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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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也贪图

想她堂堂女君,何时受过这等耻辱,再望着他面上五指红印分明,嘴角笑意却更轻浮几分,哽咽两下,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韩刍夫见少女落泪,转过身去不再去看,“我知陛下舍不得,陛下是金枝玉叶,怎会甘心被我这等卑贱之人染指。”

“你是骗人的,对么?你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知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是妓馆里的常客,红袖坊的熟人,似陛下这等倾国倾城又出身高贵的女子,我也会贪图。”

“贪图…么?”

韩刍夫闻言不语,听着身后少女细微的啜泣声,不禁在心头暗骂自己。即便实在不想再搅入大凉的国事,也不该说出方才这番话来羞辱她。正欲转身服个软,教她心里好受点,却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本以为她是要出这屋的,却是移步往内间走去了。

石板上隐隐传来一记脆响,那是玉器坠落在地后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衣物间磨蹭的窸窸窣窣之声。

被精致香料熏的恰到好处的衣物一落地,便腾起了清甜韵味,连同着那饱含柔软少女体香的甘美,隐约传入鼻尖之中。

韩刍夫如临大敌般皱紧着眉头,即便是昔日里身陷万军从中,又哪及此时此刻的心惊胆颤。

她竟真有此决心?

“你若真贪图,便就拿去罢…侍从都还在外面候着,陪你一晚是不成了,你快些了事吧。”

话一出口,少女绝望地阖上了双眸。她终究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未及遇到个良人,更未及体会一番爱恨。

这两年来,这绫罗绸缎好生包裹着下的一副身子变的太多了,姑姑说,那是树上的桃儿长得熟了,尽等着人来采摘了。

如今,会是这人么?

良久无言,只有烛火闪烁,韩刍夫身不敢移,目不敢侧,就连呼吸声都收敛了起来,生怕生出点轻微的动静,定然要吓坏了她。

世间女子,哪个不是将贞操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原来做了君王,便有了比自己身家性命还要紧的,为了这江山社稷,能甘心委身于一个能为她卖命之人,这是她的悲哀,还是自己的。

赫羽轻轻抱着身子等着,直至温热的肌肤触手冰凉,也不见那人有任何异动,鼓足勇气又轻声说一句,“你…不过来么?”

“明日辰时,率百官于城门处为我送行!”

“…啊”

赫羽将入耳的每一个字又在脑中过了一遍,方才惊呼出声,茫然间转首,却见那人正往房门处走去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道仅能容身的口子,接着那道身影便消失在了。

如梦初醒般,少女慌忙拾起脚边衣衫胡乱穿上,念起方才之事,只觉怕的要命,双膝打颤,竟站立不稳,索性抱膝坐地,哭了起来。

翌日清晨,王舍城里似炸开了锅一般,大街小巷都在传,大凉新任的兵马大将军是昔日里一区区马倌,难不成朝廷已无人可用到这般地步了。

辰时还未到,城门处已然聚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众人都想开开眼,这个由陛下钦点的大将军究竟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天神下凡。

而于女君闻言,前次于城门处送别征人,已是两年前的事了。那场细雨还犹在眼前,今日倒是天公作美,坐在龙辇中抬首望去,远处的天如洗过一般,只缀着几朵残云。

“陛下,您瞧那天边祥云,此乃吉兆,大将军此次出师,定能大获全胜。”福海指着远处说着,不无欢喜。

昨夜女君自定王府里出来,整个人便不对劲,回到宫中,又是一夜静坐,芳琴姑姑几番询问,那人可允下了,她亦只是点点头,不发一言。

直至日头复又升起,这才跟回过了魂一般,着贴身宫人梳洗打扮了一番,用了早膳,便领着侯在宫门处的文武百官往城门处来了。

文武百官垂手立于一旁,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历朝历代甄选兵马大将军均是何等要紧的事,人品、武艺、兵法、家世,哪一个不该是上上之选才可。

如今这韩姓之人,母亲是教坊司一营妓,若不是昔年得了平王的青眼,他怕是给大将军牵马都不配。却不知女君是受了什么蛊惑,非要拜此人为将,还大有一副非他不可的架势。

兵部尚书莫桓是几位尚书中最为年长的,更是女君还做公主时的师傅莫言的父亲,在朝中备受尊崇。此时,即便闭着眼睛,身后这些闲言碎语亦是听得两耳发麻。

依这位莫尚书看来,他虽也觉韩刍夫此人还远远够不着这大将军的资格,只是,此事还有怀信公做主,自己说再多,也是无益的。

“莫大人,您的话陛下多少还是听的,要不,您去劝劝陛下,大将军一位非同小可,怎可许给此人啊。”

“是啊,莫大人,咱们大凉数十年来,何曾有奴隶变将军的先例?”

“哎,是啊…”

福海听在耳里,侧目瞧见女君秀眉轻蹙,知她亦是听见了的。

“福海,去叫他们有话的到朕面前来说。”

“啊…诺!”

莫桓本不想前去进言,却经不住一众老臣的提议,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躬身一拜,唤一声陛下。

“是莫大人,这几日告病在家,可养得好些了?”

“谢陛下关怀,老臣好的多了。”

“那便好,皇嫂与我时常书信来往,莫言师傅在北疆也一切都好,你无需担心。”

莫桓闻言,心中不禁感激。两年前,因自己极力阻止自家儿子去往北疆,这两年来,这不孝子少有家书寄回,惹得家里上下无不担心,此时知他无事,瞬间便宽心不少。既然女君坦诚相待,自己亦要尽臣子的本分,该说的便要说开了。

“陛下,古语有云,英雄不问出路,如今,咱们这位大将军可真是写实了这句话。”

“哦?爱卿亦觉得,此人担得起这大将军之职?”

“陛下求贤若渴之心,老臣明白,确是此事来的突兀,教我等不及多想,唯有劝陛下三思。”

“南泽犯境,亦是来的突兀,朕若再多想几日,爱卿们可还坐得住?”

“这…此二者不可一概而论,敌军来犯,刻不容缓,拜将之事,却可从长计议,前任大将军乃是将门之后,当之无愧,如今的这位,其出身...陛下想必也有所听闻。”

女君面色未改,只淡淡道,“若是此番国破家亡,朕亦会是他人的阶下囚,届时在众位爱卿眼里,是否也是出身卑贱之人?”

“这个…老臣不敢,陛下言重了,素闻大将军有忠勇之名,臣等却从未亲眼见过,是以不敢妄下定论,莫不如,教他先去沙场上历练一番,果真是天生将才,臣等必当心服口服。”

听罢这话,女君竟笑了起来,“这个也好说,爱卿且替朕去问问,有何人想亲眼看大将军上阵杀敌的,朕必配上良弓悍马,允他一块儿前去,如何?”

莫桓见女君神色间半是说笑,半是认真,其话中之意,再也明了不过了,暗叹一声,躬身一拜,黯然退下了。

半盏茶的工夫,韩刍夫方受完众将的参拜,此时从城头处下来,远远便瞧见了那五彩龙辇中一身朝服的少女。

那句反复在脑中忆起无数次的话似又响了起来,她问他,你不过来么?此时真的要过去了,只觉每走一步均是万斤之举,应下这要命的差事,到底是图个什么。

赫羽扶着福海的腕,缓缓自龙辇中出来,看着男人走上前来,见那一身甲衣穿在他身上,竟是莫名的合适不过,往日里见惯了他穿粗布衣裳的模样,此时一见,竟似判若两人,却各有一番意境。

待他走得近了,才看得清,虽有面甲遮掩,左颊上的指印犹在,念起昨夜之事,藏于衣袖中的掌心不禁拽的更紧了。

韩刍夫走到圣驾前,顿了顿,终究还是跪地叩拜,“参见陛下。”

“平身。”

赫羽伸出一只手来,福海会意,忙取来只精致的朱漆小盒呈上。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人尽皆知,拿了此物,大凉境内兵马无不从命,将士见了此物,便知军令如山。

看着盒中这小小兵符,忽而念起那日舅父临终遗言,此物是自己身家性命、江山社稷所系之物,不该交到外人手中。如今这眼前之人,不正是外人中的外人么?

班怀信立于百官之前,将女君面上踌躇看的分明,知她忧些什么,可此人既立誓效忠于她,君臣间便该再无猜忌,当即便拄杖走上前去。

“陛下,时辰不早了,大将军早些出发,也可早些解了边疆危急。”

“怀信公…”

韩刍夫望着犹豫不决的少女,也不气恼,短短一夜而已,那股决绝的劲儿便不在了,藏起笑意假装说了一句,“陛下若是信不过韩某,我便将这身铠甲就此脱下,陛下再另择他人,无妨。”

“那朕…可以信你么?”

“昨夜陛下声泪俱下,向韩某哭诉大凉边境危急万分,我虽同情陛下,却觉爱莫能助,谁知陛下…”

赫羽见他非但不避嫌,还刻意提起昨夜之事,又羞又急,生怕他再胡言乱语,说出些什么来,慌忙将手中之物塞到了他手里去,“给你便是,但愿你…莫要辜负了朕。”

韩刍夫低首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小物什,敛起方才的几分轻浮,抬眼所见,冕冠下的小脸上竟有几分迷惑,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眉眼还如昨,两年前的稚嫩已然褪去了七八成。

忽而又念起初见她时的情景,四岁的她着一身绯红小衫,赖在父亲怀中,任凭宫人如何逗她,也不下来。是了,那日正是她的生辰,文武百官领了她的寿饼,一一谢恩。那日她父亲定是心中欢喜极了,便也连带着饶了自己性命,允自己带上平王一双儿女去了北疆。

陈年旧事再浮上心头,竟不由得莞尔。

赫羽见眼前男人望着自己发笑,不禁心慌,还以为他对昨夜之事终究是难以释怀,秀眉一蹙,轻斥道,“时辰不早了,大将军快些动身吧!”

韩刍夫敛敛心思,又生一念头,便道,“古有贤王,每逢将士出征,必亲送至十数里外,不知陛下可有这片诚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