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非洲海岸的诱惑
我毫不光彩,就像一个来自辛吉(Zanj)的奴隶,被带进大马士革。
——选自历史学家阿布·麦胡瓦夫的一首诗
希腊人曾经称东非为阿扎尼亚(Azania),而后来这个地方被称作辛吉——黑人的土地。辛吉(或者僧祗)的称呼源自波斯语,之后被其他语言吸收。这个词曾经仅仅指示肤色,后来被用来特指非洲人或者黑人奴隶。如果他们前往异域,会很不幸地发现这两者几乎是同义词。
繁荣的桑给巴尔岛得名于辛吉,它通常是阿拉伯和波斯船长乘着冬季季风前往非洲的终点。这种航行会穿过赤道,到达北半球的指向星不再可见的纬度,而有些船长会冒险进一步南下航行。他们前往季风所及的最南端,越过一条在非洲中部与尼罗河汇合的大河河口,经过数天的航行,到达辛吉海岸最后一个大港口——索法拉。
这个遥远地区的诱惑之一是黄金。非洲人在内陆开矿,之后将金矿石运往索法拉,在那里用金矿石进行物物交换,换取布料和珠子。因为第纳尔在整个伊斯兰世界通用,而造币需要黄金的长期供应,所以黄金被带回阿拉伯半岛,能够很好地报偿长途航行的风险。(被征服地区的神庙的黄金被剥夺,古墓里的黄金也是同样的下场。)
辛吉不适合胆小的人。除了喜欢听耸人听闻的食人故事和以牛奶与血液的混合物为生的部落故事,对于非洲战士来说,最大的乐趣是收集没有提防之心的旅行者的睾丸。而《古兰经》严禁饮血。还有谣传说,任何去辛吉生活的人,都可能会被剥皮。
然而,辛吉之所以不同于环印度洋的其他贸易中心,是因为它扮演出口异教徒奴隶的重要角色。商人们航行到印度,是为了购买印花细布和珠宝;前往中国,是为了购买丝绸和精美的餐具。但是前往辛吉的商人,总是想要购买几个年轻且健康的黑人。这些奴隶在印度洋北岸的海岸国家能被卖个好价钱:以几尺布购买到的男奴,能被卖到30金第纳尔。如果能将奴隶运到遥远的地中海地区,商人则可以获利更多。一个白人奴隶或者一匹马卖不到30金第纳尔,而由于黑人奴隶短缺,每个黑奴的售价可以超过160第纳尔。一些统治者以拥有个人的黑人护卫队为傲。
另一个富有奴隶资源的地方是从红海西侧延伸出来的山地国家——阿比西尼亚。这个名字来源于阿拉伯语对这一地区的称呼。迟早,任何黑人都会被叫作“阿比西尼亚人”。对巴格达极尽赞美之词的穆卡达西,在列举从亚丁进口的货物时,用语则比较平实:“皮质小圆盾、阿比西尼亚奴隶、宦官、老虎皮和其他物品。”
亚丁湾位于红海出海口,因而是接收通过袭击阿比西尼亚人而俘获的奴隶的理想场所。《古兰经》强调穆斯林永远不可以被奴役(尽管奴隶可能成为伊斯兰教的信徒),但是阿比西尼亚人则没有关系,他们可以成为奴隶的人选,因为他们是基督教徒。回溯到公元4世纪,他们是拜占庭基督教的一个分支。传说来自黎凡特的一位基督教哲学家在红海遭遇海难而溺亡,但他的两个学生弗鲁孟提乌斯和埃德修斯被当地人发现,幸免于难。他们坐在树下研读圣经,在强大的国家阿克苏姆播下了基督教的种子。阿克苏姆在古典时代就与地中海世界保持联系,并且曾经为罗马帝国供应象牙。不管弗鲁孟提乌斯和埃德修斯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可以确定的是,到公元5世纪,叙利亚的传教士已经活跃于后来被叫作阿比西尼亚的这片土地上了。
阿比西尼亚人与亚丁人和内陆人也有紧密联系。在基督教之前的时代,他们的祖先越过红海,从阿拉伯半岛的南部地区带来一种他们称作吉兹语(意为“旅行者”)的古老的书面语言。(随着伊斯兰教的胜利,这种语言在其起源地被阿拉伯语取代,就如同他们旧有的宗教——对太阳、月亮及其神圣的儿子的崇拜,也被取而代之一样。)信仰基督教的阿比西尼亚人,为了给与他们信奉同一宗教的人复仇,甚至一度入侵阿拉伯半岛的南部地区。此时,他们则是防御的一方,为了不被抓走做奴隶,他们向更高海拔的大山深处撤退。
在阿拉伯人扩张的几个世纪里,他们需要大量的奴隶劳力建造城市、照料种植园、开矿和挖运河。这不是阿拉伯人自己发明出来的制度,因为希腊和罗马的经济也依靠奴隶制,并且它们使用强制非洲劳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5000年前。首次用象形文字讲述埃及人与居住在尼罗河上游的黑人邻居努比亚人之间交往情况的碑文,被镌刻在埃及第一王朝(公元前3000年之前)哲尔王时期的一块石头上。它生动地叙述了一个被俘的努比亚领袖猛击一艘埃及舰船的船首,而他那些被打败的追随者的尸体漂浮在尼罗河上。5个世纪之后,第四王朝的法老斯尼夫鲁记录下他突袭努比亚,并带回7000个黑人和20万头牛的战况。奴隶们被用来帮助建造金字塔。
在先知穆罕默德的时代,他对占有异教徒奴隶的权力进行了严格的限制,但是《古兰经》并没有明确禁止奴隶制。辛吉和阿比西尼亚的俘虏的常见命运是穿过印度洋,被运输到波斯湾和巴士拉,在那里他们被带上岸,作为劳力出售。在漫长的海上航行期间,他们戴着手铐,承受鞭打,而在那之后,他们被带领着从高大的房屋之间的海滨,经过所有人都享有平等权利的清真寺,穿过驴子、驮马和骆驼拥塞的街道,最终到达露天的奴隶市场。
依据他们的来源地,奴隶们被分成不同的组,大多数的组名已无法确认:昆布拉(Kunbula)、兰杰维叶(Landjawiyya)、奈姆尔(Naml)、基拉布(Kilab)。那些成功存活下来并且活得久一些的奴隶学习阿拉伯语,取了阿拉伯名字,他们作为口译者,将阿拉伯人的命令传达给他们的同胞。更幸运的一些被买走,成为私人奴隶,因为他们可能有机会遇到一个善良的主人,有一天给予他们自由。肤色不再是问题,他们已经成为伊斯兰世界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所有黑人奴隶中生活最奢侈的是宦官,穆卡达西称他们是亚丁主要的进口商品。在他写作的时代,巴格达有1.1万个宦官,其中7000人来自非洲。在此之前一个世纪,哈里发阿明拥有一支庞大的宦官部队,他将其中的白人称作“蝗虫”,将黑人称作“乌鸦”。那些让哈里发特别满意的宦官得到升迁,获得了巨大的权力。出生于西班牙的旅行家伊本·朱巴尔在拜访巴格达时,厌恶地发现军队由一个叫作哈利斯的年轻的黑人宦官掌控:“一天,我们看到他出门,他走在前边,后面跟着由突厥人、波斯人和其他人组成的军队长官行列,大概还有50个手中握剑的人围在他身边……他在底格里斯河河畔拥有豪宅和观景楼。”在其他方面观念开明的伊本·朱巴尔却鄙视黑人,他评论道:“他们是无需给予尊重的人,肆意咒骂他们无需感到罪恶。”
波斯船长布祖格·伊本·沙赫里亚尔在回忆录中一再提到在辛吉的冒险故事(许多暗示表明,他写作的故事来源于他自己的经历),而奴隶制是他最常讲的主题。这些听上去不可能的故事背后存在真实性,并且它们生动地展现了他所生活的世界。他对故事中的主人翁充满了同情之心,那个人是一个非洲酋长。叙述者是一个叫作伊斯麦拉维的富有船主,他到过印度洋沿岸的多个地方,但是他对非洲更熟悉。公元922年,在航行前往奔巴岛(奔巴岛就在桑给巴尔岛的北面)上一个主要城镇的途中,暴风雨将他的船只朝着索法拉的方向吹往更南的地方。船被吹到了一片臭名昭著的狭长海岸,船员们害怕他们会在那里被抓住并且被杀死,更糟的是,他们会被吃掉。
登岸之后,当地人对这些陌生人的接待,远远超过了伊斯麦拉维原先最大胆的期待。当地酋长是一个“英俊的年轻黑人”,他询问他们,并且坦率地表示,当听到这些远道而来的人声称一直想要来拜访他的国家时,他就知道他们在说谎。但是他承诺他们可以自由贸易,并且不会受到伤害。在做完生意之后,船主和船员回到他们的船上;友好的酋长甚至带着几个他的人登上甲板与他们道别。就在这个时候,伊斯麦拉维暴露了他的阴谋:他将绑架这些毫无提防之心的黑人,将他们带回阿曼,作为奴隶出售。
因而,当船开始启动的时候,迷惑不解的酋长及其下属徒劳地尝试回到他们在一旁安置的独木舟上,而那些阿拉伯贸易商告诉他们即将迎来的命运。酋长有尊严地答道:“陌生人,当你们掉到我们的岸上时,我的子民想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吃掉你们并且掠夺你们的货物。是我保护了你们,并且没有索取什么。而且为了表达我的善意,我屈尊来到你们的船上与你们告别。请公正地对待我,让我回到我自己的土地。”
他的请求被无视了,他被推下去,与其他囚犯一起被关押在船舱里:“之后,死寂的夜晚笼罩着我们,我们到达了外海。”在朝北航行的过程中,船穿过赤道进入阿拉伯海,被绑架的酋长一句话都不说,就好像他根本不认识那些绑架他的人。当船抵达港口,他与同伴一起,被带到奴隶市场卖掉了。
对伊斯麦拉维而言,他们似乎完成了一次有利可图的生意。但是几年之后,他带着同一批船员再次航行到辛吉海岸,又一场暴风雨使得他们在同一处搁浅。船只很快被围住,船员们想在当地酋长到来之前赶快撤离。让他们吓破胆的是,很久之前被他们卖作奴隶的那个人,再一次坐在酋长的座位上。
“啊,”他说,“是我的老朋友。”
伊斯麦拉维和他的水手们吓瘫在地,不敢抬头。“但是酋长表现得十分温和亲切,直到他们都抬起头,但是因为悔恨和恐惧而不敢直视他。”酋长给他们讲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关于他是如何作为一个奴隶被带到巴士拉,之后又到达巴格达。在巴格达,他逃离了他的阿拉伯主人,去了麦加,并且最终抵达开罗。看到尼罗河,酋长问当地人河流是从哪里发源的,被告知是辛吉。于是,他决定沿着河道走下去,希望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在经历了非洲内陆的许多惊险之后,他成功返回了故乡。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位老妇,她没有认出他,但是她说,巫医预言这个国家之前失踪的那位酋长还活着,并且在阿拉伯人的土地上。听到这个预言,流浪的酋长快乐地回去了,并且重新登上王位。
酋长告诉之前绑架他的那群人,在他做奴隶的这些年,他皈依了伊斯兰教。这也是为什么他决定宽宏大量地对待他们;事实上,还得感谢他们使他皈依伊斯兰教。但是当他们准备启程返回阿拉伯半岛时,酋长告诉他们,他已无法再信任他们,即使这时他是一个穆斯林。
“至于陪你们上船,”他说,“我有自己的理由不那样做了。”
这个带有尖锐讽刺、关于黑人国王和白人俘虏的故事,一定使得伊斯兰读者觉得有趣。兄弟般和解的故事结尾是以当时流行的方式为奴隶制所做的辩护:非洲人如此尊重他们的主人,以至对他们毫无怀恨之心。然而事实上,奴隶们并不总是安静地被从他们的部落、村庄和避难的非洲雨林劫走。就像一句阿拉伯谚语所说的:“如果你使一个辛吉人挨饿,他会偷窃;如果你给他饭吃,他会变得暴力。”这句话反映出对奴隶总是寻找机会复仇的恐惧。
历史表明他们经常这样做。早在公元689年,即穆罕默德去世不到60年,在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河口、巴士拉附近的沼泽地,就发生了一次奴隶起义。这次起义持续时间不长,事后起义者的尸体被吊在绞刑架上作为一种警告。5年之后起义再次爆发,领导者是一个有“辛吉之狮”称号的非洲人,他的名字是里亚赫。这次起义组织得更有序,直到一支由4000个黑人组成的部队在一场战役中将起义军彻底消灭,起义才结束。包括妇女、儿童在内的1万名奴隶被屠杀。
在9世纪中期发生了一场更残忍的事件——第三次“辛吉起义”。它发生时,正好四处都有骚乱,那是伊斯兰教面对大量军事和宗教挑战的时期。
持续的威胁来自激进的什叶派运动。什叶派是伊斯兰教两大教派之一。阿拔斯王朝选择了另一个教派——正统教派逊尼派,而帮助它掌权的什叶派感到受到了排挤。而且,他们不赞成哈里发奢侈的生活习惯。权力也被分解了:阿拉伯人掌控法律,波斯人控制政府,而军队则由容易叛变的突厥人掌控。
一个有远见的、叫作阿里·本·穆罕默德的什叶派狂热信徒,利用了第三次“辛吉起义”之前的混乱状况,而使得这次起义成为可能。他是一个波斯人,还有部分印度血统。他在年轻的时候过着不稳定的生活:写诗,并且与游牧部落一起在沙漠中游荡。但是他有救世主的本能,这可能是来自于他狂热的父亲的激励。他父亲在阿里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坚信他的儿子长大之后会摧毁他们的家乡巴士拉。阿里在成年之后,因为声称自己能够看见无形之手书写的文字,以及能够阅读敌人的想法而使自己出名。这些说法与那个狂热时代各地创造“圣人”的手法类似。阿里身边聚集起一群忠诚于他的追随者,包括一些小商人,如磨坊主、卖柠檬水的小贩。
他有100多首诗流传下来,这些诗反映了他对放纵自我的伊斯兰统治者的蔑视:
凝望巴格达的宫殿和宫殿里公开饮酒、纵情声色的罪人们,
我是多么悲伤!
他毫不隐藏自己的思想活动:
顺从地接受温和的立场,对于真主的仆人来说是一种耻辱。
零星的火花无法燃成大火,但我会从旁煽风点亮它;
在大战那天,有人丢下还藏在鞘中的利刃,其他人则会拔出他们的剑。
辛吉奴隶起义之前不久,阿里还在巴林。他回到家乡巴士拉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被当局视为潜在的麻烦制造者。尽管他逃走了,在巴格达躲了起来,但是他的妻子和孩子被拘捕了。公元869年8月,阿里的机会来了。巴士拉几乎陷入无政府状态,总督逃跑了,囚犯也从监狱里逃了出来。
他回到巴士拉,前往工场。那座工场是泥瓦匠为修复和扩建运河,以及周边沼泽地的甘蔗种植园准备材料的地方。他的面前有一道横幅,上面绣着《古兰经》里的诗节,号召虔诚的穆斯林“在安拉指引的道路上抗争”。阿里宣称要进行“白刃战”。他第一次招募了1.5万名奴隶苦工,这些人在酷热与尘土中工作到死,还要承受他们的主人心血来潮的鞭打。这些人加入起义,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他们的新领袖大胆地在营地间散布消息,命令黑人奴隶起义并且攻打他们的主人。这些奴隶听从命令,打了每个主人500下鞭子。生活在起义期间的阿拉伯历史学家塔巴里甚至给聚集在阿里身边的一些黑人副官起名字,他将他们称作“邪恶者”:布拉里亚、阿布·胡戴德、祖莱格、阿布·莱伊斯。最伟大的辛吉指挥官是穆哈拉比,他会一直战斗到最后。
在那些年,起义威胁到了伊斯兰权力的核心地带,成为历史上最大的奴隶起义之一,比得上斯巴达克斯领导的对抗罗马帝国的起义了。今天,关于这场事件我们只能通过模糊的阿拉伯年代记加以重建,但是它的部分内容却在1000多年后的今天激起了惊人的回响。与此同时,在底格里斯河河口附近的沼泽地爆发起义,库尔德人也发动了他们的战争。
很快,战争就变成由奴隶拼凑成的军队,与有刀剑、弓箭和长矛装备的政府军队之间的较量。双方都不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所有的俘虏都被处死。奴隶们的领袖本身就是一个主要的刽子手,例如有一次,就在一个俘虏乞求饶命的时候,他砍下了这个俘虏的头。战败者的头颅驮在骡子背上,被胜利者作为战利品从战场带回来。有一次,一艘装满人头的船顺流而下,漂到巴士拉。
当奴隶们穿过沼泽,向大城市行进的时候,阿里仍在玩扮演圣人的把戏。他骑着一匹马,将棕榈叶作为马鞍,将一段绳子作为缰绳。在战斗之前,他做了激动人心的演讲,鼓舞他们取得胜利。奴隶们笃信他的神力。
他们的战斗也遭受挫折:在一场战役之后,阿里被迫逃进沼泽,发现男男女女加在一起,自己只剩下1000个追随者。尽管这看上去像是这次起义的终结,但是起义者仅仅用石头当武器,却赢得了下一场战役的胜利。阿里宣布是超自然力量拯救了他们,并且很快就招募到了更多的人马,起义得以继续。很快,奴隶大军战无不胜,扩展到了波斯湾入海口的所有地区。他们掠夺富人,将贵族出身的阿拉伯和波斯妇女拍卖,还切断了巴格达和印度洋之间的所有联系。
阿拔斯王朝的统治者当时将辛吉的黑人视为对伊斯兰世界的直接威胁,因为他们得到了包括波斯人、犹太人和基督教徒在内的持异议者的支持。对于哈里发来说,幸运的是起义者从未与库尔德人或者异端卡尔马特派形成任何有效的军事联盟。但是公元871年,辛吉人已经强大到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直接对巴士拉发起攻击,他们遵照阿里的指令,分三路发起攻击。攻击由穆哈拉比将军领导。两年前,巴士拉的市民击退了辛吉人的进攻,但是此时这座城市被蹂躏,每一个逃不出城的人都被杀死。城中的一些市民领袖在大清真寺中祷告时,被刀剑刺死。
哈里发穆阿台迪德向南派遣了一支比以往装备都更精良的大军,他们的目的是对辛吉人施以残酷的报复。但是阿里又一次成为胜利者。他的追随者们在他面前行进,每个人都带着他们杀死的人的头颅。这时不管是在巴格达还是萨马拉,奴隶们都彻底与他们昔日主人的身份对调了过来,他们成为胜利者,而主人们沦为阶下囚。一个新的首都在底格里斯河的上游建立起来。
在这之后,被击败的阿拉伯人决定暂且不再与起义的奴隶交战。他们向北撤离,目的是将反叛者限制在环绕沼泽和运河的两个省的范围之内。有迹象表明阿里想要建立他自己的政府、首都——伊斯兰教叛国罪的终极表现,以及铸造他自己的货币。尽管已经因“辛吉之王”或者“黑人王子”的称号而声名显著,但是阿里想更进一步,声称自己是马赫迪,是安拉派遣来的新领袖。他之后被称作布尔库(al-Burku),意为“隐藏者”。10年来,他极度扩张他的王国,甚至将革命的信息越过阿拉伯传播到麦加。公元880年,辛吉人的一列分遣队一度占领了圣城麦加,而一年前,它离巴格达只有不到70英里的距离。
之后,革命的潮水开始退却。经过3年的准备,巴格达派出了一支极为强大的军队,由摄政王穆瓦法克率领。辛吉人遭遇多次战败,被粉碎,直到最后撤回阿里的首都穆赫塔拉——在巴士拉以北的“选举之城”。一座被起义者遗弃的城镇释放了5000名妇女,她们被遣返回家。
被政府军抓到的所有囚犯都被斩首了,就像起义者的俘虏被杀死一样。一天,一艘装满辛吉俘虏头颅的船,从一座被围困的堡垒前经过,阿里看到之后,坚持说那些头颅不是真的,而是用巫术变出来的。于是,政府军的将军命令军队在晚上将那些头颅投射进堡垒。而一个被当时的人称作“辛吉国王之子”的黑人领袖被阿里处死了,理由是有谣言称他计划投敌。
最后,到公元883年,尽管辛吉人坚决战斗到最后一刻,但是这次的奴隶大起义最终还是被粉碎了。可能是由于怀疑敌人很难兑现对他所做的承诺,阿里拒绝被彻底赦免。他的头颅被挂在旗杆上,由征服辛吉人的穆瓦法克的儿子带回巴格达。这成为庆祝活动中最引人瞩目的部分。两年后,奴隶试图再次发动起义,在他们被捕的领袖中有五人被即刻处死。
这场起义的结果之一是巴格达人对辛吉人的恐惧和愤怒达到高潮。在骚乱期间,军队中的阿拉伯骑兵在市民的帮助下,利用机会杀死了哈里发的黑人持矛护卫和弓箭手。然而,这不仅是对非洲人的敌意,还导致跨印度洋运输而来的黑人奴隶数量的减少。巴格达和其他伊拉克城市的衰落,也意味着不再需要大量劳力去建造宏伟的建筑工程。
大概在公元1000年之后,非洲的象牙和黄金成为人们继奴隶之后更为渴求的商品。与阿比西尼亚基督徒交战所获得的囚犯,满足了大部分奴隶贸易的需求。然而,非洲仍然处于从属地位。因为仍需要通过穆斯林中间人与外部世界打交道,非洲内陆还是处于相对封闭的状态。非洲人从内陆地区来到海岸边,在城镇居住,或者从事跨海贸易,但这些往往违背他们自己的意愿。他们没有返回内陆地区,因而也未能将有可能激发变革的理念带回去。
与之形成最鲜明对比的是印度。印度的海岸城市拥护与它具有共同文化和宗教的强大内陆国家。季风带来雨水,使得在印度肥沃的土地上种植的作物足够养活大量人口。它还盛产香料和棉花,香料被大量出口,棉花则被织成布料。就如同印度的文学作品被已知世界翻译和接受,它的商品也被销往印度洋流域以及印度洋之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