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电影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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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于伶对“孤岛”剧运的贡献

“为了戏剧,为了自己爱定了的戏剧艺术,我愿意而且决定了出生入死出死入生地把生命赌在这受难的尤其是孤岛受难的戏剧运动里面,我将不计毁誉,不论成败,但求尽我心,竭我力,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合作的志同道合者,对得起戏剧艺术者的本分与良心。”(《女儿国·序》)说这话的是抗战初年曾在上海“孤岛”坚持战斗的一位优秀剧作家于伶(1907—1997)。从1932年到抗战胜利,于伶共创作了40多个长短剧。其时,《花溅泪》《夜上海》《大明英烈传》《长夜行》,一个接一个问世,轰动了上海。年轻的于伶显出异常旺盛充沛的精力和炽热的革命激情,被评论界称为“激励民族斗志的号手”。

于伶剧作的一个特色是始终把握时代脉搏,迅速反映现实,使戏剧成为宣传抗日救亡的武器。他从1931年开始戏剧创作,剧本多以上海和江南的现实生活为题材,贴近时代,表现抗战的主题,在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和汉奸罪行的同时,也反映了人民群众的艰难困苦和反抗斗争。三场报告剧《浮尸》,写日寇在修筑地下军事秘密工事完成后,将骗来当苦力的青年们扔进海河以杀人灭口,揭露了法西斯虐杀我骨肉同胞的令人发指的暴行。《腊月二十四》《蹄下》《在关内过年》等剧,是上海租界和江南乡镇下层人民和着血泪的呻吟。《警号》《回声》《汉奸的子孙》等剧则集中写出蓄积在人民内心深处对侵略者的愤怒,喊出了他们“不愿做奴隶”的心声。洪深在《汉奸的子孙》出版代序中说:这是“时代与民众的戏剧”,在“对社会的缺陷发持怀疑,对生活的不安感到苦闷,为着国土的沦丧而慷慨悲歌,为着大众的嗟伤而牺牲自我,这是现代中国的时代精神,也可以说这是呼吸着这种时代空气的民众共同的感情和意志。我相信这才是时代和民众所需要的作品”。

被称为“上海变成 ‘孤岛’后最现实的一个剧本”的五幕剧《夜上海》,以开明士绅梅岭春一家逃难到上海的困苦经历为线索,展现了当时上海各阶层的动态,人民的苦难和抗日情绪的增长。剧本第一幕即真实地再现了“八一三”不久无数人亲历过的一幕:在“租界”和所谓“华界”交界处的“阴阳界”,逃难的人想逃进租界,但租界的外国巡捕挥舞无情的棍和锤,阻止难民涌入租界,把所有通向租界的渠道统统堵死。铁门外凄厉的哀求,铁门内明哲保身的拒绝,夹着越来越近的外国巡捕的钉门声,成为一曲血淋淋的人民遭难曲。接着,作者笔锋一转,把人们带进貌似天堂的孤岛里,小百姓贫病交迫,女孩被迫出卖肉体;士绅颠沛流离,家道日趋破败;投机商趁火打劫,发国难财不择手段,乃至不惜出卖灵魂,终于得到可耻下场;形形色色的寄生者,生活虽似舒服,灵魂却很空虚。然而,在孤岛里还有另外的一面。有不顾收入低微,以培养青少年为自己职责的教育工作者;有人小志大,天真而认真地做着献身爱国反汉奸工作的小学生;更有毅然回乡投入抗日游击队的人们——这个五幕剧真可谓孤岛生活的面面观,因而又曾被夏衍誉为“沦陷后的上海最真实的史诗”。

于伶剧作的又一特色是剧中人物性格鲜明,抒发了作者反帝爱国的憎爱分明的感情。在于伶的剧作中交织着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的斗争。通过这些矛盾斗争,一方面揭露了恣意肆虐的侵略者和认贼作父、为虎作伥的民族败类,另一方面则刻画了受饥寒,遭迫害并起而反抗的下层人民。《撤退,赵家庄》中的孙连长在被日军掳去后,毫不示弱,愿意“葬送我一个人的生命,让多数人受点教训”。在接到撤退命令时,他又拒不屈从,表示“不愿意再当不抵抗的军人”。《夜上海》主人公梅岭春作为士乡绅的个性清高气傲,对抗日态度几度怀疑动摇,最终在现实冲击下扬弃了过去的生活,走上自觉反抗的道路,令人信服。《长夜行》反映的是孤岛沦陷前后爱国知识分子与敌伪的斗争。主人公俞味辛和他的爱人任兰多,都是正直的爱国知识分子。“人生有如黑夜行路,失不得足”——俞味辛时时以这句话警诫自己,在黑暗重重的环境中苦苦坚持。生活上的贫病交迫,政治上的威胁利诱,都不能阻止他们的爱国活动,动摇他们的斗争意志,终于在革命者陈坚的引导下走上更为坚实的战斗道路。此外,剧本还写了卫志成一类小市民的苦恼、挣扎和潦倒,沈春发一类暴发户的冷酷、挥霍和无聊,褚冠球一类过桥名士(汉奸)的卑鄙和狠毒,剧中这些人物在当时的上海都有一定的代表性,特别是俞味辛这个人物的成功塑造,表现了沦陷区人民不屈服于侵略者暴力压迫的坚强意志,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和鼓舞作用。

于伶用一支带苦味的笔写人生,剧作格调清新朴素,表现形式富于变化,人物对话含蓄隽永,扣人心弦的戏剧场面洋溢着浓浓的诗意。如《在关内过年》里,在细雨蒙蒙的除夕,流落关内的老奶奶家闯进一个陌生青年(被追捕的革命者),奶奶两眼昏花,加上思子心切,错把他当成她的儿子。她喊着儿子的小名,青年不知如何应答。在他被捕时,将身上的钱全都留给了老人。这个独幕剧构思朴素自然,用一个偶然的闯入,紧密地把不相识的双方连在一道,以此暗示人们,要回到关外过年,就要坚持抗战。于伶的有些作品更接近于报道剧,形象不够突出,有的剧本枝叶过于繁茂,显得头绪纷繁,不够精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