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陈年秘辛
心有小爱者,想成全大业,从来都是,绝无可能。
不过,刘病已其人,当初他霍光倒是的确未看错,的确是,独一无二的,能臣。
“大将军!”
突如其来一声,霍光的思绪终于被拉回。范明友颇有些许愤慨的脸映入眼帘,他的眼中瞬间也多了几分阴骘。倒是范明友显然是早料到霍光会有这等反应,匆匆行至霍光耳侧低语一番,瞧着终于是面色“阴转多云”的霍光,面上的喜色也是一览无余。“此番明友多得阿禹助力,我霍氏。”
“明友,边关重地,不可无人镇守。”
霍光话里摆明是意有所指,一身便衣的范明友脸上立时全是不敢置信。“岳丈!”
“边关重将,无诏不得入京。明友,你此番,却是逾矩了。”
霍光面上的冷意甚是明了,范明友的脸色顿时复杂莫名,怒意虽然刻意被掩饰,可终究还是表露出些许。
他霍光的女婿有三,却是一个愚蠢,一个懦弱,一个无知,属实是,想想都令人扼腕。“为武将者,建功立业才该是根本。朝堂之上,风波诡谲,明友,长安之处,其实并不适合你。”
“不适合明友,那霍氏诸人,都比明友,更多助力么?”
“放肆!”
霍显一声怒喝,让室内二人皆变了脸色。对上这位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的霍夫人,范明友的面色已是难看至极。
霍光虽是出了名的光明磊落,小心谨慎,可枕边风什么的,是个男子,都不会尽数避免。“明友此来,乃为报安。今晚就会归于北地处,告辞!”
“朝堂之事,内帷之女,不该牵涉其中。夫人,此番却是你逾矩了。”
霍光声音虽轻,内里的责备却是清晰可闻。霍显的眼中多了几分忍耐,“夫君以为,妾身方才所言,只是因为,成玉非是妾身亲生之女?”
“自然不是,可于范明友言,我霍氏于他,比之旁人,终究少恩。”
手指在案台轻叩,霍光的眼光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常人眼中,我霍氏权倾天下,只消稍有差池,引起一阵血雨腥风,也是理所应当。”瞧着面色已然大变的霍显,霍光的唇角笑意也是愈发意味深长,“成君此番避离长安,无论之于她,抑或是于霍氏全族,都是好事。”
“阿乐虽为我霍氏外孙女,可终究非是霍氏嫡亲血脉。有着上官氏的血汗深仇在里头,想与我霍氏同心,也绝非可能。如今于陛下言,这样一位皇后,确实是最好的抉择。”
思及一贯是对自己“淡淡”的外孙女,霍显的眸中也颇多几分愁苦,“郎君,若有朝一日,江山有嗣,我霍氏,当真会。”
“生而为臣,生死,自该由君做主。”
“……”
同一时刻,未央宫,宣室殿内,
端坐于上首的刘弗陵面上已颇多沉肃,下首的暗卫已是悄然离去。安静的殿内,能听闻的,只有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吱呀!”一声袭来,上官乐那张清秀的脸已是映入眼帘,刘弗陵的眉头微蹙,片刻之后,却也是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只是,瞧着在离他半只手臂远的地儿却是停下步伐的上官乐,刘弗陵的脸色也是难看了几分。“阿乐?”
“阿乐从未欺瞒过陛下,为何陛下,竟是到如今都还不信阿乐?”
话音刚落,宽大的袖口下已是扔出一包药粉,上官乐的眼中已全是眼泪,刘弗陵却是快步上前将上官乐揽进怀中,怀中的人不住挣扎,可刘弗陵却是抱的更紧了几分,“阿乐,本王非是不想让你有嗣。只是,你尚且年幼,若有差池,弗陵,断然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痛苦。”怀中的人终于是有了些许平静,刘弗陵终是将她缓缓松开,对上上官乐泪眼滂沱的模样,刘弗陵的面上只剩下苦笑,“阿乐以为,弗陵在欺骗你?”拥着上官乐在地上坐定,刘弗陵的眸中,已是多了几分平日里难得的落寞,“阿乐可知,弗陵的母妃是如何死的?”
上官乐不语,有关钩弋夫人的死,一直都是宫内讳莫如深的秘闻,可她上官乐身为重臣之女,这内里乾坤,就算不知晓全部,风声自然也是听闻。
皇家内院,从来不缺冤魂。可钩弋夫人,死的,却也算的上,有余辜。若非是因着她和那内侍勾结在一处,先太子刘据,何至于会满门惨死。瞄了眼平静的刘弗陵,上官乐的心中也难免多了几分怜悯。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陛下于刘病已处多加垂怜,大抵,也是想要弥补才是。
“母妃的确有罪,可她的死,却非是传闻中父皇暗中处决。”手握上上官乐的,刘弗陵的面上也多了几分苦笑,“她年少产子,本就身子孱弱,又拼命想要将朕送上那大宝之位,处心积虑讨好父王。却不成想,到头来,身子被掏空,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对上满眼皆是惊诧的上官乐,刘弗陵也是默默将她揽进怀中,“阿乐,朕想与你,长长久久共赏这万里河山,你我少年夫妻,年岁尚幼,子嗣之事,不必急在一时。朕承认,对大将军,并非是无一丝芥蒂,可你上官乐,是上官一族之人,非是霍氏。朕是江山之主,心中从不会只有儿女情长。夷灭上官氏全族,朕知晓不会得到你的原谅,可是阿乐,朕可以在此对天起誓,刘弗陵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我,还有,未来江山之主。你,相信朕吗?”
刘弗陵的声音里全是小心翼翼,眼中的彷徨与不安和素日的聪慧,竟是丝毫不相符。可头一次,上官乐也是真心实意主动揽住刘弗陵的脖子,“阿乐相信陛下。你我夫妇,从来都是这未央宫中,唯一的依靠。”
……
男儿者,尊贵如天子,也是想要,有真心相待之人常伴身侧。
即便这开端并不甚美好,结果安好,也是喜事一桩。
驿馆,卧房内,
缓缓将刚刚送至的密报放置于火盆上燃烧殆尽,屡屡青烟在白昼的光亮下愈发多了几分凝重,刘病已的唇角紧紧抿起,心底已是多了几分考量。只是,片刻之后,陡然“扑通!”一声推门声袭来,伴着一声“呀!”,他立刻也是起身就上前一把抱住几乎是跌倒在地的人儿,倒是多了几分鲁莽的许平君面上已多了几分不好意思。葱油饼香味已是在鼻尖萦绕,刘病已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无奈,“平君,你就这般喜爱这物什?”
“郎君不喜欢?”
歪着头扑闪着大眼睛的许平君比之往日,更多几分明媚之色。虽然以为人妇,可他瞧着,倒是比往日的少女时代,更添几分活泼自在。
果然是,这数月来心无旁骛的游山玩水,竟是将昔年的缜密心性,都消磨没了么?
不过,若果真论起来,他倒是更喜爱今日的平君。
女子者,本该就是被人捧在手心娇养呵护,平君日前在长安处,总是处处小心,生怕有了错处影响到许府和他,如今这般轻松愉悦,才该是他最想看到的模样。
天塌下来有他刘病已顶着,平君,自不必担忧。心中既是一片敞亮,刘病已也是默默低头啃了一口那喷香的葱油饼,酥脆的滋味属实比起宫中的点心,也丝毫都不逊色。“很不错。”
“今日那孙老伯,还送了平君几个。”
似是想起了什么趣事,许平君的眉眼也是笑得弯弯,“病已,明日,你与平君一道去买饼,孙老伯说了,可以送我们五个。”
“这是为何?”
“有你这个福星在,孙老伯的饼铺,每日都是人挤人。”
“若果真如此,我等归于长安处,定要日日去那东西市转悠。”刘病已的面上也尽是笑意,许平君的笑容却是暗淡了些许,“郎君,莫非是。”
“玩笑而已,平君,你近日,倒是变得多愁善感了。”
将许平君揽在怀中,瞧着已然是赌气大口啃着葱油饼的人,刘病已也是摇摇头,“吃慢点!”
室内已是只剩下调笑声,虽是看不分明,却也不难想见小夫妇之间的蜜里调油。
长安城内,至今对皇曾孙与小吏之女的婚事仍然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却是比之寻常人等更多几分和乐。
命运于皇曾孙殿下的确多几分不公,却也是得之东隅,失之桑榆。比之这刘病已来,不知晓有多少人,是要自惭形秽。
“阁下既已登门,若不与主相见,岂非是白白浪费一番筹谋。”
室内陡然一声袭来,随即房门也是大开。显然是一番乔装而至的范明友已是躬身行了大礼,倒是许平君已默默行至门前,微微屈膝行了礼已是将这一室静谧留给突然上门的客人。
范明友面上多了几分赞许,刘病已的眸色却是冷了几分,“范将军此番,难道不该于北地处驻守?”
“明友此番从长安而归,沿途听闻这山东之处,驿站中住了位小财神,人皆有好奇之心,所以才生了些许探究之意,还望皇曾孙殿下,切莫怪罪。”
“神明者,绝非寻常人等可亵渎,范将军此番话,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
“所谓来者是客,皇曾孙殿下,不请明友进去?”
“范将军,你我可从来算不上是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你我既有共同心愿,自有共同之敌,这个答案,皇曾孙殿下,满意否?”
“……”
这个范明友,仿佛是从天而降,处处都透着古怪,若说内里无乾坤,怕是个人,都不愿相信。
隐匿于暗处,早将不远处房间门口一切动静都尽收眼底的许平君眉头已是紧紧皱起,扶住墙壁的手也是多了几分力道。若非是因着突如其来一双手将她的手掰开,估计指甲都要嵌进门缝里。
可是,瞧着身后显然也是不请自来的人,许平君的眼中更多几分疑惑,“阿爹?”
“平君,你随阿爹来!”
一身布衣乔装而至的许广汉面上甚是凝重,许平君心中隐隐不安,到底还是追了上去。
长安处,这是变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