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收紧双臂说“不怕。”
1998年，天破了个窟窿，堪比‘白蛇淹金山寺’。
98年7月8日，洛城已经小雨连绵了多半个月，终于在凌晨3点左右长势，将近5点时，一道闪电撕咬开黑夜，冲向大地，大雨倾盆。
伊人，这个晚上一直睡得不是特别踏实，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也可能是她预感到，孩子快生了。
但分明还没到预产期。
这么大的雨让她很不安，如果真的要生了，可能去不了医院。
仅仅三个小时，路就变成了河床，人可以游泳，车——开不了了。
伊人刚叫醒辛明，就觉得肚子疼！真的要生了！
辛明只能请了隔壁邻居家护士退休的大婶帮忙接生，苍天保佑，母女平安。
刚出生的宝宝。大名，辛伊；小名，一一。
其父解释，辛明的辛，伊人的伊，唯一的一。
2001年，辛伊三岁，已经上了将近一年的早教班。辛明事业有成，伊人满心都是辛明，在夫妻俩每天短暂的看顾孩子的情况下，辛伊已经不会哭着要抱抱了。
2002年，辛伊四岁，辛明出差在外，不幸遭遇车祸，伊人带着辛伊奔赴机场，不过，没能见上辛爸爸最后一面。
同年，辛伊去了别家生活，遇见了余笙。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白衬衫百褶裙，锦时年华，欢喜……有猜；
*
“怎么能把孩子交给别人养呢？我哥尸骨未寒，嫂子昏迷不醒，他俩唯一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
“你想养，你有本事养吗？她要是以前，我也不说啥，可她正常吗？啊？你一天到晚就守着她，这日子还过吗？你有想过你儿子吗？想过你女儿吗？……”
“有我一口饭吃，我就不会让你们饿死，怎么就没你们了？你就容不下这一个奶娃吗？你还有良心吗？”
“我没良心。……呵，我为了谁这样啊？你说我没良心……我天天医院家里两头跑，你呢？”
辛伊知道家里住进来了伯伯一家，也无意间听到家里佣人说头七刚过，伯伯伯母就吵个不停。
倒是她爸爸还没下葬那几天，夫妻俩挺沉默的，不过，谁知道是不是藏着事呢。
她站在窗前看外边。
窗外下着雨，凄凄沥沥，冷冷冽冽，小姑娘实在喜欢这雨天，能冲刷掉一切，无论是喜悦，欢愉，吵闹，寂静，悲伤……还是生离死别。
哒哒哒，他又来了，是辛辰堂哥，他也在哭，那个小绅士，糯糯的声音，“一一，你就说句话，好吗？你说句话，要不，你就哭一两声。”
“我讨厌你，你爸爸妈妈没有了，不要你了，你就来祸害我们家，讨厌你，你走，你走啊，哑巴了？”这是辛忻堂姐的声音。
她不是最喜欢辛伊了吗？她说辛伊就是一个洋娃娃，她一个人的娃娃。
还有，这是辛伊的家啊。她和爸爸妈妈一直住着的家，伯伯带着辛忻来了几天怎么就成了辛忻家？
辛忻经常住院，伊人曾让辛伊多和辛忻玩。
可是，辛伊现在有点不想和她玩了。
小姑娘发呆似的回神，收起眼底的思量。
无措的抓着自己的小裙子，慢慢的转过身，先看到哭泣的哥哥姐姐，但她眼神不曾在他们身上停留一丝。
恍若无人般，自顾自地走向客厅，看到伯母在哭，餐桌上没动的饭菜，还有沉默的伯伯，走到桌前够水杯。
伯母一瞬间愣住，然后猛地拿起桌上的水跑到小姑娘跟前，她深吸一口气，极力的忍住还没顺过来的憋在心口的气和卡在喉咙的呜咽，似乎还有喜悦。
自己先试了一口水，然后轻轻的把水杯递到小人儿嘴边，但手还是忍不住的抖。
“一一乖，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乖啊”，像妈妈的声音一样温柔呢。
一不小心水洒在裙子上了，那湿漉漉的感觉，使小姑娘浑身发麻，双眼无神。
她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却分明的直愣愣的无聚焦的看着裙子，双手无措的抓着裙子。
她隐隐听到有声音说“没事，没事”，可脑子里都是疾驰过来的大卡车，猛打方向盘的司机和死死把自己扣在怀里的妈妈……最后是血淋淋的裙子，人事不醒。
*梦境
“乖，不要怕，慢慢地爬出来，不要怕，爬出来就好了，慢慢地……”，是谁在说话？
辛伊不想出去，她还没叫醒妈妈，不能出去的啊。
“乖，你出来，你出来，哥哥就可以救你妈妈了，快出来。”
是谁在说话，好像还在砸那已经支离破碎的车窗，可是辛伊看不见。
她整个人还扣在妈妈的怀里，她想看看妈妈，想看看怎么了，为什么衣服湿湿的，粘粘的。
辛伊试着动了下，发现妈妈的胳膊松了，然后，看到一双手，有划伤的手，把辛伊拖出去。
画面一晃，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模糊身影，“乖孩子，睡吧……睡吧，别怕。”
是谁呢？
*
睁开眼睛后，一切好像更模糊了，什么都记不得了，头疼。
小姑娘看到伯伯在床头，眼睛红红的。
雨停了，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他的头发有点发白，还有些许胡渣，“一一乖，饿了吗，伯伯蒸了些鸡蛋羹，还有牛奶，哦，一一还喝水吗？伯伯去给你化甜甜的蜂蜜水……”
伯伯是在哭吗，爸爸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怎么最近伯伯老哭啊。
妈妈不是说，带一一去找爸爸，还要坐飞机吗？还能看到云海，看到大大的太阳，怎么这么久都不见？
小姑娘记得自己从车里出来，那爸爸妈妈呢？
从床上爬起来，登登的往外跑，要去找那辆车，妈妈还在车里呢。
刚出家门，看到伯母抱着姐姐坐在车里。
小姑娘欢快的跑过去，辛忻刚下车，伯母似乎看出来小人儿想坐车，就一把抱起来坐在车上。
哪曾想，小人儿看到车后座放着的红色袋子，双眼发直，突然忍不住的发抖。
*梦境
是一个小哥哥牵着一一的手，趴在地上，看妈妈。
可是妈妈在流血啊，那么多的血，下着雨，似乎流不尽，却都拼命的往辛伊身上流。
辛伊想摸摸妈妈。
“一一乖，妈妈……妈妈不疼，妈妈……和爸爸一直在……会变成星星保护你，不要怕啊，妈妈想喝水，你跟着小哥哥去那边……给妈妈买水，好不好，妈妈爱你。”
小哥哥拉着辛伊，拼命的在跑，好像后边有洪水猛兽在追，然后他又抱起辛伊。
是嫌她跑的慢吗？辛伊转过头看向车，然后“砰”的一声，看到了满天的火光。
辛伊指着火光，喃喃的说“妈妈，妈妈，妈”。
小哥哥猛地停住，把她放下来，辛伊便只能看到他的胸膛。
她的视线被隔绝在火光之外，不受其扰，看到他收紧双臂，轻声说，“不怕”。
*
辛伊最近总梦到一场大雨，有个小男孩，梦醒后也记得。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些什么，应该还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是在哪见过呢？
梦里记得那场大雨，被血浸红的白纱裙，可怎么会看不清妈妈的样子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年纪小，说不上来那里不对劲，但心里闷闷的，还有点怕怕的。
更不愿意和外界多接触！
但是，她却想念那双微凉的手。
频频想起下雨天，那场雨幕遮住的漫天火光，在她被抱到怀里，闭上眼睛前……还有什么？
是的，她总觉得闭上眼睛前还看到了点什么。
但她想不起来，甚至这几天，发现那段记忆越来越模糊。
半夜无眠，忍不住的乱想，她怕忘记，可又不知道忘记什么。
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自闭在梦里”，试图抓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