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研究第二十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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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詔書録文考訂

高宗立武后詔,《資治通鑑》《全唐文》均有記載,兩處録文完全一樣,只是《全唐文》另加標題曰《立武昭儀爲皇后詔》,現據之迻録於下:

武氏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侍從,弗離朝夕,宫壺之内,恒自飭躬,嬪嬙之間,未嘗迕目,聖情鑒悉,每垂賞嘆,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爲皇后,[758]

由於《通鑑》《全唐文》流佈廣泛,大多數學人在不參校其他文獻的情况下,完全接受上述引文,其實,早有學者指出,宋人程大昌《考古編》中亦有此詔的部分録文,而且保留了《通鑑》《全唐文》所缺失的、非常重要的歷史信息[759],《考古編》卷七載:

高宗欲易置中宫,顧命大臣合力竭諫,皆不之聽,竟廢王氏,立武氏……其立詔曰:“武氏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之錫,已經八載,必能訓範六宫,母儀萬姓,可立爲皇后,”[760]

上述引文中“之錫”至“萬姓”十六字,爲《通鑑》《全唐文》所無,此十六字不僅讓整件詔書讀起來更爲連貫通順,减少了突兀感,而且“已經八載”如此精確的時間概念,當不至於爲程大昌杜撰,故《考古編》録文當可採信,不僅如此,“已經八載”四字,透露出詔書所謂的“以武氏賜朕”之時間,保留了極其重要的歷史信息,爲我們分析詔書内容提供了重要綫索,實爲“整個詔書的點睛之筆”[761],《考古編》中抄録的詔文既有《通鑑》《全唐文》所缺的重要歷史信息,又經前輩學者提醒勾陳,理應受到學界重視,但筆者目前所見的研究成果,尚未對此有所注目,殊爲可惜,結合兩處記載,現存《立武昭儀爲皇后詔》最完整的録文當如下:

武氏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侍從,弗離朝夕,宫壺之内,恒自飭躬,嬪嬙之間,未嘗迕目,聖情鑒悉,每垂賞嘆,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之錫,已經八載,必能訓範六宫,母儀萬姓,可立爲皇后。

細讀詔書之後,我們可將其分爲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自詔書之首起,至“德光蘭掖”止,主要説明武氏出身、入宫原因及其入宫後的表現;第二部分自“朕昔在儲貳”起,至“已經八載”止,重點介紹李治爲太子後二人的結識交往,並知會天下,武氏實爲太宗所賜;所餘爲第三部分,認爲武氏符合立后資格,表明態度,除第三部分作爲客套性總結而缺乏可資討論的餘地外,其餘兩部分内容因爲事關高宗立武爲后的正當性而引起學界廣泛關注,其中部分内容更因牽涉至今懸而未解的學術公案而引起較大争論,前文所言學界或相信、或否定的態度對立。

也大都集中於此,有學者認爲草詔官員爲掩飾高宗與武氏醜行,在詔書中玩弄文字遊戲,公然撒謊,掩天下人之耳目[762],筆者却認爲,不管草詔之臣爲誰,立武詔書作爲以高宗名義廣佈天下的權威性總結言論,當不至於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公然蒙蔽視聽,後人之所以對詔書多有猜疑,是因爲高宗君臣當時面臨的客觀形勢,讓他們在詔書文本的選擇上極盡婉轉,爲理清詔書内容的來龍去脈,還原其歷史面目,我們應當從詔書公佈前的政治形勢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