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入非非:脑洞大开的9个创意写作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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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即是“我”:叙述视角的打通

《前方停靠站》其实是我三十年前的小说,当时发表在文学界颇有影响力的《上海文学》上,还打了头条,后来又被收入《中国意识流小说选》一书。如今我再把它翻出来,倒并非为了这些,而是因为它好像是我唯有一两篇以第二人称写作的作品。

有人曾说到我这篇小说,是受了法国当代作家米歇尔·布托尔《变》的影响,因为它是意识流的,更是采用了第二人称,但我写作时真的不知道有这本书,甚至根本不知道作者。我这样写完全基于写作时情绪的需要,或者可以说,正是这种情绪所需,我把它当作了一个创意。

有一位我并不相识的叫宋耀良的学者,也是《中国意识流小说选》的编者,他在“意识流小说与文体变革”的代序中,提及了《前方停靠站》:“以第二人称为叙述角度,‘你’的称谓一贯到底,从这一视角摄取生活,包括内心生活的画面表现。这大概就是弗里德曼所谓的‘有选择的全知者’,即以作品单一人物的心灵作为显示一切的固定中心方式的创造性体现,因为通常这一方式是用第三人称‘他’,改用第二人称能更易于进入人物的内心,从而进入读者的心灵。”

其实,开始写作时我从没有想这么多。主人翁“你”的原型是我一位好朋友,当时他确在一所艺术学院面临毕业,我们经常彻夜长谈,这在他赴外地深造前便是如此。我们几乎无话不谈,在他的宿舍里,往往水全都喝光了,早晨水杯便堆满了烟头……当然这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彼此都以“你”这样的语境在交流、述说,或者争论,甚至是以“你”的思维在思考——所以,当我后来决定把他作为原型要写一篇小说时,就绝对自然地选择了第二人称,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你”的思维才开启了这篇小说的灵感之门。

因为有“你”,我写得很顺手,“你”好像就是我笔尖下源源不断的墨水,一万多字几乎一气呵成,可直到写完最后一句我方明白,其中这“你”中一半是“我”。因为“你”,我反而不自觉地把叙述视角打通了,“你”中有“我”, “我”即是“你”,甚至小说里出现的其他人也都成了“你我”。

通常认为,所谓全知视角,即“他视角”,是非限制性的,而“我视角”则是限知视角,那采用第二人称是“你视角”吗?其实既是我视角,也是他视角。通过视角的内聚焦,同时也可转成外聚焦,它们之间其实是完全打通的叙述,唯有不同的是,它可能不会像冷叙事那样的“零度聚焦”,因为打通它们之间的是流动的情绪在作用。


同样,诗《白马或幻象》和《风》,我也真的说不清楚是哪种视角,给我写作灵感的,都是两幅画。画出自两位不同的画家,但感觉都纯属于我。

好像在诗歌的世界里,视角的打通可以更随性、更自由,因为写作的创意本身就是自己在那一刻与观察对象的打通,于是在这两首诗里:“画”都是“我”, “我”也是“我”, “白马”也是“我”, “姑娘”也是“我”, “风”也是“我”, “风筝”也是“我”,一瞬间那只虚拟的茫然的“鸟”也是“我”……

在创意写作中,叙述视角其实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你是否找到了叙述的创意点,而创意点并非完全基于你观察的视角,更在于你与想表现的对应物之间的打通,其余的只是写作过程的技术手段。

一位叫詹姆斯·伍德的美国文学批评家,曾提出一个“自由间接文体”的概念,正巧在这点上给予我们很好的启发,他说:“感谢自由间接文体,我们可以通过小说中的角色的眼睛和语言来看世界,同时也可以通过作者的眼睛和语言来看世界。我们的视角有全知全能视角和限制视角。作者和角色之间的裂缝,通过自由间接文体连接起来,而这座桥梁既填补了裂缝,也让人注意到了两者间的距离。”

真应该感谢他的这段话,也许“自由间接文体”的本意只是指,让笔下人物的思维方式和语言进行第三人称叙事的一种技法,但我们又何尝不能继续拓展和延伸呢?让“我”的思维与语言,进行“他”,也可以是“你”的叙事实验——创意写作的技巧也应该是创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