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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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左右不得

南宫姝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淡淡一笑,“大凉的江山都是陛下的,哪里用得着抢呢?”

南宫莲月便觉这话熟悉的很,当下笑着点了点头,“此话倒也不假。”

“莲月,你此番回来,究竟意欲为何?”

“皇姑母觉得,如今的我还苟活于世,还有何意图呢?”

“你想为熙月报仇?”

“不可以么?”

“生死皆有命数,熙月谋反,陛下未祸及定王府上下,更未追究你叛逃他国之罪,已是仁义之至,你何以还要耿耿于怀?”

南宫莲月冷笑一声,美目一扫,落在了对面女子的脖颈处,“听闻那夜,熙月不懂事,竟将长刀架在了皇姑母的脖子上,可真是大逆不道,皇姑母想必受惊了。”

“彼时,他已是穷途末路,拿我做个人质,也是不得已的事,况且,他如今已是泉下之人,我还与他计较作甚?”

“听起来,对于熙月之死,皇姑母倒是颇觉惋惜的?”

“熙月与你都是三哥的子嗣,犹记当年,你们出生时,我还是第一个过府去探望的,如今你姐弟二人得此遭遇,又教人如何能不感到惋惜呢。”

“哦?惋惜?是为熙月丢了性命惋惜呢?还是为他未能成事而惋惜呢?”

南宫姝兰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惶恐,面色却还镇定自如,“你这是何意,皇姑母可听不懂呢。”

“难道熙月谋逆一事,皇姑母事先并不知情么?”

“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如何能知情?他若说与我知晓,我拼死都要阻拦他的。”

南宫莲月见她还自装着糊涂,不禁出言相讥,“我虽不知,熙月许给了你什么好处,抑或是...拿住了你什么把柄,皇陵那晚,熙月事败,而你却得全身而退,侄女倒想问问,这一年多来,你可否有想起我那惨死的弟弟,心中可也曾有过半分愧疚呢?”

南宫姝兰闻言,便断定了南宫莲月还未洞悉驸马一事,这定王倒是守信,竟然真的未将此事说与第二个人听,他可知晓,若是自己的这个把柄落在了他姐弟二人手里,任凭他二人中尚且还有一人活在世上,自己便将永无宁日。

“熙月与你一母同胞,他的性子你最清楚,他既起了这份心,又有谁能劝得住呢,韩刍夫都无能为力的事,我又如何能做得到,莫非我劝阻不成,却反而还要去陛下面前告发他?”

南宫莲月听闻韩刍夫的名字再被提起,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这一年多来,自己身在异邦,却是哪日不想起这个名字来。若是弟弟能听得了他的话,如今想必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三个人还如往昔般,在北疆过着清静日子。

“韩将军...他可还好?”

“他常年不在城中,我也只在宫中见过他一两回,已是形同陌路,不过,料想他心中必定还是记挂着对三哥的承诺,再者,他如今已贵为当朝大将军,陛下即便是念在他的情面上,也不会为难于你的,你若回来,他定会如从前般,护你周全。”

“先前是记挂着对父王的承诺,如今又是大将军的威风么?”南宫莲月口中喃喃说着,眸中闪过一丝凛冽,冷笑一声又道,“原来,我南宫莲月已被人可怜了这么多年,卓先生说的没错,这世间的尊严,唯有自己能给自己,别人给的,都叫施舍。”

“莲月,切莫执念太深,你如今回头,为时未晚,陛下又素来宽仁...”

南宫莲月蓦然回首,一双美目盯在女子面上,“皇姑母有心苦劝于我,倒不如帮侄女个忙。”

“你若是有心要害陛下,姑母万万不能依你。”

“姑母说笑了,我一介弱女,无权无势,怎会威胁得到陛下,只是想烦请姑母替我进趟宫问候陛下,顺便问问...这北正三皇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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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已歇了两日,明日,便是与怀信公约定的三日之期。

站在君兰殿前,抬首望着烟雨朦胧中的雕栏玉砌,心头却是空空,是夜将至,待明日天明,此事也该有个决断了。

芳琴姑姑站在少女身后,望着她落寞背影,像极了她为先帝守灵最后一晚的模样。比之三年前,那副少女的体魄依旧瘦弱,可那颗心想必是更加坚定了。就这么看着她呆呆立着已有半个时辰之久,知晓她心中天人交战,要她在心爱男子与文武百官间做一抉择,也当真残忍。

福海一改往日的欢脱,亦是一副愁眉不展的面容,默默走到芳琴姑姑身前,悄声说了一句,便又悄悄退下了。

芳琴姑姑闻言,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走到了少女身后,“陛下,长公主在殿外请见。”

“皇姑母么?她来了?”

“长公主想必是听闻了陛下一连两日未上朝,以为陛下龙体有恙,这才进宫来的。”

“皇姑母还是心疼朕的。”

“长公主是陛下留存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也曾是...过来人,此时由她宽慰陛下几句...也好。”

“过来人么?”少女凄然一笑,“请长公主进殿来罢。”

“诺!”

南宫姝兰亦是自小长于这深宫中的,自嫁为人妇后,这偌大的皇宫便就和自己形同陌路了一般,每每进宫,均是由宫人寸步不离的在前方引路,倒似自己成了个客人般。

君兰殿亦是她昔日里常来之处,她对于自己的皇长兄虽未曾有多亲密,于他这个独生女儿倒也是真心疼爱的。天意弄人,皇陵那一夜后,每当再见到这大凉的女君,先前的姑侄情深却已都不在了,于她面前,剩下的,除却些许的愧疚,便是满心的不安了,先前进得宫来,君臣之礼大可免掉,如今这周正的礼数倒是吓坏了当朝女君。

“皇姑母这是作何,快快免礼!”

“许久未进宫来向陛下请安了,陛下莫怪。”

“皇姑母说的哪里话,您能来看朕,朕已是欢喜,说起来,朕也许久未去皇姑母府上了,索性皇姑母诞辰不久了,届时再去叨扰。”

“区区寿宴,年年都劳烦陛下亲临,姑母惭愧了。”

赫羽做了个请的姿势,南宫姝兰见势便就落了座。但见几前是新备下的新茶,更有自己素来爱吃的宫廷甜糕,心头更是不安。女君知晓自己的口味,每每进宫,均是得此厚待,昔日里姑侄无间,自然受之无愧,如今却是心头有鬼,哪里还吃得下丁点。

“听闻陛下两日未上朝了,此时看着,面色着实不佳,可是龙体有恙,太医可来瞧过了?”

“劳烦皇姑母挂心,朕无恙,只是近日也无甚朝事,朕便想偷个懒罢了。”

“陛下整日里为政事所扰,当真辛苦,好在北正之事已定,陛下大可高枕无忧了。”

赫羽闻言,不置可否,只轻笑着抿了一口茶,未曾言语。

南宫姝兰见女君沉默寡言,显是强打着精神应付,料她心中定然有事,如王安歌所言,她与北正的三皇子情投意合,若不是为他忧心,还能是什么。

“听闻,北正的三皇子专程前来王舍拜谢君恩,此子倒也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

赫羽听闻宋灵均被提及,方才勉强定下的一颗心难免又起波澜,强忍下心头苦涩,叹了一声,“是啊,他确是个这样的人。”

“三皇子与陛下年岁相仿,且均是一国之主,想必大有一见如故之感。”

赫羽闻言,宋灵均的飘然身姿仿似便在眼前,轻笑一声问道,“一见如故么?皇姑母可有一见如故之人?”

南宫姝兰闻言亦是情动,轻叹道,“我没有陛下这福分,虽是半生已过,还从未有此感触。”

赫羽心头一震,这才回过神来,经此一问一答,岂不是坐实了,自己与他宋灵均便是一见如故之人了。抬首正对上南宫姝兰一双美目,似是在说,自己的心事,她已了然,眼看着是瞒不住了,一时间晕生双颊,羞愧难当,只当默认了。

南宫姝兰见了,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来,但凡女子,一旦动情,便成了这世间最苦恼之人,如今看来,即便是堂堂女君,也难幸免。

“既来了,理应陪陛下多叙叙话才是,此去一别,山高水远,怕是再见无望。”

“他若不来...那才好。”

“贵为一国之主,得了多少权力,便要失去多少自由,以陛下之聪慧,不会不知,我也是皇家女儿,陛下心中苦楚,亦能体悟到半分。”

“生于皇家,有几人可随了自己心意,即便是皇祖父,也未曾敢将这皇位传于最偏爱的子嗣,更何况是朕。”

“陛下,好端端的提及先祖之事作何啊?”

少女略作沉吟,正色问道,“皇姑母是皇爷爷最疼爱之人,依您之言,若是皇爷爷当年执意立了三皇叔为帝,会如何呢?”

“是时我还在宫中做公主,岂敢妄议朝事呢。”

“无妨,如今,便当是羽儿与姑母闲话家常罢。”

南宫姝兰闻言,也不禁回想起了这些陈年旧事来,苦笑一声道,“陛下垂问,我便斗胆说说,当年,父皇心中,最宜承继大统的,自然是平王,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人能坏了这规矩,也无人敢坏了这规矩,即便是大凉开国之主,亦不能幸免。”

赫羽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多谢皇姑母直言相告。”

南宫姝兰见少女神情落寞之极,便道是自己说的过了,忙又开口,“皇长兄为人虽严肃了些,却不失为好君王,在位期间,大凉亦是国泰民安,后又英明果决,将大位传于陛下,已是一代明君所为,父皇泉下有知,也该当欣慰了。”

“是了,无论是皇爷爷,还是父皇,均是明主,若朕做的不好,他日皇陵相聚,又有何颜面再见他二人。”

“陛下为君三载,民心所向,哪里有半点不妥呢?”

“据史官记载,当年三皇叔曾亲自领军东征北正,还险些为此殒命,朕闻之不慎唏嘘。”

南宫姝兰闻言,亦是感慨,“当年,三哥被困秭归,军报传至王舍来,平王府上下无不心惊,月儿...郡主更是携年幼的弟弟日夜祷告,祈求父王能平安归来,终究,三哥于绝境处逢生路,实是大快人心。”

“三皇叔吉人天相,该当如此。”

于女君缘何忽而提及这北正往事,南宫姝兰自然不解,只得出言宽慰,“陛下,大凉与北正虽有些许旧怨,但如今,北正国内,上至君主,下至黎民,无一不对陛下感激涕零,想必两国日后当再无嫌隙,世代交好,似这等兵戎相见之事,再无二例。”

“若是人人都似皇姑母这般心胸坦荡,便好了。”

“莫非,竟是那北正人不知好歹,惹陛下伤心了?”

赫羽摇头苦笑,“朕倒是盼他能惹我伤心呢,却偏偏要伤人心的是朕罢了。”

南宫姝兰以为女君口中所言乃是那三皇子的心意,便叹了一句,“陛下与三皇子因着各自身份的缘故不得相守,确是一件天大的憾事,还望陛下早日放下。”

“若只如此,倒也罢了...”少女垂目屏息,伤神的模样竟似是要哭出来了一般,顿了顿,复而缓缓开口,“索性便是明日之事,今日告知皇姑母也无不可,朝臣们要朕纳了北正的疆土,废了北正的新主,此等行径,可是伤透人心了?”

南宫姝兰闻言大骇,“竟...竟有此事?”

“此事国公亦大为赞同,百官附议,朕左右不得这结局了。”

“那三皇子可已知晓此事?”

赫羽轻轻摇了摇头,“明日,且由朕亲口说与他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