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一月/惊鸿
第二日/旅馆客房
一阵鼻间的瘙痒让秋雨翻了个身，捉住了一只纤弱的手。他睁开一双迷蒙的眼，薄雾般的微光中，恍惚看到宛轻若正坐在自己身边。
他好看的唇角浮出一个温柔的笑，更紧地捏住了那只柔软纤弱，但随即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望着自己眼前轻纱垂面、浅吟浅笑的白衣女孩儿，秋雨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悻悻然道：“是你啊！”
冷沫儿冲他直点头，微然一笑：“你都睡到中午了，不饿吗？”
“噢，好像有点。”秋雨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胃，饥饿的感觉顿时强烈起来。
冷沫儿拉着他的手到客厅坐下，端了一碗喷香的面递给他。自己坐到他对面，支着下巴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着，娇翘的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秋雨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一边吃一边似漫不经心道：“那个，书架......里面的书，你都看过吗？”
“嗯。”冷沫儿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秋雨放到嘴边的筷子顿时停下来，抬头看了冷沫儿一眼，眼底充斥着满满的匪夷所思。他低下头，一边用筷子拨拉着碗底剩下的几口面，一边小声问道：“你的病，还好吗？”
冷沫儿轻轻笑了一声：“还好。诗然哥说，美国那边的研究有了新的进展。”
“噢，那就好。”
秋雨继续低头拨拉着碗底的面：“那……如果你的病好了，是不是就要回美国了？”
“如果你让我留下来，我就可以不回去。”她的声音中流露出一种企盼。
秋雨的脑海里，顿时又浮现出那宽大帽沿下冷漠的唇。她总是一直在对着他说“你该回去了，你不该来这里，你搅乱了我的生活……”
而眼前的冷沫儿……
秋雨不敢往下想。
如果可能，他是多么的希望，现实中的宛轻若和冷沫儿，并不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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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海底甬道
答应舒云的话，秋雨并没有做到，他在断崖下的礁石滩上坐了很久，望着深沉的海面犹豫着。
子夜的琴声，继续呜咽飘荡在清冷的空气中，直到销声匿迹。秋雨咬了咬嘴唇，站起来打开了石壁门。
甬道尽头的琴室内早已空无一人，秋雨穿过长长的蓝色梦幻，悄然推开了画室的门，蓦然呆住了。
只见打开的卧室内，宛轻若正背对着他站在床前。宽大的披风从她凝脂如玉的肩头滑落下来，穿着紫色泳衣的优美线条上，露出了一对性感的蝴蝶背。
秋雨呆呆地望着那对漂亮的羽翼，喉咙里发出了一道古怪的吞咽声。
听到声音，宛轻若惊慌失措，迅速穿上披风转过身来，帽沿下的唇角抖动着吃惊：“你……你……”
敞开的披风下，她雪白的肌肤上刻着一道令人狂跳的美丽锁骨。秋雨又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那道不争气的、古怪的吞咽声。
他突然痴笑了起来：“这么好看，干嘛不让人看，成天穿着个古里古怪的披风，”说完，竟然转身跑了出去。
秋雨几乎是冲出了画室，奔进甬道里扶着护栏大口大口地喘气，感到自己的血脉喷张，心脏‘噗噗噗噗’的狂跳个不停。
他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出现了这样的感觉。犹为奇怪的是，这样的感觉在他面对冷沫儿的时候，却是丝毫没有。难道说，自己会是……爱上了这个第二人格？
秋雨立刻摇了摇昏晕的脑袋，深深呼吸了一下，提醒自己时刻要保持冷静，一转身却吓了一大跳。宛轻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在了他身后。
“我……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他迅速低下头，红着脸躲避着目光，不敢看她帽沿下冷漠的唇。
宛轻若从鼻腔里嗤了一声，毫不理会的从他面前翩然而过。
“你是不是要去潜水？”他回过神来，继续跟上她。
“对。”
“我能一起去吗？”
“不可以。”她推开画室的门。
“为什么？”
“诗然说最近这段时间里你都不可以潜水。”她指着那张床冷冷道：“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秋雨看了一眼那张柔软的床，眼神儿又不由自主地撇向她的胸口，披风下那道雪白的锁骨仍然清晰可见。
宛轻若迅速裹了裹披风，冷着一张唇，关上门出去了。
秋雨眉目含笑着扑倒在了那张床上，嗅着丝缎上的香气，开始浮想联翩。眼神却漂忽着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忽然又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他走到画架前，捏着下巴仔细凝视着。
画架的底布上隐约有一点画痕，地下散落的颜料画笔和调色板显然是刚刚才用过的。然而整个房间内，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过有一张画出现。
秋雨咬着指背，绕着画架转了一圈又一圈。
房间里的石壁都已经被他摸索过无数遍了，除了卧室的，他找不到第二个开关。
他的眼睛扫过地面上那堆散落的颜料，蹲下身在颜料堆中试探了一下，果然触到了一个紧紧固定在地面上的颜料盒，便抓住它左右轻轻转动了一下，正对着画架的那道光滑的石壁，竟然缓缓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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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断崖下礁石滩上
一连两天，秋雨都没有再到甬道里去。不是在诊所里睡觉，便是坐在海边礁石上发呆。
空竹这天赶了晚上最后一趟列车回青宛医院去做一个急诊手术。秋雨再次来到海边，一个人坐在崖底附近的一块礁石上，咬着指背发呆。
在画室被打开的那道石壁后面，又出现了另一个空间。在这间被隐蔽的空间的墙壁上，都处都充斥着一个人的画像——秋雨。
举枪的、潜水的；操场上、图书馆；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的，甚至是趴在桌上熟睡时的......
形形色色、各式各样，无不惟妙惟肖。
秋雨大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般的空洞里，深测的望不见底。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分析和判断一定是在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因为内心突然涌现出的纷乱，一时之间又毫无头绪。
打从来到沁水小镇，他便感觉自己好似被带进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当中。但强烈的直觉又告诉他，这股力量分明又不是邪恶的。
她是谁？
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明明很关切他，却又对他如此的冷漠？
她对他的过去和一切习性都非常的熟悉和了解，显然是经过长期的调查有备而来的，但这么做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宛轻若的种种表现，让秋雨原以为的无数可能和猜测，被一次次的否定。而他自己，又不断地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吸引控制着却欲罢不能。
这在心理战术上可谓是兵家大忌。
秋雨被这种可怕的困扰弄得身心俱疲，无助地躺倒在了礁石上。望着黑沉沉的夜空，陷入了一种矛盾的苦苦思索中。
黑沉的夜空，乌云翻卷风雨欲来。石壁内的狭隙间，突然传出了一阵响动声。
秋雨卧在礁石上，没有动。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断崖下所有礁石的方位都异常的清晰，但反过来却没人能看得清这边的隐蔽之处。
他望着那道离自己越来越近常常令他心跳不已的熟悉的身影，心绪复杂。
她停在海中一块裸露的礁石上，离他很近，近的甚至能听得到她轻微的呼吸声。
她无声地凝视着黑沉的海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然而长久的等待无果后，便抬起头来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一阵海风突兀的拂过，她仰起的宽大帽沿倏忽然滑落了下来。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在黑暗中炸裂开来，瞬间照亮了整个礁石滩。
她的一头秀发被骤然袭来的狂风纷乱地卷起，在那卷起的秀发中，赫然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却透着无比清冽之美的——精致容颜。
伴随着轰隆呼啸而至的雷声，秋雨的呼吸在这一刻间仿佛瞬间停滞。他颤抖着身体，一头跌进了海水里，被撞得生疼的后背紧紧贴在礁石上，死死盯住那道如惊弓的鬼魅般迅速消失不见的身影，大吃一惊。
海浪汹涌而至，拍打撞击、撕咬着秋雨的每一道神经。
那是一张在无数个夜里，曾经苦苦纠缠困扰在他的梦境，令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精致容颜，气度高贵而孤傲绝然。
接踵而至的闪电与雷鸣交织击打着秋雨，一些模糊的碎片迅速从他的脑海深处拼命挣扎着爬了出来。他抱着头，陷进了翻卷而至的海水中。
逶迤的山间，穿梭而过的列车......
宛如天使的小姑娘......
令人刻骨铭心的凝视......
纤弱白皙的手指......
一道拽着他拼命奔跑的妙曼身影......
剧烈的爆炸……
一个被火焰吞噬了的嫣然微笑……
冰冷入骨的海水刺激着秋雨，那些碎片般的画面，一忽儿清晰一忽儿模糊，交替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背靠着空灵的岩石，呆呆望着波涛翻滚风雨呼啸的海面。许久，才挣扎着慢慢从海水里爬出来，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镇口，哆嗦着身体爬上车发动着引擎，满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必须——尽快地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