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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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亲手系上

朝野上下知晓大将军不日便将率军前往东疆,无不为之震动,众臣皆请求进宫面圣,却被女君籍故一一拦在了外面。无奈之下,又纷纷聚到了怀信公府里,但求能及时劝阻圣上,切莫一时冲动,酿下大祸。

“北正的大皇子引南泽兵马入境,说到底这是北正内事,如今陛下大肆用兵,岂非是有意挑起战事。”

“怕就怕,这本就是南泽人的圈套,毕竟南泽与我大凉结怨已久,轻易前去怕要中招。”

“听闻,北正皇城柴桑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我大凉将士远道而去,北正和南泽的兵卒却正是以逸待劳,占尽天时地利,此举实在是有待三思。”

“这三皇子大势已去,怕也无心再争了,陛下何故还要这般执着呢?”

班怀信听着百官们你一言我一言说的热闹,却只是笑而不语。

他们说的也都在理,然则,为长远计,这场仗还是要打,且丝毫拖延不得。

“诸位大人可还记得,前次你们这般反对陛下,是为了何事?”

“是...是为了大将军...”

“那最终结局如何呢?”

百官闻言,顿生沉默。

班怀信朗声笑道,“诸位既是大凉的臣子,为君主分忧本是分内之事,可是该远虑,还是近忧,还须分得清。南泽猖狂已久,先皇也曾有遗言,无百年根基,不得与之为敌,陛下谨记祖训,却也不是软弱任欺之辈。此次出兵,与其说是籍着三皇子的名头,不如说,是我大凉在力求自保,我大凉君臣此时更该同仇敌忾,切莫为了眼前暂时的太平,而让虎狼之徒在脚边肆意壮大才是。”

众臣听的惭愧,纷纷不再多言,一个个自讨个没趣,默默退去了。至于,真能那般轻易地将已然先入为主的南泽人赶出北正,众人心里还是疑虑丛生的。

本自驿馆中卧病的宋灵均,听闻大凉此时仍肯借兵助自己,缠身多日的心病一夕之间便就痊愈了。

自己大势已去,心中已是万念俱灰,本想着养好身体,再寻时机回到北正去,无论如何,母亲不能留在那虎狼之地。如今有了大凉数万精兵护持,便觉雄心万丈,又尽数回来了。

实则,先前大凉朝野是如何态势,百官纷纷奏表,阻拦女君用兵,宋灵均亦是心知肚明的。而如今这结局,想必,是女君笃定的缘由无疑了。念及此,心中既生感激,又觉愧疚,想她一介孤女,自己堂堂男儿,倒要由她护起自己来了,若他日负了她的信任,死不足惜。

临行前一日,宋灵均最后一次进了宫,分别在即,两人虽难舍,却各自按耐着,生怕一个不舍的眼神便动摇了彼此的心志。

夏夜将至,君兰殿里寂静空灵,少女轻绾秀云,笑靥如花,一双杏眼落在男子大病初愈略显苍白却难掩风采的一张隽容上,久久不肯挪去。

宋灵均任由她这般痴痴看着,心中却是酸涩交加。于驿馆之中,自己未尝不曾心忧自己的命数,是生是死,抑或是长留此地,常伴君侧。最后关头,无不是自己那男儿尊严占了上风,此时再面对女君,不禁自愧,低下了头去。

“陛下这般待我,我却无以为报,实在惭愧...”

“殿下不必如此,我助你,亦是为了自保啊。”

“可如今,南泽人已将北正据为己有,不知要耗费多少军力,方能达成。”

“这是大将军的事,由他做主罢。”赫羽轻笑着脱口而出,方觉此言并不妥,忙又说道,“此番是你北正向我大凉借兵,将士入了你北正疆界,自然还是听你差遣的。”

宋灵均见她一心护着自己,顿生甜蜜,皱眉苦笑道,“你是怕我受委屈么?”

“你与大将军并不熟悉,那人性子也异于常人,少言寡语的,只怕...”

宋灵均忙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忧心,“陛下莫要担心了,灵均全听大将军的安排便是。”

二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无声。

良久,少女走上前来,自袖中摸出一物来,迟疑片刻,方才说道,“殿下明日便走了,相识一场,这只香囊便送给殿下,聊作纪念罢。”

宋灵均低首一看,一个没忍住,竟笑了出来。但见那香囊所用布料绣线无一不是尚品,至于那绣工,针脚时疏时密,运针无序,针法更是杂乱,实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你...嫌弃么?”

宋灵均听着少女话中委屈极了,忙伸出双手接了过来,“你亲手绣的,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你怎知是我绣的?”

“大凉的皇宫里,若有这样手法的绣娘,陛下可能容她?”

赫羽小嘴一努,便欲将香囊收回了,“你还是嫌弃。”

宋灵均一把将少女一双小手捉住,“请陛下为我亲手系上,如何?”

赫羽想抽回双手,却被他紧紧握着,霎时一张小脸便羞红了,头也不敢抬起,盯着香囊,嗔了一句,“虽有姑姑悉心指教,我这手法还是过于拙劣,此时瞧着着实不妥,你带上也不体面,旁人该笑话你了,你若不弃,收起来便是。”

“这是陛下的手法,世间独一无二,我若在,此物便在,你若不为我系上,我只好不松开这手了,嗯?”

赫羽拗不过他,只得将香囊仔仔细细于他腰间系好了,正欲抬首来看他,忽而便被一双长臂轻轻揽进了怀里。

“你...快松开。”

赫羽挣扎几下,却是无果,滚烫的面颊贴着他胸膛,隔着单薄衣衫,他的心事自然听的清楚。轻叹一声,合上双眸,只愿醉在这片刻的温存里。

淡淡的香味顺着发丝传到了鼻间,宋灵均闻之沉醉,心中却有天人交战。前一刻,还似贪婪无畏,想在这美人香泽里终老此生,下一瞬,又觉怯懦不堪,肩负的责任,母亲的希冀,无处不在。一时间心绪大乱,压着嗓子低吼了一句,“你教我如何...如何才能舍得下你?”

赫羽闻言,缓缓自他怀里挣脱出来,一眼望去,那一双暗淡星眸里满含痛楚,自己的一颗心陡然生疼,欲劝解他几句,话还未出口,两行清泪却先流了出来。

宋灵均慌了神,望着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连声说道,“陛下,万不可为我流泪啊,不可...”

“不为你流泪,该为何人流泪?”

“我一介落难之人,何德何能?那北正的江山,我若夺得回,便注定该是我的,我若夺不回,便...”

一只柔嫩的小手轻轻覆在那张薄唇上,“别说傻话,你定会如愿以偿的。”

宋灵均心头一暖,复又将少女揽入了怀中,“陛下,此一别,定有再见之时,在这里等着我,我定要回来的,哪怕只是再多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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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大凉五万兵马由大将军亲领着往东进发,一路避开小道,快马直奔柴桑方位。

宋灵均非是常年行军之人,却也知晓兵贵神速,军纪之下,也毫无半分怨言。这一路,既忧心母亲安危,又难舍女君深情,实在煎熬的很。

却说南泽四万精兵自入了北正境地,便如入无人之境。大皇子宋灵则麾下的北正精锐,与连年征战,久经沙场的南泽将士比起来,根本就不足为虑。如今之势,北正已是南泽人的天下,宋灵则心中未尝没有悔意,却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南泽人固然也有失策,本以为北正的三皇子既在大凉逗留月余,大凉兵马还迟迟不发,便是未曾允诺要助他,自己本想就此捞个便宜,这大凉却最终还是发了兵。

好在北正物产丰饶,又正直夏收之际,好一番搜罗,已是粮草充足,在大凉将军手里吃过败仗,虽也惧怕,却还是占尽了先机,实在不济,援军自曲阿快马而来,也只十日路程,这已然到嘴的肥肉却是万万不肯轻易吐出去的。

韩刍夫领着兵马一路行了十余日,至距离柴桑三百里之外的大凉边境上庸,总算是歇下了。

上庸本就是大凉驻守东疆的五万兵马扎营之处,将士们自听闻南泽八万精兵大败于牧野,心中亦是向往,如今大将军亲自来了,士气大振,先前还忌惮南泽人若是自此处犯境,怕有不敌,如今却也安心的多了。

军旅之人不同于朝堂之客,向来英雄不问出路,哪管他是权贵之后,还是前朝余孽,见惯了尸横遍野便会知晓,人或许生的不同,死后却都是一把白森森的枯骨罢了。

镇东将军彭殷本是单府门生,此时见这大凉的大将军易了主,虽也心中怀念故人,可为将者向来以服从君令为天职,心中亦不敢有丝毫怨怼。

正值仲夏之际,东疆又多水湿润,夜间闷热难当,乡野田间更是聒噪,虽军营驻扎在广袤平原间,一入夜,将士们还是难以入眠。

天佑与樊牧二人巡营归来,樊牧便先回营去写家书了,此时便只有天佑一人身在帅帐之中。

“将军,幸而有彭将军教授的避暑法子,今夜可是比昨夜好过多了,我方才巡视一圈,半数营帐已然熄灯,想必均是睡熟了。”

韩刍夫点点头,“如此便好。”

“咱们是能耐着性子慢慢等着的,只是那北正的三皇子,日夜担忧母亲安危,我瞧着,这一路赶来,人都瘦了一大圈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韩刍夫听了,却只是笑笑。南泽人若想杀他母亲,早会动手,留着便是引他回来的,他不现身,他母亲性命无碍,这个理,他宋灵均不会不知,至于为何见他消瘦,也不难猜。

天佑见男人神色间似笑非笑,更是糊涂了,又问一句,“将军,咱们何时动身去往柴桑?”

“不急。”

“既然来了,何不趁着士气高涨之时,一举将柴桑拿下,此处共计大凉十万将士,与柴桑守军数量不相上下,强攻之下,恶战一场,柴桑城必定是囊中之物啊。”

韩刍夫笑问一句,“柴桑易守难攻,且此时城中敌军亦是枕戈待旦,静等着你前去,即便血战一场,勉强攻下,亦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你还要去?况且,柴桑非南泽故土,将士们初到城中方觉新鲜,待时日一久,难免军心躁动,再加之南泽人暴行不休,北正臣民渐生不满,势必民怨四起,届时再由三皇子将暴徒赶走,百姓自然会倍加拥戴于他。”

天佑听的连连点头,颇觉有理,却又转而好奇,此人向来不问闲事,为何偏偏对这北正三皇子这般用心,实在教人费解。

这日傍晚,正是将士们用晚饭之际,军营外竟来了一妙龄女子,且口口声声说,是来寻三皇子的。宋灵均听了侍卫来报,又将那女子容貌问了七八,不由得心惊,忙将她唤了进来。

那女子显然亦是初次出入这军营重地,却还能镇定自若。或是赶路匆忙的缘故,一身素色衣裳已有些许肮脏,看其气度,虽非什么名门贵女,亦非寻常人家的女儿。俏脸生的极美,一双柳叶眉下,眸色极是不安,直至进帐瞧见了正端端站着的那绝世姿容,方才如释重负般,喜从心来。

“殿下…殿下,您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