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池周易著作全集(全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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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探源

《周易》是我国最古的一部书,也是最难理解的书。其所以难解,除了它的文字古简以外,还由于它是一部占筮书,其中隐藏着编著者的哲学思想,而编纂时所采用的材料(占筮记录)时代当更加古远。由于时代古远,后代学者经师无从理解,而他们又喜欢借《周易》来讲他们自己的思想,这样,《周易》的本来面目不特难于看清楚,反而有人给它画花脸,戴面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给历代各家《易》说做了一个简单的分析:

《左传》所记诸占,盖犹太卜之遗法。汉儒言象数,去古未远也;一变而为京(房)、焦(赣),入于祥;再变而为陈(抟)、邵(雍),务穷造化,《易》遂不切于民用。王弼尽黜象数,说以老、庄;一变而胡瑗、程子(颐),始阐明儒理;再变而李光、杨万里,又参证史事,《易》遂日启其论端。此两派六宗,已互相攻驳,又《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乐律、兵法、韵学、算术,以逮方外之炉火,皆可援《易》以为说,而好异者又援以入《易》,故《易》说愈繁。

说《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是承《易传》的遗说、儒家尊经思想,不符《周易》的真相;但就这个粗略的分析,也已看到《易》说的纷繁。不特“天文、地理……以逮方外之炉火,皆可援《易》以为说”,其实“两派六宗”,也都是“援《易》以为说”的,不见得有多少是合于《易》的真义。因此,《易》说虽多(不下三千种),却很难根据他们所说的来研究《周易》。

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不少问题,不能一一加以分析。就本书所收的几篇文章来说,约有这么几个:一、《周易》的作者和成书时代;二、《周易》的内容性质;三、关于《易传》问题:《易传》的作者和著作时代;《易传》是怎样解经的;《易传》所说,是否合于经旨。这些问题,我曾做过粗浅的探索,也作出假定的答案。当然,这些答案距离正确的定论还相差很远。而写作时间前后相隔三十多年,其中有些说法有前后不一致的地方,在编集时虽然略有删改,但删改的只是关于文辞的润色,主要论点还是保存原文,不便更动,不够之处,添上简单的“补记”。有些看法,如《周易》不是文王作的;《易传》不是孔子作的;《易传》虽然解经,但《易传》和《易经》写作的时代不同,《易传》所说,只能代表战国、秦、汉间的经师儒生的思想,跟《易经》原义大有出入;《易经》原为占筮书编纂而成,其中有编著者的哲学思想。这些,现在看来,还是同样主张,虽则论证不一定相同。

关于《周易》的作者和著作时代问题,我们不同意文王作《易》这个传统的说法,最明显的证据是卦、爻辞有文王以后的史事,如“箕子之明夷”、“康侯用锡马蕃庶”等。一个作品,绝不会有作者所未及见的故事出现。而“箕子之明夷”,箕子是殷三仁之一,往明夷当在周克商以后事;康侯封于卫,是成王时事,“用锡马蕃庶”,当然更在其后一个时间。前儒泥于文王作《易》之说,硬把史实歪曲了以便弥缝,如蜀人赵宾说“箕子”应解荄兹,“万物方荄兹(滋)也”(《汉书·儒林传》),以为阴阳气亡(明夷),而万物像草根的生长。惠栋解“箕子”为“亥子”,谓“坤终于亥,乾出于子”(《周易述》)。焦循又以为“箕子”同于鼎初六“得妾以其子”、中孚九二“其子和之”之“其子”。“康侯”,王弼解康为美名,朱熹解康侯为安国之侯。这都是牵强附会之谈,没什么道理的。

我们现在认为《周易》的编著,出于周王朝的卜史之官,成书年代,约在西周晚期。《周礼·春官·宗伯》有“大卜掌三兆之法”,“掌《三易》之法”;有卜师、龟人、菙氏;有“占人掌占龟,以八簭占八颂,以八卦占簭之八故,以眡吉凶”;有“簭人掌《三易》以辨九簭之名”。又说:“凡卜簭,君占体,大夫占色,史占墨,卜人占坼。凡卜簭,既事则系币以比其命,岁终则计其占之中否。”《左传》载:“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陈侯使筮之。”(庄二十二年)其余掌占卜的除了泛称占人卜人外,有卜偃、卜徒父、卜楚丘之父、史朝、史墨、史赵、史龟和周大史等,还有君侯、大夫,而以卜、史为专官,可见周室和列国都有这些掌占卜的卜史。而占卜之后,把占辞记在策上藏起来,年底做一次总结,计算有多少是灵验的,有多少是不灵验的。所以在卜史手里掌握了许多材料,供他们参考。《周易》就是从许多材料里选择出来,又经过分析和组织,编成这样一部占书。编著当中,编著者总结了历史经验、生活经验,根据过去和当时许多事实,注意别择材料,编选组织成为卦爻辞,在选材和组辞上,寄寓编著者一些思想。《易传》以尊经、宣教的姿态出现,对《易》的看法不免夸大,但其中有一些话,如《系辞传》说包牺始作八卦,却可以拿来作为《周易》编著的说明: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八卦标志着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把天、地、水、火、风、雷、山、泽八种东西,分为相对的四类,而以乾、坤、坎、离、巽、震、艮、兑八个符号来代表它。但八卦演为六十四卦,而系以辞,这些卦、爻辞已经有一部分不按着原来所代表的意义来组织安排了。除了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外,其他五卦都不是原义。震与艮对,巽与兑对,是按卦画颠倒过来排列的。可见卦、爻辞的编著者另有他自己的思想,并没有遵照八卦原始的意义。他根据丰富的材料挑选合用的加以安排组织,表现他的思想。这里有不同时期的历史资料和编著者的生活经验、人生哲学。

编著者是卜史,卜史是贵族中的僧侣阶层,是政治顾问,是当时的高等知识分子。他们掌握了政府的文献资料,学问广博,如后来的老聃为周柱下史,司马迁为太史公,都是这一类人。《周易》出于卜史之手,最有可能。

《周易》的成书时代,我们推定为西周晚期。从内容思想看,它反映了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斗争,如讼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鞶带是贵族用的大带,你争我夺,成什么样子?益上九:“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只见人打击,不见人帮忙,孤立无援,终于坚持不下去,显然是掌权派对同僚施加压力。比六三:“比之匪人。”比上六:“比之无首,凶。”反动派结成集团,狼狈为奸,而终于失败。“否之匪人”(否),犹言否是匪人,坏蛋总是走向行不通的道路。所以作者告诫人不要走这条道路(否九五:“休否!”),要人消灭它(否上九:“倾否!”),这种反映政治黑暗的思想,在《诗经》里西周末、东周初的诗同样可以见到。如《小雅·节南山》写任用私人:“琐琐姻亚,则无膴仕。”又《正月》:“哀今之人,胡为虺蜴!”“今兹之正(政),胡然厉矣!”《十月之交》:“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小旻》:“谋臧不从,不臧复用。”《小弁》和《巧言》同说:“君子信谗。”《何人斯》说:“其心孔艰!”《巷伯》大骂“谮人”:“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又《易》作者有隐遁思想,至少他是同情隐遁的。如蛊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还有一个遯卦,专谈隐遁的,说“好遯”、“嘉遯”是吉,“肥(飞)遯,无不利”。正是一种“乱邦不居”、“贤者避世”的思想,出现于没落时代。《诗·白驹》是送隐者的诗:“慎尔优游,勉尔遁思。”《小雅·黄鸟》说:“此邦之人,不可与明”,“不可与处”,所以只好“言旋言归”。这和《易》作者赞美隐遁,其政治背景是相同的。《系辞传》的一个作者也看到这一点,指出:“作《易》者其有忧患乎?”这种思想不会在西周之初、成康之世出现,而《易》在春秋初期已经流行,我们说它是西周晚期作品是可以的。《周易筮辞续考》从文辞组织跟卜辞、《诗经》、《论语》等比较,得出作于西周末年的结论。卦、爻辞不特采用民间的比兴诗歌,而且作者也运用民歌比兴手法来编写他的爻辞,如渐卦六爻以“鸿渐于△”起兴,是显著例子。比兴手法,源于民歌,后来士大夫也模仿它来写诗了。我在《诗迭咏谱》《岭南学报》十一卷二期。里把《诗经》中民歌惯用的重章迭咏的诗歌做了统计,计《国风》160篇中有迭咏诗140篇,约88.5%,《小雅》56%,《大雅》26%,《鲁颂》四分之三,《商颂》五分之一,而《周颂》没有,这也可见民歌给士大夫的影响。《周易》卦、爻辞中采用民歌,而用起兴式的手法来创作,就是由于逐渐形成的风气。文辞文体的比较研究,也可作为《周易》作于西周晚期的佐证。

《周易》的内容性质:

我认为《周易》原是一部占筮书,为供占筮参考而作,但由于它由许多占筮辞经编著者选择、分析、改写和组织,它就不单纯是占筮书,而是寓有作者思想的占筮书;其中又保存了相当大量的周民族早期的历史资料,所以也可以作为史书读。清代史学家章学诚有“《六经》皆史”之说,谓:“古人不著书,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文史通义·内篇·易教》。他认为政典是史,但“史之所贵者义也”《章氏遗书·方志略例》二《亳州志·掌故例议》。。他举孔子作《春秋》为例说:

史之大原本乎《春秋》,《春秋》之义昭乎笔削。笔削之义,不仅事具始末、文成规矩已也;以夫子“义则窃取”之旨观之,固将纲纪天人,推明大道,所以通古今之变而成一家之言者;必有详人之所略,异人之所同,重人之所轻,而忽人之所谨,绳墨之所不可得而拘,类例之所不可得而泥,而后微茫杪忽之际有以独断于一心。及其书之成也,自然可以参天地而质鬼神,契前修而俟后圣。此家学之所以可贵也《文史通义·内篇·答客问上》。

他的话说得未免过于夸大,但好的史书在文字记录之中一定有它的“义”(史意)——古人所谓“道”,我们所谓哲学思想。对于《周易》,我们也有相类的看法。编著者从大量的占筮之辞经过分析选择编成这样一部占筮书,作者从总结历史经验中可以得出一些经验教训,而他对于政治社会经济文化等自有他的看法作为编著《周易》的主导思想。所以《周易》是以历史材料(旧筮辞)做根据表现作者哲学思想的一部占筮书。

《周易》的材料来源是旧筮辞,这些筮辞当与甲骨卜辞相类,完整的格式,记录了占筮的时、人、事、兆。但编者编为卦、爻辞时,把占筮的时间和占人去掉,就是把个别的变为普遍性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还保存史实故事,这些史实故事有代表性意义,有点像春秋时所谓“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左传》僖公二十五年)。发展到后代就喜欢用古人故事做占辞,如汉代的《易林》有“禹凿龙门,通利水源”(乾之豫)、“彭祖九子,据得不殆”(乾之蛊)、“大禹式路,蚩尤除道”(乾之剥)等语;而签书中的“古人”更多,如“相如完璧归赵”(关帝签)、“刘备招亲”(观音签)之类。但在《周易》里只是偶然选用。不过这种选材法已与卜辞不同,卜辞是具体纪实,《周易》则编在卦、爻辞里作为举例。

占卜有一套贞兆术语,如卜辞的“亡戾”、“亡灾”、“有祟”等,《周易》的“无咎”、“利贞”、“元亨”、“悔亡”等。但《周易》用贞兆词和卜辞不同之点不在术语之差别而在用法。卜辞每事一卜,吉凶分明,吉是吉,凶是凶。《周易》却有吉凶连言的,如乾九三:“厉,无咎”;革:“元亨,利贞,悔亡”;巽九五:“贞吉,悔亡,无不利”;晋上九:“厉,吉,无咎,贞吝。”这当由于同时或不同时有两三人占筮而贞兆不同,编者为供参考用,故不妨并列。还有一点,编著者用贞兆词已经把它的意义推广,贞兆词不单是作为贞兆用,而是跟上下文所说的事理联结起来,就是说,不光是贞兆词,而是事理的说明和判断。比方说,乾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占筮的原义是,有个当官的,处境严峻,整天战战兢兢,夜里更加害怕。他占筮,得的兆是“厉”和“无咎”。但在卦、爻辞里可变成这样的意思:君子能白天谨慎,夜里警惕,则处境虽然恶劣,终能平安无事。因为从乾卦整个体系来说,以上天垂象、天威可畏作为论点的根据,体现在人事上,人们要以敬慎戒惧的态度来应付恶劣的环境,处理困难的事物。故“厉,无咎”贞兆词就兼有说明和判断事理的意义。贞兆词在《易》里有几种不同的用法:1.单纯表示吉凶的,如“乾,元亨,利贞”。2.供占筮参考,吉凶并列。3.用来说明和判断事理。4.综合比较,区分情况的不同,故吉凶对立。如屯九五:“小贞吉,大贞凶。”(贞小事则吉,贞大事则凶。)否六二:“小人吉,大人否亨。”是阶级不同,吉凶异占。临:“元亨,利贞,至于八月有凶。”时间不同。豫六三:“盱豫,悔;迟,有(又)悔。”蛊九三:“小有悔,无大咎。”程度不同。

在人类的童年时代,人的思想幼稚,对事物的认识还不清楚,以为万物有灵,宇宙间充满了鬼神精灵,在监视和指示着人们的行动。除了祭祀求神福佑外,人们还用种种数术以探测神旨。数术可分两大类,一是天启的,一是人为的。两类合起来,对于探测神旨更为可靠。占卜是人为数术,星占、梦占等是天启的数术。在《周易》里有星占、梦占,是作者采用了旧有的材料。乾卦的龙,丰卦的斗、沬,是星占;履卦的“履虎尾,不咥人”,六三的“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是梦占。乾卦谈天,丰卦说行往作客,履卦论践履,故作者取以入辞。

卦、爻辞大量地采用旧筮辞,同时也采用其他材料。如明夷初九的“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中孚九二的“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是采用民歌民谣。泰初九和否初六的“拔茅茹,以其汇”,我认为是用民谚成语。

在《筮辞考》里,我说《周易》中有“格言”,举泰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损六三:“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所谓“格言”,就是从经验里总结出来的道理,是人们在社会实践过程中从感性认识进到理性认识得出来的概念。毛主席说:“社会实践的继续,使人们在实践中引起感觉和印象的东西反复了多次,于是在人们的脑子里生起了一个认识过程中的突变,产生了概念。”“认识的真正任务在于经过感觉而到达于思维,到达于逐步了解客观事物的内部矛盾,了解它的规律性,了解这一过程和那一过程间的内部联系,即到达于论理的认识。”《实践论》,《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从卦、爻辞里可以看到《易》作者对于物质生产、社会生活、科学知识等各方面有一定的认识,它的特色,还在于有朴素的辩证的观点。上举两条爻辞,表明作者有辩证思想。这种思想方法,还可以在不少地方看到。略举几个例子:

(1)师出以律,否臧凶。(师初六)

(2)无交害,匪咎,艰则无咎。(大有初九)

(3)劳谦,君子有终,吉。(谦九三)

(4)无不利,㧑谦。(谦六四)

(5)甘临,无攸利;既忧之,无咎。(临六三)

(6)知临,大君之宜,吉。(临六五)

师卦谈军事,军事上一条重要规律是:军队一定要有纪律;有纪律可以打胜仗,没纪律就打败仗。大有卦讲农业丰收,搞农业生产的一个重要条件是要大家协力,彼此合作,不能互相侵犯,这样就不会有祸患了,纵然有困难也不要紧。谦卦研究谦虚谦让这个品德。谦虚是好的,尤其是有了功劳的人,要是能够谦虚,更难能可贵,他会永远胜利。但谦虚谦让也有条件限制,并不是说在什么情况之下都是谦让。谦的弱点是懦弱畏缩。所以谦要有积极性,振作有为,奋勇前进,结合起来,这样的谦才有意义。临卦讲临民之术即政治措施。甘通拑,忧通优(宽和),知通智。甘临是压迫政策,以压迫政策来治民则“无攸利”;如果用宽厚柔和来待民则“无咎”。做一个政治领袖,头一个条件要有聪明智慧,懂得怎样来治理。——就这几个例子,约略窥见作者通过卦、爻辞发挥他的哲学思想。

卦、爻辞的构成,是有组织的。它的组织,不是以卦画爻位为次序,虽则有极少数用对衬式或阶升式出于作者的有意安排,而大多数有它的中心思想,每一卦像一篇简短的论文;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以文字形式作联系,没有中心思想。如师谈军事,小畜、大畜谈农业生产,同人谈战争,大有谈丰收,临谈治民之术,贲谈婚姻,复谈行旅,等等。当然,每卦的卦名有一词多义的,编者以一个多义词编织在卦、爻辞里,有时有中心思想——这是主要的,有时只有形式联系。如井有三义:井田,水井,陷阱。井田中有水井,水井可改为陷阱。井卦用这三义来编成,而这三者又有关系,说的是农民生活问题:农民在井田中耕田,在水井中打水饮食,把旧井改为陷阱以捕兽,是农业副业生产。所以井卦以一个多义词做形式联系,而又有它的中心内容。但明夷一卦,内容复杂,而明夷二字,词义不一。“明夷于飞”,借为鸣鴺;“明夷,夷于左股”,明是太阳,明夷是说太阳下山了;而“夷于左股”的夷,训伤;“明夷于南狩”的明夷,应解为鸣弓,夷是大弓;“获明夷之心”的明夷是弓名,“箕子之明夷”的明夷是国名,这两个是名词(说详《周易卦名考释》)。六爻说“行”,说乘马而伤,说“得其大首(兽)”,说出门得心木,说箕子往明夷,上六说太阳的升降。如果勉强求其总旨,只能说是讲出门行旅,但不明显,不如说是以“明夷”作为形式的联系。这是卦、爻辞的一种构成法。

按照六十四卦的内容来分析,归纳于物质生产、社会生活、科学知识三类,约略可以区分如下。——其内容比较复杂分属于两类或三类的,以〔〕号表示。

(一)物质生产——〔坤〕、〔屯〕、蒙、小畜、大有、豫、〔噬嗑〕、大畜、颐、〔坎〕、咸、恒、〔大壮〕、〔晋〕、〔明夷〕、解、〔姤〕、〔井〕、〔震〕、〔渐〕、〔巽〕、涣、节。

(二)社会生活——〔乾〕、〔屯〕、需、讼、师、比、履、泰、否、同人、谦、随、蛊、临、观、〔噬嗑〕、贲、剥、复、无妄、大过、〔坎〕、离、遯、〔晋〕、〔明夷〕、家人、睽、蹇、〔解〕、损、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渐〕、归妹、〔丰〕、旅、〔巽〕、兑、中孚、小过、既济、未济。

(三)科学知识——〔坤〕、〔震〕、艮。

关于《易传》问题:

《易传》的作者,二千年来都认为是孔子,甚至现在还有人这样说。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易传》不是孔子作的。宋欧阳修已经指出:“《系辞》而下非圣人之作,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易童子问》三)从《易传》中备列几种解说或同或异乖戾不一,就可以看出不是一人之言了。《易传》的内容思想,跟《论语》所载的孔子的思想不一样,证明它不会出于孔子之手。孟子私淑孔子,极力为孔子宣传,但他只说孔子作《春秋》,不说孔子著《易传》。先秦儒家也没人这样说过。这些,近人论证已详(见《古史辨》第三册《上编》),已成定案。

《易传》七种十篇,不是一人之作,《文言》、《系辞》,更是《易》说丛编,辑录而成。那末,《易传》的作者是哪些人?写于什么时候?我的看法是:

春秋时代,《周易》开始通行于列国,用作占筮的根据和参考,同时还有别的占法和占书。当时占人用的“繇”辞多与《易》同,也有不同的,如秦伯伐晋,卜徒父筮之,其卦遇蛊,而辞却是“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左傅》僖公十五年)。晋侯将伐郑,公筮之,其卦遇复,“繇”辞是“南国蹙,射其元王,中厥目”(成十六年),全不相同。《晋书·束皙传》载在汲冢(魏襄王墓)发现竹书数十车,其中有《易经》二篇,“与《周易》上下经同”。又有《易繇阴阳卦》二篇,“与《周易》略同,繇辞则异”。这说明和《周易》并行的还有别的占书,到战国后期还流传。但《左传》所载,占筮已多用《周易》,而且有人引用《易》文来说明事理。如郑公子曼满欲为卿,王子伯廖引丰之离(丰上六)推断他一定失败(宣六),蔡墨引乾卦的爻辞证明有龙这样的东西(昭二十九),孔子也引“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说明人要有恒(《论语·子路》),可见《周易》已逐渐为人们重视。但从春秋到战国,《易》由占筮书上升到说理之书,诸子稍为引用,地位提高了,恐怕还没有像现在的传。战国晚期,《易》可能已跻到《六经》之列。《庄子·天下篇》列举了《六经》之名,说明其要旨,谓“《易》以道阴阳”,认为这是“邹鲁之士,搢绅先生”所研究的对象。《天运》引孔子对老聃说:“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这话出自道家之口,很可以说明儒家的扩经运动,把《易》拉进学习范围去,开始作了一些解释。看《荀子》引《易》:“《易》曰:‘括囊,无咎无誉。’腐儒之谓也。”(《非相篇》)以“无咎无誉”来说明腐儒的卑污庸俗。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易》之咸见夫妇。夫妇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咸,感也。以高下下,以男下女,柔上而刚下,聘士之义,亲迎之道,重始也。”(《大略篇》)这跟《彖传》的“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男下女,是以‘亨利贞,取女吉’也”,如出一口。我们能说是《荀子》抄袭《彖传》吗?不会。而他也没有说“传曰”之类的话。这当是《易传》等作品的前身,是传授《周易》的人开始用这种方法来解释。汲冢竹书透露一点消息:“《卦下易经》一篇,似《说卦》而异。……《师春》一篇,书《左传》诸卜筮。‘师春’,似造书者姓名也。”(《晋书·束皙传》)杜预《左传集解·后序》也说:“别有一卷纯集《左氏传》卜筮事,上下次第及其文义皆与《左氏传》同,名曰《师春》。‘师春’似是抄集者人名也。”这说明春秋以来说《易》的用的是《左传》所载的筮法和说解。“似《说卦》而异”的一篇《卦下易经》,是这类作品。现在的《易传》正是从这里发展下来的。《易传》中的《彖传》、《象传》,当成于战国末或秦代。秦始皇焚书坑儒,《易》以卜筮书没有烧,故儒生多集中在《周易》上研究,借《易》来发挥他们的思想。这时说《易》之书可能不少,保存下来的完整的有《彖》、《象》二传,残缺的则收集在《系辞》、《文言》里。《史记》载司马谈《论六家要指》引《易大传》之文,也见于《系辞传》,但他不说《系辞》,可见《易大传》当另是一书,《系辞》收其残文,疑出司马迁之后。至于《说卦》、《序卦》、《杂卦》三传,有整理众说,便于诵习的意味,又当在其后汉儒喜欢说卦气直日,以《易》作为占候之用,把六十四卦和二十四节相配,六十四卦的次序,不同于《序卦传》,故《序卦传》只是一说,《说卦》所说的卦象,也没有完全,还有逸“象”,见《释文》。。《易传探源》推断出于昭、宣之间。总之,《易传》是儒生经师所作,著作时期,上溯战国末,下至西汉中叶。

“传”是解“经”的,然则《易传》所说,是否合于《易经》的原意呢?答案是,合的少,不合的多。主要的原因是时代不同,思想也就不同。《易经》是奴隶社会的产物,而《易传》是封建时代的作品。经的作者,从大量材料中选择、分析,编组成卦、爻辞,作占筮参考,同时总结经验,表示自己对事物的认识、见解。他对当时的政治社会有分析,有批判。他虽是贵族,有阶级限制,但生于季世,对现实不满。传的作者,对经所载的历史、社会、经济、文化已经不很了解,从“卦象”、“卦位”、“卦德”来寻究《易》文,喜欢用引伸发挥的方法来阐发儒家思想,宣扬纲常伦理、等级制度,为统治阶级服务。所以传虽解经,实在借《易》以发挥他们自己的封建思想。我们这样说,并没有扬经抑传的意思,只是说它们的时代不同,所反映的思想有别而已。经和传,都有它进步的一面,又有其落后的一面。

《易经》所阐发之理,是从实践过程中得出来的认识,是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章学诚所谓“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道不离器”。传所阐发之道,是抽象的公式,是主观的论断。他们认为道在事物之上、事物之先。如乾卦说的是“天”道,乾的卦、爻辞认为天威可畏,是一种天人感应思想;龙星的隐现,是天垂象以示吉凶的。这当然是宗教迷信了,而古人却以为有事实根据的。《彖传》却断章取义,把“乾,元亨,利贞”解作“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乾元”成为一种“道”,它统治了天,是万物发生的根源,是超越于天地万物、主宰一切的东西。显然这是受了《老子》思想的影响。《老子》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二十五章)传所谓“万物资始”,“品物流形”,“乃统天”,是“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之意,“先天地生”之意。“大哉”的大,袭用《老子》,不过改“道”为“乾元”罢了。《老子》:“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四十二章)“知和曰常,知常曰明。”(五十五章)这“和”有对立统一之意,跟“保合大和”相近。而阴阳更是《易传》所乐道而发挥精详的。《易传》认为阴阳二气是自然的根源而统一于道:“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系辞》)又:“乾坤其《易》之门邪!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易传》是以阴阳、刚柔的变化统一来说明一切的。这种思想当然比《易经》为进步。它是从乾坤一一发展出来,但并不符合经的原意。乾坤在《易》只代表天地,并没有那么高深的道理。但我们要明白,《易传》的乾坤、阴阳、刚柔等说法,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乾、阳、刚是君,是父,是夫,是男;坤、阴、柔是臣,是子,是妇,是女。前尊而后卑,后者要服从前者,这是纲常伦理的说教。

我们举几个有关物质生产、社会生活、科学知识的卦来看经、传作者对事理的认识,以见经、传反映的时代思想的差异。

小畜、大畜两卦说的是农业、牧畜业的生产。畜字应作,《说文》:“畜,田畜也。淮南王曰:‘玄田为畜。’”又:“,《鲁郊礼》:畜从田从兹,兹,益也。”是畜之异文,玄是兹的省改。取义于田中长苗,滋生谷物。小、大写农业,而牧畜也属农业范围。小畜卦辞“密云不雨,自我西郊”,言农人对于雨的渴望。上九的“既雨既处,尚德载”,载通栽,雨后栽种。初九“复自道”,九二“牵复”,从田间耕作归来,道是阡陌,田间的路。九三“舆说辐,夫妻反目”,运输工具粗劣,车轮子脱走,引起两口子吵架。六四“有孚,血(恤)去,惕出”,九五“有孚挛如,富(福)以其邻”,起先有敌人侵掠,受了损失;后来有了戒备,而且和邻族联盟,因而把敌人打败,捉到俘虏。大畜卦辞“不家食”,跟《诗》的“馌彼南亩”意同,农人在田里劳作,也在田里吃饭。初九“有厉,利巳(祀)”,“厉”指敌人侵掠的危险,“利祀”跟“有孚挛如”相联系,捉到俘虏用来献祭。九三的“日闲舆卫”,讲武练兵以防备敌人侵掠。九三的“良马逐”,六四“童牛之牿”,六五“豮豕之牙”,说的是蕃殖和驯养牲畜,有马、牛、豕。末了以“何天之衢”作结,犹言得天的福祜,跟《诗》“何(荷)天之休”(《长发》)“受天之祜”(《信南山》、《桑扈》)同。综观两卦,描写了农业生产的生活、困难、环境和农人的心理。

《易传》怎样解小畜、大畜呢?它全从卦位、卦德来做解释,然后就积“畜”、“畜”养的词义上引申发挥,根本没有摸到农业生产的边儿。小畜的卦画是乾下巽上,只有六四一爻是阴,余为阳,故《彖传》说:“柔得位而上下应之,曰小畜。”大畜是乾下艮上,故《彖传》说“刚健、笃实”,“能止健,大正也”。前者为卦位说,后者为卦德说。由“刚健笃实”和上九阳爻,联结到畜养、积畜,故《彖》又说:“辉光日新其德,刚上而尚贤”;“不家食吉,养贤也”。《象传》说:“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君子以懿文德”。这是引申发挥。最有问题的是,“密云不雨,尚往也;自我西郊,施未行也”,把一句话硬分为两截。两卦的爻辞都有“舆说辐”,《象》于大畜九二解为“中无尤也”,就爻位说,而于小畜九三则说“夫妻反目,不能正室也”,不说爻位了,急急地为“夫为妻纲”的封建伦理作宣传了。——两个反映奴隶社会农业生产的卦,到了《易传》作者手上却变为畜德和养贤了。

这种封建纲常伦理的说教,在家人《彖传》尤为明显。“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家人这样的题目,正是儒家用来发挥他们伦理思想的用武之地。《荀子》因咸卦有“取女吉”的话,就说“《易》之咸见夫妇。夫妇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序卦》也在咸卦上做文章:“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所谓“礼义”,即纲常伦理。“家人,利女贞。”《彖传》因而发挥“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的道理,和女内男外、夫唱妇随的“天地之大义”。不过家人的卦、爻辞有没有这种思想呢?我看没有。相反的,《易》作者颇有不同的主张。初、二爻说:“闲有(于)家,悔亡”;“无攸遂(坠),在中馈,贞吉”。他反对男子在家无所事事,而同情妇女在家劳作。九三:“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他把两种家庭对比,嗃嗃(嗷嗷)贫苦的,虽有重重艰难而吉;嘻嘻喜笑的富裕家庭,终归有愁眉苦脸的一天。这里显出他的对立转化的辩证思想。他要求有个幸福的家庭。——六四:“富(福)家,大吉。”什么是幸福家庭?照上文推想,就是勤俭持家。试问,这里有没有“男女正”、“正家而天下定”的思想呢?倒是《象传》说的还有点意思:“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不过他还没有理解家人原文之义,而说“闲有家,志未变也”;“六二之吉,顺以巽也”;“富家大吉,顺在位也”,仍然是男尊女卑那一套。

关于科学知识,可举震卦为例。震卦爻辞表现作者的科学知识和科学精神。六四“震遂(坠)泥”,形象地描写天电和地面接触,在人看来好像震雷从天空掉到泥土里去。雷电能毙人毁物,雷声震耳可怕,作者把人们对于雷电怕不怕的心理表现分为四种:第一种是害怕的,“震来虩虩”,虩虩,恐惧貌。第二种是不怕的,但他的不怕由于心不在焉,装作不怕,其实他心里正想着别的东西。“笑言哑哑”,言笑自若,因为“震来厉,亿丧贝?跻于九陵、勿逐,七日得”;“震往来厉,意无丧,有事”。这是商人,不管雷轰电闪怎样厉害,他想的只是会不会丧失钱财,拼命地往市场跑;到跑不动的时候,还自己安慰自己:不用跑了,反正短期内会捞一把的。或者估计到可能会有问题,但钱是不会丢的。商人本质,钱是命,哪管什么雷震。第三种人也是不怕的,“震惊百里,不丧匕鬯”。匕鬯犹言用勺子舀酒,在雷声大震时,他态度非常镇定,一点酒没有洒出来。怎能够这样镇定?由于他明白雷电的道理,只要谨慎小心,雷电伤不了人的。“震索索,视矍矍。”索索同于蹜蹜,走路细心之意。矍矍,形容眼光看得远、看得准,像鹰隼在高空看东西一样。就是说,一个人有智慧,懂得雷电的道理,行动小心,眼光远大,他就自然不怕了。第四种人是先怕后不怕的,“震来虩虩,后,笑言哑哑”。这是由实践过程中提高认识:“震苏苏;震行,无眚。”苏苏犹言哆嗦、发抖。原先他听闻雷声就发抖的;后来经过多次在行雷闪电中小心慢慢地行走,没事,于是得出经验,知道雷电并不可怕。因此,他回忆起过去那样害怕实在可笑,笑自己愚蠢,见到别人闻雷发抖,不觉呵呵大笑。——作者分析了这四种人的知识和心理,末了作了一个补充:“震不于其躬,于其邻,无咎。婚媾有言。”有雷电在邻近地方响起来,没有打到自己,也没有毁伤什么;虽然这样,人们却认为这一定邻居有人犯了罪,才来了雷击(婚媾义为亲戚,这里指邻居,即被震者。言,通愆)。这里作者进一步说明社会心理,指出人们之所以怕,不光怕被雷打死,还怕死了被人认为有罪,这比死还可怕(说详本书《周易的编纂和编者的思想》)。在这里,我们看到作者具有当时科学的相当高度水平,和科学分析的头脑。他挖掘了社会心理,对商人的本质给以讽刺批判。

《易传》除了“震为雷”这个传统说法外,《象传》仍然用卦位说作解释,如说“震来厉,乘刚也”;“震苏苏,位不当也”;“震索索,中未得也”。而对原文则误解了,如“震遂泥,未光也”。哪来的“未光”?《彖传》对卦辞的解释,可说全无是处。“震来虩虩,恐致福也。笑言哑哑,后有则也。”刚刚说了个反面,原文所不赞成的,《彖传》却赞好。《象传》解初九爻辞,全抄《彖传》,未免糊涂!爻辞明明多了一个“后”字,意思就不同了。可见他对原文未读懂。“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何以见得?“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也”,是从“震为长子”和“不丧匕鬯”来强凑的。不知匕鬯可为祭物,也可为饮器食品,而且把“震惊百里,不丧匕鬯”割裂开来,也不成文义。《彖传》往往这样强解,如解小畜的“密云不雨,自我西郊”,解坤的“利牝马之贞”,蒙的“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等,都是这样。把“乾,元亨,利贞”读为“乾元,亨,利贞”,更是显著例子。割裂文义,也见于《文言》,可见是《易传》惯技了。

就以上几个卦来看,我们说《易传》解经合的少而不合的多,没有冤枉他们吧。《易传》作者为什么这样曲解误解?并不是他们糊涂、胡说八道,是时代和阶级限制。封建社会的儒生经师,为纲常伦理宣教,来维护等级制度、统治阶级的利益,作出这样的说解,并不奇怪。我们现在没有这种成见,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作指导,实事求是地来分析批判古人的文化遗产,就能够辨别它们的异同,作出比较近真的判断。当然,限于水平,这里所说的不一定正确。《周易》的研究,学术界还在探讨中,意见还很分歧。这个论文集,把过去和新近我对于《周易》的探讨的几篇文章编集起来,供读者参考。为了阅读方便,把这个论文集所探考的几个问题,简单地提出来讨论一下,顺便把集里没有说到的作了一点补充。

李镜池

1963年于华南师院

〔后记〕《周易》是很不好懂的书,这里所收几篇论文,是我历年对于《周易》的探索,仅仅是试探而已。主要论点,认为《易》保存了一些古代史料,要以社会发展史观点来研究;卦、爻辞有它的系统组织,要全面比较分析,才能得其真义。论文写作前后相隔三十多年,故论点往往歧异。又限于水平,错误很多。承中华书局编辑同志多所指正,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