地
没有田和地的村庄还叫不叫村庄
所有的坟茔都被迁入公墓，鳞次栉比
仅存的一口水塘是留给祖先们的
当我带着我的孙儿，回到故乡
这块被鼎沸的市场吞没的地方
我们能否找到祖先休息的角落
我也不知道如何找寻我们的基因
2013年1月1日
《叛逆的年龄》
在这个叛逆的年龄
你浑身长满荆棘，刺
只有一个方向，指向
爸爸的手掌和妈妈的心
渗出血来，滴成印记
化成一枚成长的印章
在这个叛逆的年龄
你随意拨动白昼和黑夜
指针，指向混乱时区
制造你自己的作息时间
不管时差多少
在这个叛逆的年龄
你总是挑战父母的极限
扩张自己的地盘
做一个浪荡的君王
任时间长出荆棘
在这个叛逆的年龄
你瘦弱的身躯隐藏锐利
智力，但没有方向
如未经充磁的钕铁硼
渴望强大的磁场
2012年12月24日
《日程表》
我的日程表，只有在杭州
或者在出差，没有周末
一段航程和另一段航程，用杭州
作为连接成为一根时间的链条
每小节分别为命名为
拜访考察谈判会议和培训
偶尔一个特殊的链接
却是自己或家人的生日
我的日程表，醒着或睡着
生活着也工作着，没有周末
灰色的工作，运动将之抹上
润滑剂，学习带来充盈的感觉
生命的血液像一条消息
飘浮着片片不同颜色的帆
日程表的脚印密密麻麻
从浅到深，最终回到出发的地点
2012年12月8日
《敦煌八章》
玉门关
玉门关一箭之外的
湿地
是霍去病倒入的
那壶酒吗？
仓河古城
仓河古城前流下的脚印
所盛入的仍然是
两千年以前的
月光吗
汉长城
长城坍塌的
到底是物质还是精神
使长城坍塌的
到底是时间还是肃风
烽火隧
烽火隧
是一层一层垒上去的
却是一片一片
消融在历史里
阳关
故人来了
找不到阳关
端起送行的青稞酒
找不到故人
雅丹
季风如雕刀
成就上帝的雕像园
时间如雕刀
雕刻历史
鸣沙山
山脊如刃
留下温柔的脚印
心 却鲜血淋漓
月牙泉
沙与水的拥抱
亲密了几千年
冰与水的亲吻
能坚持几秒
2012年9月6日
《背负秘密》
一个偶然，背负上一个秘密
秘密在我的心里疾走，奔突
甚至在梦里溜出来散步
我不得不把心建成铜墙铁壁
再挂上两把铜锁，严严实实
害怕那个秘密被风吹干，被阳光灼伤
我不得不，紧紧闭上嘴巴
害怕秘密从嘴里逃逸，紧紧闭上眼睛
害怕秘密从眼里泄密
自从我背负上那个秘密，就
一直带着眼镜和帽子 与
世界对峙或者捉迷藏
2012年11月27日
《背负自己》
当我发出第一声啼哭
我开始背负
血脉沿承家族荣欣
父亲母亲的亲情和爱
乡村小路和水井的记忆
……
当我进入小学
我雀跃着背负
五千年中华文明的馈赠
舶来的阿拉伯数字
红领巾带来的神圣概念
……
当我进入中学
我学着背负
年轻血液贲张的青春和叛逆
数理化梳理思维的训练
悄悄滋长的青涩初恋
……
当我远离家乡
我努力背负
潮水般涌入的西方先哲
专业和术语所承载的学科
自习教室中慢慢踱步的阳光
……
当我离开校门进入社会
我不得不背负
社会变化巨大的惯性
企业快速成长的轨迹
自己对自己的目标
……
当我步入婚礼殿堂
我忐忑着背负
住房装修家居的点点滴滴
两个家庭的亲情延伸
一个温馨故事的素材
……
当我的孩子呱呱坠地
我欣喜着背负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天伦
儿子健康成长的轨迹
儿子成为骄傲的梦想
……
当我在职场上漂泊
我勇敢着背负
取势明道优术
化蛹成蝶的蜕变
重回潮头的目标
……
今天，一种沧桑里
忽然发现，我必须
开始卸下点什么
才能轻松地与世界告别
2012年11月25日
《背负生命》
当我呱呱坠地，我就开始
背负生命的十字架
背负起血脉沿承家族荣欣
背负……
年岁的马车摇摇晃晃
在每一个驿站修整
总是背负上更多的东西
知识经验自尊荣耀
房子车子妻子儿子
今天，岁月的马车变成古铜色
我的背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那些精神的物质的，无穷无尽
像过年回家，阿姨和舅舅
拼命向车里塞入的年货
什么时候能够开始
沿途卸下自己的背负
就像逐渐卸下的头发
随一柱檀香飘飘荡荡
让自己的灵魂，轻灵干脆
当我在晨钟或暮鼓中
回到我的主人那里
也许只剩下那一首
献给主人的赞歌，别无他物
2012年11月25日
《遇见自己》
一行一行的文字中
居然藏着 自己
一朵一朵时间的浪花中
居然掩着 自己
一曲一曲的韵律中
居然缠绕着 自己
从朋友的眸
从酒或茶的纹
从思辩睿智的观点
遇见 自己
夜的静寂里
掀起光阴的面纱
亦看见心绪的一角
用故事注脚的文字和回忆
用爱串联而成的音符和成长
用期翼幻化而成的语言和世界
穿梭着自己
站起来 我和自己握手
十指交错里 莫名
留下了泪水
2012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