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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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白首空话

短短一句话,却如凄风厉雨般,听在耳中,恍如隔世。

赫羽一双眸子沉了下去,一颗心也沉了下去。那夜的事,他终究还是知晓了。

宋灵均见女子虽面带诧异之色,却毫无开口反驳之势,不禁苦笑出声。若说,前一刻的自己还尚且心存侥幸,此时,心中仅剩的那点念想就此灰飞烟灭了。

白首之约?一场空话罢了。

“怎么,你连辩解都不屑了么?是了,你是一国之君,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而我,只是一介亡国之徒罢了,你负了我,又何须辩解?”

果然如他所言,是自己负了他么?女子两行清泪滑出眼眶,颤声道,“往事非我所愿,我只知晓,我对你的情意,从来都不是假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如今还有什么分别,终究是你背弃在先,莫非你连一点代价都不想付出么?”

代价二字听在耳里,直叫人不寒而栗,昔日耳鬓厮磨的温柔还在眼前,可面前这张脸,却已是陌生的不敢再相认了。

“你欲作何?”

“我欲作何?似你这般聪慧,还猜不出来么?”

“除却这太平盛世,我都能许你。”

“可我想要的,偏偏就是你南宫家的锦绣江山。”

赫羽闻言,如五雷轰顶般,几欲要站不住了,“你...敢...”

宋灵均冷笑一声,一个箭步欺身上前来,一把捏住女子纤细手腕,厉声说道,“我有何不敢,此处守军皆已被我遣散至十里之外,此时这皇陵内外皆是我宋氏亲卫,你即便是天子命数,怕也走不出这里了。”

“你要取我性命,何须这般大费周折?于睡梦中将我一刀了结了,岂不更解你心头之恨。”

“你贵为一国之君,岂能死的不明不白,如今,我只想听你最后一句实话,那人...究竟是谁?”

赫羽料想他终究会有此一问,可自己亦是铁了心不会说出那人姓名的。

宋灵均望着女子一双坚定的眸子,冷笑一声道,“不说么?也罢,以你之尊贵,竟肯委身于他,他若知晓你突发急症,命不久矣,想必,冒死也会来见你最后一面的罢。”

赫羽闻言,嘴角不禁荡起一抹苦笑来。且不说他知晓自己命在旦夕,是否会冒险前来,你既已籍我之命将他留在了南疆,他又如何能来。

宋灵均被这一声轻蔑的笑彻底激怒了,长臂一挥,女子便跌倒在地,“你南宫家列祖列宗皆在此处,我宋灵均可起誓,你此时如实相告,我大发慈悲,或可保你皇儿再多活几年。”

赫羽脑中轰然,不可置信般,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宋灵均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还要再装下去,昭儿的生父是谁,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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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日夜,风餐露宿,莫说是人,连马都吃不消了。天佑年纪尚轻,且已累的不轻,只是一路上,都见那人紧锁着的眉头从未舒展过,心中似藏着天大的事一般,亦不敢多言。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清明是夜赶了回来。

“将军,您即便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心疼白霜啊,它跟随您多年了,已非壮年,就连牙都掉了好几颗,你这般不要命,当真是不要它的命了。”

韩刍夫心头亦有愧疚,这世上自己在意的本也不多,白霜算得其中一个,如今这般苛待于它,着实过分了些。可这一路上,离着王舍越近,自己心中却更是不安,只恨不得下一眼便就能看到她安然无恙。

如今,阔别三年之久的王舍城便在眼前,心中却又有了几分踌躇。且不论信中所述是真是假,她不想再见自己,这一点,定然不会错的。

抬首望去,城楼之上,烽火寂寂,并无异动。已是深夜时分,整个王舍城笼罩着宁静祥和,只是因着清明祭祖,家家户户少不得焚烧纸钱,四处皆是弥漫着香火的气息。

天佑非愚笨之人,心中自然明白,为二位殿下扫墓固然也是大事,却还不足以教人不顾辛劳至此。至于究竟是为何,自己向来也不会去问不该问的。

“将军,子时快过了,我们怕是赶不上去给二位殿下扫墓了,不过,平王殿下素来宽厚,迟个一两日,想必也不会怪罪的。”

韩刍夫闻言,面色未动,良久,终于开口道,“去叫守城的将士开门罢。”

天佑知晓,欺君罔上是何等重罪,女君既已有旨意,若还是这般贸然进城,定要惹来祸端。可他亦知晓,此人决心要做的事,从无三思之说。侧目看去,马上之人神情半是疲惫,半是落寞,却毫无迟疑。

方到宫门口,宫墙内的更声便隔墙传了出来,丑时到了。一路禁军正自西往东而行,整齐有序,并无丝毫不妥,更声响过,整座皇宫又复平静。莫非,真是自己多虑了,北正公并无异心,女君也并未身处任何险况之中。

“天佑虽不知将军心中所忧何事,不过,夜已深了,即便要进宫面圣,也须等到明日一早才是,毕竟...陛下如今已非独身一人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韩刍夫不禁苦笑起来。是了,她如今已有了枕边人,难不成自己还要三更半夜闯进宫去。受她冷眼有何妨?欺君罔上又有何惧?唯有她夫妇二人举案齐眉的模样,才是这世间最利的刃。三年朝夕相处,她的心里,怕是早已没了丁点旁人的位置了。

刚掉转马头,正欲奔驰而去,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不是旁人,正是禁军统领穆成。

“前方之人可是大将军?”

韩刍夫还未及回应,穆成已然催马上前来,确认眼前之人的身份后,大喜道,“当真是大将军,三年未见,大将军别来无恙。”

“无恙,穆统领也安好。”

“看将军风尘仆仆,想必是刚赶回来的罢?”

韩刍夫未做答复,只话锋一转,似是随口问了一句,“近来可是宫内不安宁,须得穆统领亲自值夜。”

“宫中一切安好,只是,陛下临行前,再三叮嘱微臣,要护好小皇子的安危,我又岂敢马虎。”

“你是说...陛下此时不在宫中?”

“籍着清明之日,陛下与北正公前往皇陵祭拜先祖亡灵了,三日方归。”

皇陵二字入耳,韩刍夫心头一荡。定王惨死的模样忽又重现眼前般,那处非是祥瑞之地,莫非她不知么?

“陛下出宫,禁军为何不跟着?”

“陛下此次出行,守卫皆是北正公布置下的,陛下念及昭皇子年幼,便将我等留下来守护皇宫。”

韩刍夫目色一沉,冷声道,“你是说,此时陛下身旁,皆是北正亲卫?”

穆成被这般厉声询问,也不禁心生疑虑,“依将军之见,可是有什么不妥?”

“陛下已有数年未曾涉足皇陵,此次为何突发此想?”

“微臣听闻,此行似是北正公主动提及的,陛下心生感动,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实则,陛下自寒食节便一病不起,龙体还未痊愈,实在也不宜劳累奔波。”

字字句句听在耳里,直叫人心慌不已,她对北正公的信任,竟似已到了这般无以复加的地步,只是,那人当真值得她这般托付么?正此时候,一行快马疾驰而来,遥遥便听见呼声,陛下突发急症,性命垂危,须火速召集宫中太医赶往皇陵。

穆成听闻,忙策马迎了上去,果见来人正是皇陵守卫。女君龙体,兹事体大,亦不敢多行耽误,自己身为禁军统领,宫中事宜自该掌管。当下也不再多问,只命禁军火速去太医院中召集人手,此去皇陵,带着些文弱医者,即便片刻也不耽误,怕是天明才能赶到。

王舍城外五里之处,白霜载着主人一路向东疾驰。天佑一言不发地跟在其后,聪慧如他,也已看出事有蹊跷。而这十日来心头的不解,此时便也豁然开朗了。

“将军可是想赶去东郊调兵?”

天佑见其不语,只催马狂奔,复又说道,“可是陛下身在皇陵,现下时局未知,将军若贸然调兵前去,怕是...有弑君谋逆之嫌。”

弑君么?她若还活着,这弑君之罪便无从谈起,如若不然,这罪名即便强加于身,又有何妨。

“将军可是怀疑,北正公...生了谋反之心?”

反与不反,皆在他心中,她是大凉国君,身旁不可无一大凉将士守护着。

“天佑绝非是贪生怕死,可是,那北正公毕竟是陛下夫婿,且向来只听闻他二人情义深厚,若说北正公起了谋逆之心,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韩刍夫听罢,终是淡淡回了一句,“无人相信之事,做起来岂非更容易些。”

天佑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将坐骑催的更急了,“如此说来,北正公深夜回宫来召集太医前往皇陵,便是要教所有人都知晓,陛下性命已然危在旦夕,即便重症不治,也是天命所在,若真是这般,其用心不可谓不毒。”

韩刍夫眉心已然拧成了一股绳般,心中暗道,自东郊去往皇陵,即便是最精锐的骑兵,也得两个时辰方能赶到,营中点兵,也须花上半个时辰,如此一想,只觉心中急迫,恨不得下一刻便能插翅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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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之外,一片肃杀,皇陵之中,冷寂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