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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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同戚同休

这日,南宫姝兰正午憩起来,贴身婢子端来了清茶果盘侍奉左右,耳听着院中早蝉鸣叫,竟有几分岁月静好。

府丁来报,吴府有人求见,南宫姝兰想也不想,便宣了。想起前几日,吴庸在自己面前说起新上任的守城将军杨开之时,是多么的得意。若他真有几分能耐,便与他放下前嫌,左右此人不死,自己是摆脱不掉他这块狗皮膏药了。

南宫姝兰如是琢磨着,府丁已然领着人来了,还不是旁人,竟是福伯。福伯是吴家的老人了,南宫姝兰还在府上时,便知驸马吴令颇为信任他,自己也对他客气有致。此时却见老人满面焦急,许是上了年纪又着急赶路,气喘的厉害。

“长公主,二爷被陛下宣进宫了。”福伯连寒暄都免了,张口便是惶恐。

南宫姝兰一时怔住,素手一颤,上好的茶杯落在了地上,“南疆那事?”

福伯也不再避讳,点了点头,“就在方才,是禁军亲自前来宣召,说二爷涉嫌杀害朝廷密使,圣命不可违,二爷只交待给我,如今只有长公主能救他。”

南宫姝兰明白,若自己不出面,他便要在圣驾面前畅所欲言了,他若不是这般卑鄙,也就不是吴庸了。

福伯抬抬眼,又说一句,“二爷还有句话,教我务必带给长公主,眼下这条船已是保不住了,要想活命,不如沉了它,再换条新的。”

南宫姝兰听懂了这话中之意,虽惊他吴庸胆大,也笑他吴庸狂妄,可终究未动声色,只淡淡应了一声,“本宫知晓了,你先回去罢。”

送走福伯,南宫姝兰好一番踌躇不决,这世间之事终究是逃不出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好在,此时这大凉陛下是她南宫赫羽,自己手中尚有翻盘的筹码。直至见王安歌来请安,言行间恭敬之极,南宫姝兰有几分不解,又见他二话不说,走上前来便双膝一弯,端端跪了下去。

“望长公主恕安歌欺瞒之罪。”

南宫姝兰吓的不轻,他今日这是要唱哪出?他口中的欺瞒之罪无非有二,一是身为长公主座下卿客,却暗自与坊间歌女暗渡私情,二则是去圣驾前奏了自己一本罢,这区区小事,自己未曾追究,便是再也不会追究了,也须劳他跪下讨饶?叹了叹,教他起身说话。

王安歌又拜了下去,便将自己出身来历,与吴庸其人的恩怨说了个明白,只听得这大凉长公主一个措手不及。

南宫姝兰眉心不禁颤动着,似是不相信耳听之言,锦生钱庄?窝藏脏银?莫非这都是天意。吴庸往日里提及的那个王家逃脱的小儿竟然是他王安歌,他遍寻无果的人竟一直在自己府上安然度日,还被自己视若半生难得的珍宝般。

“你这话皆当真...”

王安歌再拜,“句句属实。”

南宫姝兰见他眉宇轩然,义正言辞,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反复,绝不能教吴庸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此念一起,心下已然笃定,吴庸是断然不能留的了,非但如此,此事还当快刀斩乱麻,最好教他过了今晚,便再也睁不开眼了的好。他想拉上自己换一条新船,殊不知自己尚且还能保住半截立足,他要沉,便就沉的彻底些吧。

南宫姝兰伸手扶起地上的人,“今日吴家的事,你早就知晓?”

王安歌也未打算再隐瞒,“此事能肃清,全赖大将军,陛下已然知晓,只待证人入京,便要拿吴庸问罪了。”

女子目色隐约有失望,“你想报仇,也想助陛下?”

王安歌如实说道,“想报仇是真,想助陛下也不假,先前将长公主腰牌一事说与陛下知晓,是安歌的不是,长公主宽厚,未曾与我为难,安歌感激长公主收留,吴庸此人,欺君枉上在先,草菅人命在后,如今陛下已有铁证在手,我大仇得报,便来请辞。”

南宫姝兰似乎这才明白了来人心意,有些不信,“你...想...走?”

王安歌看清了女子一双美目中的不舍,垂下星眸拜道,“承蒙长公主错爱,望长公主恕罪。”

南宫姝兰听罢这两句,嘴角挽起一个苦笑。他王安歌虽千错万错,但长公主却大人大量,他是去意已决的,那个名唤秦楚衣的女子定是在等着他,等了许久了。说来,贵为这大凉的长公主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谁也不羡,谁也不如的。

“此事,过了今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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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申时,宫中却静的出奇,宫人们行走皆是万般小心。小皇子用完午膳,玩闹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歇下,任谁也不敢搅扰了他的美梦。

赫羽端坐于案几之后,望着其上的铜人铜马,不禁笑了笑。那孩子素来喜新厌旧的厉害,还从没有一个物件能教他三日来都爱不释手呢。若非刚才被他翻出木匣子里那个小木人,又教他得了新鲜,又怎舍得将这物遗落在了此处。

南宫昭毕竟是不足三岁的幼子,尚且不知缘何许久不见父亲的面了,只需每日里都有新鲜玩意供他玩耍,有母亲的疼爱,有宫人的悉心照料,便觉足够。

屏风外脚步声很轻,是福海来报,长公主来了。

她若不来,该多好。

随侍的禁军和宫人都被差了下去,殿门沉沉合上了。女君端坐殿上,却无往日的笑颜相迎,南宫姝兰暗道,果然,该知道的她已然知道了,二人四目相对,竟皆是心生不忍,今日之前,她二人还是亲密无间的姑侄。

“姝兰,有罪。”

堂堂大凉长公主已多年不曾跪过,此时虽口中说着有罪,却未打算跪地求饶。

赫羽起身走下殿来,看着昔日里柔弱温和的皇姑母像是变了一个人,“若皇姑母今日不来,朕还当那吴庸是信口雌黄,那他便又多了一条构陷皇族的罪名。”

南宫姝兰笑了笑,“若我不来,陛下便不会去宣我来?自吴令去后,我便想着这一日的,只是不曾想过,是落到了你这丫头手里。”

赫羽笑了笑,幼时她也曾这般称呼自己,那声声丫头里是宠溺与血脉之浓,而今倒有几分敌我之分了,“杀驸马灭口,你是为自保,此事若是在皇爷爷或父皇手里,他们兴许会念你一时糊涂,不忍揭穿你,可定王之事,南疆一事,定王府一夕覆灭,你知情不报,任大错酿成,你可还记着自己身份,你是南宫家的人,这国泰民安与你也不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

南宫姝兰嘴角扬了扬,冷笑一声,“定王要反,可是我逼他的?南疆一事,是那吴庸做下的,与我又有何干?至于我夫君,驸马吴令,确是死于我手,那也是我大义灭亲。”

赫羽忽觉心痛难当,涩声道,“果然,南疆的事你一早便知...”为了长公主的名声,宁愿教数百条人命死的不明不白,也宁愿北正公与董氏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皇姑母,此事,朕务必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陛下想以皇家之威,为肃清天下祸乱祭刀,我这个身份,我这些丑事,再好不过了。不过,时至今日,你又何苦这般做作,即便董氏的冤屈一早雪清,北正公就不会反了么?”

赫羽心神一晃,似有不祥,“你这话何意?”

南宫姝兰轻移莲步,行至女君面前,看着这个女子还是那样的倾世风华,半响,将唇凑到其耳旁缓缓开了口,“想当初,吴令身死,我不眠不休好几个日夜,待为他守完孝,已然憔悴的不见人形了,陛下也是新近丧夫的,怎的看不见悲痛之色呢?”

赫羽冷声回道,“你心头有愧,自然憔悴。”

“哦,陛下心头无愧?”

赫羽顿了顿,终究是摇了摇头,“为君,为妻,我自问皆是一片赤诚待他。”

南宫姝兰冷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妄,“一片赤诚?北正公缘何要反,你以为杀光了所有和北正公母子有关的人,杀光了所有的北正子民,就没人知道了吗?你不耻我惜名声如命,你自己呢?昭儿的生父究竟是谁,你敢告知天下吗?”

赫羽只觉眼前一花,险些站立不稳,望着眼前那双凌冽的眸子,方知她底气十足进宫来,竟是为了这般,“你待如何?”

短短四个字,南宫姝兰听出了其中的杀意,不禁有些凄凉,“陛下大可杀了我灭口,你已经杀了那么多的人,也不多我一个,只是,我若活着,昭儿无恙,我若不在了,世人一旦知晓真相,又该如何看待你们母子呢,大凉与南泽正于北正境内对峙不下,陛下一定不想北正人心齐齐靠向南泽吧?”

赫羽知她说得出口的,也能做得出来,又问一句,“你待怎样?”

南宫姝兰听她语气当真软了下去,心头竟生出几分悲凉来,仿佛是看到了那个被吴庸屡屡威胁却不得反抗的自己一般,不禁恨上心头来,“陛下,你我皆是南宫家的人,该互相成全才是,吴庸昔日里窝藏脏银一事,今日里南疆一事,哦...还有构陷皇族一事,足够他死一千次了。而你我姑侄二人,自此更得同戚同休,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如今北正一半疆土已然在你手里了,大凉何时有过这等风光,先皇们地下有知,都要自叹不如呢。”

吴庸必须死,带着万劫不复的罪业,而她南宫姝兰自此便再也不是那个弑杀亲夫的毒妇了,她依然是大凉的长公主,甚至,比起以往更尊贵,更无惧。若不是骁卫营将士忽而来围了宫门,当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