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浴缸里和你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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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筱悠的书吧

“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大礼堂呆在,什么都别做最好,别把人吓跑了。”荷荷说着,翻着穆柳抱着的书,问道,“你这宝典里没教什么靠谱的方法吗?”荷荷翻了两页书,觉得不对劲,“你这书密密妈麻麻的字,快赶上葵花宝典了,这是写了多少条爱情攻略啊!”

“跟你开玩笑呢?我中午没事,图书馆借的小说,还没来得及看。”穆柳从荷荷手里拿过书,又抱在怀里,“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追人……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一般都是被追的那一方。”

“得嘞,你这又抓紧机会跟我炫耀呢。”

“你这么好看,正常点打扮,绝对大把的人来追。”荷荷看穆柳双手抱书,在生气的边缘,忙又补充道,“你现在也很美,不过让人很有距离,大家都不敢追你。”

“我很讨厌我不喜欢的人追我,太烦人了,还是有点距离好。”

“你只要别让秦子阳烦你,就胜利了一半。”荷荷还想说什么,却被同样穿着演出服的同学,喊回去排练。穆柳兴致不高地跟在后面,找了个前排的角落,开始新一轮的发愁。

不知道是不是心电感应,秦子阳在课堂上心绪不宁,他说不清是因为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女生,还是因为那个女生和阿石楠站在一起。害怕是肯定的,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恶作剧,害怕那女孩和阿石楠是一伙的,只为推他到更深的泥潭。否则该怎么解释,那个女孩的……轻佻,好像她天生就知道怎么吸引男生。在校门口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在校门口那个随便一个认识的熟人就能编故事的地方,那个女孩竟然敢神色淡然地调戏自己。

只是那个女孩……她是穆柳。秦子阳认识穆柳,早在校门口初见之前。

那时他作为学长参加迎新,第一眼看到的新生就是穆柳,就像玩——你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喜欢的人——一种游戏,秦子阳爱上了穆柳的笑。那笑容肆无忌惮,甚至带着破坏性,他看见那张脸的所有肌肉都被往快乐的方向舒展,他看见那笑容里有春风、有夏雨、有秋月、有冬雪,有对生命的无限礼赞。他羡慕那个女孩,羡慕可以那样无所畏惧笑出声的人生。他跟在穆柳身后,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就能闻到她的发香,就会知道他们是不是用同样的洗发水、同品牌的沐浴露……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女生宿舍楼,只有身后长长的头发再跟他招手,仿佛再说“大爷,快来追我呀!”

秦子阳没去追穆柳,只是每次看到穆柳的时候,忍不住放慢脚步,那校园里的小路,被他走出了幸福。只是穆柳总低着头,不知心里藏了怎样的忧愁。

此刻秦子阳却只是坐在教室里,一脸的呆滞与无助。早就下课了,他还没决定往哪走。刚刚穆柳打来电话约他吃饭,不等他拒绝就挂掉电话。如果穆柳耐心地等到回答,他就能轻松地赴约。可现在他进退两难,去或者不去都让他无法忍受。

才下午6点的光景,校园外的小吃店借着最后一缕夕阳的余韵支起摊子。在铁板上滋滋响的热闹豆腐,鲜香肥美的生蚝、冰凉可口的鲜榨果汁,极具烟火气的烧烤摊……随着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来,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夜市图缓缓拉开序幕。

穆柳常去的一家店,在小吃街尽头,是一对东北夫妇开的川菜馆。其实整个小吃街口味不相上下,穆柳常去那里,仅仅是因为喜欢听那对夫妻插科打诨、斗智斗勇。此刻,穆柳坐在那家川菜馆门口的位置,时刻注意着外面的行人,怕那人脸皮太薄,到门口再走掉了。荷荷拿着菜单咨询她的意见,穆柳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脑子里都是那个要来赴约的人。

荷荷刚叫了服务员来点菜,就看到穆柳像只灵敏的猫一样跑出去,拽着一个男孩的胳膊走进来,那男孩还背着书包,一脸的尴尬和无奈,像被妈妈从网吧揪着耳朵拎出来的小朋友似的。荷荷觉得那一刻的秦子阳,既滑稽又可怜。不过一旦脱离穆柳的钳制,那男孩立马恢复了原本的帅气,鼻子高挺、脸部线条柔和、眼睛形状漂亮,总是认真地看着你,让你一不小心就沉沦其中。有点瘦、有点高、有点害羞,挺有魅力的一个大男孩!荷荷心想,除了偶尔有点神经质,习惯用露出八颗牙齿来证实自己的快乐外,这个男孩帅得无懈可击。

“我们来点菜,阳阳,你喜欢吃什么?”穆柳亲昵地拉起秦子阳的手,把菜单放在两人中间,吓得秦子阳又往后缩,身体快弓成一只虾米。

荷荷为这个天外飞仙般地昵称,肉麻的倒抽一口凉气。那个男孩的脸更是腾地一下红了,荷荷觉得好笑,但又不好发作,只是柔声说,“抱歉抱歉,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更抱歉的是,我点好菜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说着把服务员写好的菜名递给穆柳。

秦子阳这时才注意到,桌上还坐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明眸皓齿,白白软软的,跟穆柳随时随地释放出的张牙舞爪完全不同。特别是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像洗发水广告里常看到的那样,飘柔得可以在上面滑滑梯。而穆柳那一头毫无章法的乱发,每根都像敢死队似的摆出吃人的架势。秦子阳有些后悔来到这个地方,有些话还是在电话里比较容易说出口。可他也庆幸自己来了,不按套路出牌的穆柳,让他那颗久病的心脏活过来。

“要不,你俩自我介绍一下吧!”穆柳终于捡回来点理智,对两个人说道。

“荷荷。”

“我闺蜜”

“秦子阳。”

“我、男、朋、友。”

“你区别对待呀!”荷荷在听到穆柳对两人的定位后,故意调侃道,“男朋友这三个字倒是说得铿锵有力,轮到闺蜜就差远了。”

穆柳笑着朝荷荷挤挤眼,又把矛头指向秦子阳,“你呢,喜欢你的新身份吗?”

穆柳竟然可以那么温柔!荷荷的笑又忍不住挂在嘴角,她看着穆柳那杂草般的长发,争先恐后,一点点吞噬秦子阳。秦子阳缩在墙角,恨不能整个人原地消失,却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荷荷越看越觉得好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荷荷很少笑得这么开心,看来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这个女孩还真能强词夺理!秦子阳看荷荷笑起来,原本也想跟着一起笑的,听了穆柳的话,又忍不住在心里咆哮起来,原本的紧张好像也因为心底这一声咆哮一扫而光,一时没忍住打趣道,“她应该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样才对嘛!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来放松放松,把书包放下来。”穆柳说着,站起身来,帮秦子阳放下书包,“里面什么东西啊,这么重,不会是存了一堆小黄片吧?”

“你想看吗?”秦子阳的脸就跟书包里露出的红宝书一样,刷的一下又红了,嘴上却忍不住反驳道。

“好呀好呀,我等不及和你一起看。”穆柳兴奋地搓搓小手,一脸坏笑。

“咳咳。”荷荷放下筷子,看看对面两个人的恶趣味,说,“我是不是应该退出群聊。”

好在服务员及时上菜,秦子阳烧红的脸才有机会缓解。他慢慢不再紧张,甚至回味起刚刚的聊天。原来被调戏的感觉也不坏,不由得话就变多了。

“什么?”问话的是荷荷,她的脸因为辣子鸡的缘故变得红扑扑。

“千万不要跳河!水呛到气管火辣辣的,会很痛苦。可是被呛到后,人本能就会挣扎,死会变得更痛苦。”秦子阳一本正经地说道。

穆柳知道秦子阳在说什么。她听到左手边那桌人的聊天内容,有人跳南水河自杀了。

“你研究过这些?”穆柳一脸认真看着秦子阳。

“我们平常也有喝水被呛到的经历,呛一口水都很痛苦。可是跳河是这种痛苦的连续版加强版,所以就算不想活,也千万不要选择这种方式。”秦子阳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没想到你还是个专家啊!”穆柳笑地玩味。

“专家谈不上,只不过花了些时间搞研究而已。”秦子阳回答得一板一眼。

“你为什么会想到研究这些,把那些想轻生的人劝下来,不是更一劳永逸吗?”荷荷的问题很天真。穆柳也扭着头看秦子阳,同时用话填补荷荷的疑问,“人都不想活了,研究死亡方式还有用吗?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什么方式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吧?”秦子阳努努嘴半天没说话,只是脸又不受控地红了。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脸,突然笑起来,好像听到世上最荒谬的笑话。她们解释不情,从内而外感受到的开心,到底是因为什么?也许是秦子阳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许是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个话题很可笑,也许只是因为她们很开心,那一刻想笑而已。或许……她们想用笑来冲淡这个话题的沉重。毕竟是第一次一块吃饭,聊这个话题终归有些不吉利,只是其他人会立马“呸呸呸”,穆柳和荷荷选择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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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重机仿佛要将整个城市拔地而起,世界的变化一不小心就超过想象的步伐。哪怕北市这样的小城,也在没完没了地摧毁、重建,再次摧毁、再次重建。仿佛小孩子堆积木,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好一遍遍推倒重来。江墨跟筱悠说过,古代人为了风水,会做很多虔诚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算命先生说,门前应该有山,他们不会选择搬家,而是一篮子一篮子地运土,生生堆出一座山;算命先生说,门前应该有水,他们就挖坑造湖,完全不会犹豫。不惜代价地这么做,也只是希望家里能多出几个状元,多几个高官,光宗耀祖。

江墨说这些只是想转移话题,筱悠却很快抓住新的重点,“北市发展这么多年,还是个县级市,无法从南市彻底独立,就因为把太多的钱花在这场没完没了的再摧毁再重建的死循环上。这么看起来,古代人努力改变风水有也没什么不对,起码他们知道在做什么。而不像北市,今天的任务是堆山,明天的任务是推掉山。今天的任务是挖湖,明天的任务是填湖。”

江墨不再说话,他觉得筱悠有些强词夺理,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谁都可以,能做实事的人却很少。筱悠毕业后回到北市,就是想做些实事。大学毕业那天,大部分同学结伴去了BJ,准备大施拳脚,大展宏图,只有她背着行囊回到家乡。她忘不掉小穆阿姨当年因为一个简单的离婚案而落得半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再加上父母年迈,仅有的一个哥哥留在省里,所以她回来,带着改变一切成就一切的决心回来,现实却是处处受限,处处看不惯。

她原本以为在这个——法律并不是清楚地存在在每个人心中的地方,她有机会拯救一些人,可拯救的多是一些热爱打架斗殴的雄性荷尔蒙。那些她以为需要帮助的人,她们根本没机会遇见彼此,她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她们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开一间24小时开放的公益书吧,是筱悠百无聊赖后的一个决定。她始终相信书是能自我保护的武器,书看得越多,就越不容易受人欺负。不同于叶淑娴认为穆雪半生坎坷,在于错读太多的书。筱悠觉得小穆阿姨的悲剧不是读书太多,而是读书太少,什么都是囫囵吞枣,所以无法自保。

江墨警校毕业后,通过了北市公安部的考试,做了一名刑警。父亲听到消息的时候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家里出了个忤逆子。其实何止父亲觉得他愚不可及,原先一帮要好的朋友同学也都看不明白,他大可以轻松考取省里的警察编制,大好的前程,却非跑到北市这种小地方大材小用。父亲一气之下把江墨赶出家门。

江墨不等母亲当和事佬发挥作用,就着急收拾几本书,带几件换洗衣服,逃也似的搬来北市。后来遇到了筱悠,成了筱悠书吧的常客。

筱悠的书吧落在一栋三层洋房里。春夏时节,露台上种的蔷薇花从屋顶倾泻而下,一树树白的白、粉的粉、红的红,把洋房映得别有一番情调。书吧一楼有一个开阔的庭院,一到夏日就花香扑鼻,绿意盎然,那是各地书友送来的礼物。那香味总是不自觉间,就钻进鼻子里,让你有种错觉,仿佛是你看的书散发出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