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累赘——中
顾凡星自是认为墨流尘说了假话，他出现在永安城不是一两天了，换了的衣物还是干净华贵，周身不沾半点灰尘，无处安身兴许就是骗骗她，好趁机夺回玉佩，他定是有地方居住，而且所居之地不是画栋飞甍的楼阁也必是丹楹刻桷的瓦屋，既然他不愿走，那就看看他能演到几时。
“小姐，凡星姑娘，门口那位公子还未离开！”守门的侍卫见墨流尘站在门口足足两个时辰之久实在忍不住进来禀报。
“什么公子？”邹瑶正因为没有吃到城边的炸糕而丧气不已，忽听门口有位公子瞬间有了精神头。
“还没走？”顾凡星也有些惊讶，“到底是谁？”邹瑶一张八卦脸盯着顾凡星。
顾凡星撇撇嘴道：“那日万兽林救我二人的墨公子！”
“他来找玉了？”邹瑶闻言大惊，深怕这事情传到父亲和哥哥耳中，顾凡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对阿！墨流尘难道果真没有地方可去？他难道真是皇城中人还是......万兽林......
邹瑶急忙对凡星道：“还是把他请进府吧，就安排在老管家的院里，也好过站在府门口！”说着就要起身自己去迎，顾凡星一把拉住邹瑶道：“小姐，万万不可，此时永安大街上人来人往，你去迎断会引来流言蜚语，这墨流尘在万兽林之前我与他打过交道，是个深不可测之人，此时把他带进府，下人定会禀报给老爷和大公子，如若让老爷知晓我们在万兽林被他所救，那纪将军那里我们又该如何交代......”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为纪沐云考虑！”邹瑶扔给顾凡星一个白眼道：“那就再等等，如果这位墨公子还未离开，我们可真的不能坐视不管。”
邹瑶此时满满的嫌弃着顾凡星，她们二人被墨公子相救不说还偷了他的玉，任是从小一起长大，邹瑶也没弄明白顾凡星这一反常态的意图。
过了不久院中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天已入秋，屋外甚是寒凉，顾凡星为邹瑶加了件外衣正想着顺便看看墨流尘是否还在，恰巧老爷的侍奉丫鬟进门传话说要小姐和凡星姑娘到书房去商量要事，顾凡星看了看天色，此时刚刚擦黑，西边的最后一缕霞光应该已经没入永安城的城墙下。
最近的天气越发转冷，屋外的花草也都渐渐收了枝，想必这墨流尘应该离开了，风这么大恐怕傻子也断不会安稳的坐在府门口受冻吧，想到这里顾凡星也没有再顾及其他匆匆和小姐去了老爷书房。
邹观明正提笔写着字见邹瑶和顾凡星进门，示意她们关上门，命人将暖炉移到坐榻旁边，邹瑶跽坐在榻上，顾凡星则跽跪在邹瑶身后的席上。
邹老爷喝了口茶道：“这几日纪大人来了书信。”顾凡星闻言立刻抬起头仔细听着邹老爷的话：“想我邹家向来安稳，也承蒙纪大人多多关照，最近皇上要赐婚与纪大人......”
“赐婚？”顾凡星一愣，邹老爷似是不满顾凡星插嘴，板着脸道：“我知晓你与纪大人的事情，但你的身份你自己明白，固我有万般权力也改变不了，这次纪大人在邹府居住数日，我看得出你们二人有些不同寻常，但是今日我把你当作我半个女儿，所以要告诉你切不可好高骛远，不自量力！”
“爹，你怎能对凡星如此说话！纪大人只是救过凡星，凡星仅仅是感恩而已”邹瑶有些生气的直起身子盯着邹老爷。
邹老爷悠悠的叹口气道：“就是因为我看重她，才叫她清醒，我一把年纪，你当我看不出她对纪大人有何等情愫？如果今天我不说这些话，今后凡星以下人身份到了将军府，你当她......”
几句话说的顾凡星慢慢把头低了下去，邹瑶先是转头看向顾凡星，见她并未反驳也未作声，于是便帮助顾凡星回答道：“爹是个明眼人，女儿知道，但凡星对纪大人是何种情感，女儿比爹更为清楚，如若爹有任何疑虑，都不要再讲下去了，凡星在邹府虽表面上是仆人，但我只当她是我的姐姐，无论她喜欢达官贵人也好，贫民商贾也罢，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爹您若不能成全就不要再干预了。”
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顾凡星心里暖了暖，但也知道邹大人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便开口道：“老爷和小姐不必为凡星起争执，凡星谢谢老爷，谢谢小姐照拂，这些年因为有了老爷和小姐，凡星才能活的自在潇洒，能在邹府实乃上辈子积下厚德，凡星知道自己的出身，也断不会对纪大人有任何非分之想，即使曾经有过丝毫，也不会任由其发展，在纪大人身上恩情大于一切，而老爷的话凡星也必将谨记在心，绝不敢忘。”说完便给邹老爷拜了下去。
邹观明见凡星如此坦白，也听说过纪沐云曾经救过顾凡星，他叹了口气道：“哎，你知道就好，这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平衡，总有一天你定会还了他的救命之恩！这次皇上要把琼英公主赐给他，他来信说过些时日想与你见一面，既然因此事与你相见，即便不说破我也早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该怎么说，你应该知晓了。”
“是，老爷！凡星明白。”
邹瑶闻言问道：“爹可还有其他事情？如若没有女儿便和凡星回去休息了！”
邹观明知道邹瑶自小护着顾凡星，对顾凡星有时比自己还亲近，而自己方才对顾凡星说的这番话显然让邹瑶不痛快了，便也不再多言，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
顾凡星一路心事重重，邹瑶见凡星似是有些怅然若失便道：“纪大人乃人中龙凤，如果你真如爹所说喜欢纪将军，大可不必在意爹说的那些话！倘若纪大人为人淑质贞亮，想必你到了将军府也不会......”
“小姐，老爷说的对，我与纪大人本就是蒹葭倚玉，我对他也许并未有什么情愫，只不过是想要报恩的错觉罢了......”
“凡星，但这是你第一次......”
“小姐我们回房吧，已经入夜，你不要着凉了！”
“好吧......”
顾凡星其实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心中对纪沐云到底有着怎样的情感，如果邹老爷没有说，她倒是也没有想到男女情爱之事上，只觉得钦佩、感念纪沐云，也会因为纪沐云的关心而感觉到暖心和愉悦，邹老爷提出来后，她反而不能分辨内心对于情愫的理解了，也许她真的喜欢着纪沐云而不自知，是这样吗？......
长夜含颦叹人寰
众生孱
情凉寒
掌灯入梦渐阑珊
笑乖舛
悲苦满
......
秋风摇动着溪幕阁院内的几颗大树，一切归华别业，顾凡星为邹瑶掌上灯便兀自站在院内，邹瑶见状只默默的叹口气，她知道父亲的几句话凡星定然放在了心上，只是此时又该如何宽慰与她......
如果她果真喜欢纪沐云，父亲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她也希望凡星能有好的归宿，可是......
“归宿？”
邹瑶忽然惊呼，对啊！现下这府门外还有人无处可归无处可宿，那墨公子不会还在门外吧？
邹瑶想着便披上外衣就冲出了门对着顾凡星小声喊道：“我们怎么把墨公子忘记了？”
凡星正在自己的思绪里徘徊，忽地听到“墨公子”三个字登时也是睁大了双眼!
对啊，墨流尘此刻是否还在门外？怎么把他忘了！说话间邹瑶推了推顾凡星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出去看看阿！”
“小姐，凡星！这大晚上的你们去哪儿阿？”秀儿从侧院端着做好的热水打算给邹瑶泡脚，见二人推推搡搡打算出门，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秀儿，声音小点儿，我们出去一趟，你就守在这里！”
“小姐，万万不可，这府门都落了锁扣了闩，你这未出阁的女子大晚上出去像什么话，老爷知道了这可得了！”
顾凡星闻言示意邹瑶回屋，自己出去查看，不想邹瑶哪是个省油的灯，夜晚出门这等刺激之事她怎能放过，她踩了踩顾凡星的脚，凡星一阵吃痛知道今晚定是甩不掉这拖油瓶，不过如若不是邹瑶提醒，指不定她就真的忘记墨流尘这档子事儿了。
凡星长长的眼睛转了转讨好的走到秀儿身边道：“秀儿，城西头刘铁匠的儿子和你是何关系......？”
“顾凡星！你！你......你怎可信口胡说！”秀儿急忙一边辩解一边心虚的看向邹瑶：“小......小姐莫要听凡星胡说八道，我与那......哎呀，反正并无干系！”说着秀儿竟气红了眼。
邹瑶见状假装严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秀儿，这种事你怎可不告知于我，你是想让我做个睁着眼睛的瞎子吗？你可知你的行径影响的是邹府的声名吗？”
秀儿听闻立刻跪倒在地道：“秀儿确实与那刘铁匠的儿子并无干系啊小姐，是他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那我明日差人去与那刘铁匠说说，让他儿子再勿与你纠缠！”
“小姐......”秀儿把头深深埋在袖子里，似是有委屈说不出。
邹瑶见秀儿说不出话便蹲下扶起她道：“我今日与凡星有要事出府，一柱香的时刻就回来，你就守在我屋内，早早熄了烛火，这等小事便不与父亲说了，你可懂？”
秀儿自知被捏了把柄，虽担心小姐但转念一想有顾凡星在身边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便蹙着眉点了点头。
下人们居住的屋旁有颗粗壮的水杉，入夜风大，树枝被吹的沙沙作响，树后影影绰绰。
忽见慢慢走出两个身着黑衣之人，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挪到了侧门，轻轻打开门闩闪了出去。二人鬼鬼祟祟移步到邹府正门的石阶附近，见侍卫已经进入院中，大门紧闭，这才摘下面罩到处找寻。
“墨公子......果真还在那里！”邹瑶指了指门口一团黑影。
顾凡星滞了一下，忽然加快步伐走上前去，二人一前一后只见墨流尘缩成一团坐在石阶上，整个头埋在臂弯里，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此时风大又夹杂着些许落叶，邹瑶穿着夹衫还是感觉到了凉意，而墨流尘坐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时辰！
顾凡星轻轻蹲下身见墨流尘脖颈都被冻的青紫，双手搭在两侧，手指像是冻的麻木一般没有任何动静，而此时他衣衫单薄，秋风扫过，衣摆与发丝一起飞舞在空中，看着甚是凄凉。顾凡星忽然心里一紧，胸口有些发闷，她愤愤道：“为了这块玉佩你倒是能豁得出去！”
邹瑶见墨流尘没有动静，于是上前拍了拍他，可是等了一会儿还是未见墨流尘有任何动作，邹瑶有些害怕的看了看顾凡星，躲在了顾凡星身后心虚道：“这墨公子不会是冻死在这里了吧？”
顾凡星虽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安慰邹瑶道：“这又不是入冬，冻不死人的！”说着她更是放低了声音怕被门内侍卫听到，上前推了推墨流尘，可谁知这一推，墨流尘瞬间躺倒在地。
顾凡星大骇，赶紧上前查看，在刚刚显露的月光下，墨流尘面色惨白唇瓣发青，往日的冠玉之颜此时此刻看起来了无生气。
顾凡星立刻把墨流尘扶在怀中，想赶快带他到芝清医馆看看究竟是为何如此，忽然凡星感觉到怀里墨流尘的玉佩一阵温热，正在奇怪之际，只觉得怀里之人动了动，凡星低头一看，墨流尘迷蒙着双眼盯着自己，喃喃道：“顾......凡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