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业，一场没有休止的噩梦
自从儿子上了小学之后，我最怕听到手机和短信铃声。听到有短信来，总是紧张而又急迫地打开，哪怕是一条广告也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只要不是老师专门的短信“问候”，心情就轻松起来。每当接到老师的“通牒”：“下午请来学校一趟，他又没有完成作业！”就立即如坠深渊。这种话我太熟悉了，就像被念了“紧箍咒”，老师一念，便茶不思饭不想。这一切都是源于一个奇怪的恶魔——孩子的家庭作业。
一开始，我没把孩子的作业当回事，因为那些一年级的东西实在太简单了，我根本不相信他会不做作业。
事实却是，我接二连三地接到老师的电话，他又被留校了，作业又少抄了，又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去补作业，又……
每天晚上做作业，对我们家来说，简直是一场战役，只要我一转过身子，他就不按笔顺来写字，尽管关于笔顺的问题，我已经跟他说过许多遍了。从好言相劝，到厉声喝令……
有一次我的一个女友在我们家聊天，一直聊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每隔十来分钟，我就要进去看他写作业，他一直都没写完，后来我的朋友惊诧地说：“你家孩子怎么这么难管啊，如果是在我们家，早就拳脚相加了。”
这种场景经常出现：
每天晚上，我精疲力竭地睡在床上的时候，都在心里懊悔——今天，我对他太粗暴了，明天，我一定温柔点，耐心点。可是到了第二天，我很温柔地喊他起床，他磨蹭半天不起，让他穿上衣服的时候，他偏偏在那里发呆，我又火了……于是一切又重演了。
他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早餐都摆在桌上了，可是他还是每天早上都迟到。
儿子最大的问题，就是管不住自己。说实话，在我的经验范围内，我从没见过像我儿子这样不爱做作业的孩子，每天回来做作业对儿子来说简直就是受罪，他对每天必须完成的作业的态度简直就是花招迭出，能省就省，能拖就拖，死皮赖脸，屡教不改。
每天的作业是从抄作业开始抵制的，尽管无数次地说服教育，可他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不能正常地抄回来，不是少抄、漏抄、就是少做、瞎做……一开始，我对儿子很信任，根本没想到儿子会把我骗得团团转，或者说，没想到儿子会为了如此简单的作业而辜负我的信任。有好几次，我全程看管，一一监督他把作业做好，收到书包里，兴致勃勃地送孩子上学后，又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他的作业没有交时，我真的是抓狂，几近无语。
那么简单的作业，只要一转眼，他就开始偷看小人书。如果把小人书收走了，他就两眼发直，似乎人在一种恍惚状态，他还强硬地说：“我必须一心二用才能做好作业。”从好言相劝到威逼利诱，一切无果，最后只能拳脚相加。
我开始意识到，这孩子神经特大条，根本不在乎老师的批评，而且为了不做作业诡计多端。
老师规定他每天必须把作业抄回来。可是每天他回到家里，都有无数的理由不抄作业：老师没写啦，老师写到黑板边上去了看不清啦，今天换了老师啦……
有好几次，我按他抄回的作业看着他做完了，签完了字，收拾好了书包，心想今天总该没事吧。可是到了下午又接到了老师的电话，原来这孩子为了少做作业，少抄了许多题。
从那以后，我觉得自己每天面对儿子时，都仿佛变成了一个侦探，要弄清他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三年级快开学的时候，我去了北京，开学后一周居然接到了儿子亲自打来的电话，他很兴奋地告诉我：“妈妈，我被评上科学课代表了。”
他一直喜欢科学，这倒也不意外，也很替孩子高兴，他毕竟在班上有一技之长。
晚上我就给飞爸打电话，本来想和他分享一下好消息的，结果飞爸说：“他就没告诉你点别的？暑假作业没做完，老师在本子上只批了几个字：‘把作业做完！’”顿时我的头又大了。
我努力地告诫自己，平静，平静！——想一想美国的《成长的烦恼》吧，越看那部电视剧，越觉得那里面的迈克很像我的儿子，机灵，滑头，一天到晚干错事，还满嘴都振振有词。这样的孩子并不只是我家独有的活宝，而是古今中外都有的，但他的父母是多么有耐心啊。
我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把美国电视剧中的这一对永远没脾气的父母当成我的榜样。
为了知道这样的孩子得到多大才能够懂事，我一口气从他的童年一直看到大学。天哪！迈克是从上了大学开始学戏剧后才发奋图强的，我得熬到什么时候啊。再说了，美国的教育和中国的教育能相提并论么？我真的能够看着他在班上永远都是那个拖在后面，因为不交作业而不受老师待见的那个学生吗？
其实我已经把教育这个孩子的目标降到最低了，没有参加任何课外培优，没有多学任何一个兴趣班。
我在他小学阶段只要求他认真完成自己的作业，养成良好的学习和生活习惯，可为什么这对别的孩子来说最简单的小事，他宁可挨打也不愿去做呢？
说实话，很佩服这个孩子的胆量，敢这样欺骗家长，尤其是他小时候最亲近最爱的母亲。我小时候，但凡犯一点错，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无地自容。正是因为有如此先例，我才放宽了尺度，让孩子有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没想到在孩子享受自由快乐的同时，伴随着自由一起的不负责任和耍赖两个恶果也越长越大，无法控制。
我经常因为他作业的事情被老师叫到学校去，面对老师质疑的目光，自尊心很强的我简直无地自容，我发誓要把他的作业管下来，尽管这并不太符合我的教育理念。我认为作业应该是孩子自己的事，他必须心甘情愿地做好作业，才是真正地学习。
每天他回来，我都让他先把抄的作业拿出来看看，无论昨天晚上为了抄作业的事说过多少好话，讲了多少道理，也无论挨了多少打，他每天依然故我，抄的那几个电报般的作业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
要命的是，看到我这样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完全无动于衷。每天都拿出一副死磕到底的姿态与你对抗。
更要命的是，他不仅是对抗，而且还玩手段。他的方法有很多，有时是虚晃一招法，例如他一回来就展示自己做的作业，说：“妈妈，我已经把作业都做完了。”第二天就又接到老师的电话。
有时是偷工减料法，为了不做作业，他竟然可以绞尽脑汁和我玩心眼。有一次，他只抄一半的作业，我签了字后，等第二天回来，发现老师在作业本上批着：差作业，差听写。
我指着这几个字对他说：“这儿老师写了‘差作业，快把作业补起来’。”
“我真的已经做完了，真的，妈妈，老师就说要补上‘听写’，和‘抄写’这几个字。”儿子满脸认真地叫道。
“怎么可能呢？”我坚决不相信。
“是真的，妈妈，我的作业确实做完了，我绝不会骗你的。”看到他一脸委屈的样子，我又开始怀疑自己了。但是被骗得太多次的我还是想了一下，我说：“我打个电话问问你们老师。”
儿子坚定地说：“行，你打，你打吧！”
我摸出电话的时候，却有点犹豫了。说实话，我最怕给他们老师打电话，因为是“差生”的家长，总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当我的手机号已经拨到第八位数字时，儿子突然说：“行，妈妈别打了，我补，我补行了吧。”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儿子一直在与我玩心计，在过去那么多日子里，我被儿子骗得团团转。
当时我的内心用“震惊”这个词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我发现儿子一直在和我玩心眼呢。
我真的伤心欲绝，当妈妈的用一颗无比包容、实实在在的心在对待他，而儿子却没心没肺地一直在与我玩心理战术！
那天晚上我震惊之余，突然顿悟。俗话说“关心则乱”，我被这样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弄得晕头转向的，不就是因为我对他有太多信任和爱，生怕伤害到他的自尊么？
从那以后，我不再盲目地相信他了。班上有一个群，我每天都在群里问作业，回来和他对作业，督促他做完。可是烦恼并没有就此结束，老师又打电话来了。
原来是他把作业带到学校去，却没有交。
我更加困惑了，这又是为什么？我可以陪他写作业，答疑解惑，可以检查对错，甚至每天都核对他的作业抄写，要知道这一切就已经够烦琐，够花时间和耐心了，每天晚上的时间几乎全部用于对付他的作业了。可是他的作业做完了却不交……我真的要抓狂了。我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他又说了一大堆理由，什么同学收得太快了呀，什么他去的时候都已交过作业了呀……作业完全成了一桩没有头绪的迷案，每天的案情都在延展、升级……
作业啊，作业，难道你真是一场没有休止的噩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