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赋格与其他概念的关系

作为模仿对位的最高级和最具格律化的表现形式，赋格经历了数百年复杂而多变的演化，然而到如今对赋格究竟是什么，是一种“体裁”，还是一种“曲式”？抑或是一种“技法”？等等，仍存在不同的认知，即使在诸多权威的作曲理论著作中，其表述也大相径庭，可谓见仁见智、众说纷纭。因此，这里有必要进一步明确赋格与其相关概念的关系。

（一）关于赋格与体裁

“体裁”（法文Genre,意为：风格、样式），事实上是一个不很确定的概念。按《音乐百科辞典》的解释，体裁是指“音乐作品的类型，由演出形式、结构规模和乐曲性质等所决定……体裁一词在音乐中的含义，主要由苏联传入”。 [1]这个词在欧美音乐文献中似乎用得不多。而本文所涉及的体裁，主要是指乐曲的性质，即指某种特定的艺术特征。当运用复调思维和对位技术创作的具有稳定性、独立性和规范形式的复调乐曲，便可称之为“复调音乐体裁”。复调音乐历经了数百年发展，形成了多种多样定型的体裁形式，诸如序曲、卡农曲、帕萨卡利亚、创意曲、赋格曲等。

其中，赋格最终演化成一种定型的复调音乐最高级的体裁形式，是在18世纪初的巴洛克晚期，并一直持续到20世纪的现代音乐创作之中，至今赋格仍可作为一种独立的复调音乐体裁，如单一形式的赋格曲、套曲形式的序曲与赋格、多首赋格的曲集和单独乐章的赋格曲等，被加以广泛运用。因此可以说，如果把赋格作为一种体裁，那么它必须是完整或相对完整的赋格曲，它的存在方式必须是独立或相对独立的。

（二）关于赋格与曲式

从19世纪开始，赋格“究竟是不是一种体裁”的问题引起了争议。现今国内外有些音乐辞典和理论著作也视赋格为一种“曲式”。还有称作“复调音乐曲式”或“对位的曲式（Contrapuntal form）”等。譬如约翰·怀特在《音乐分析》著作中写道：“赋格曲不是一种曲式，只是一种规程，有些理论家把它看作是一种织体。每一个称为赋格曲的乐章都有它自己的独特形式，偶尔有的形式可以称之为因袭风格的或模式化的曲式。”[2]

我们知道，所谓“曲式”（Form）是指音乐作品的结构，即一部作品组成的形式规范，如分几个部分，部分之间的关系，以及构成各部分的各种要素及其相互作用等。因此，研究音乐作品结构规律的学科称“曲式学”。现如今所讲的曲式学，基本是欧洲18、19世纪古典到浪漫时期主调音乐作品构成规律的总结。

然而，赋格曲并不像回旋曲或奏鸣曲那样，自身含有“回旋曲式”或“奏鸣曲式”的体裁与曲式为同一名称的意义，而有一个“赋格曲式”的说法。更多情况是，作为复调音乐体裁的赋格曲，其中可采用各种不同的曲式结构，或者说可将主调音乐各种曲式运用到复调音乐体裁之中。通常是将古典和浪漫时期特有的曲式，如回旋曲式、奏鸣曲式等用于赋格之中，而综合成单主题的“回旋式赋格曲”或双主题的“奏鸣式赋格曲”等。

事实上，“20世纪的赋格曲大体上遵循前几个世纪中所应用的同样格式。鉴于赋格曲是一种体裁而不是一种曲式，所以它的创作应由作曲家来斟酌处理。不管怎么说，那种认为现代赋格曲不能有通常这种体裁所固有的插段、密接和应和其他特征的任何理由都是站不住脚的”。 [3]由此看来，在实际音乐中“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赋格唯一结构模式是不存在的，而“统一多变”才是赋格的本质所在。

（三）关于赋格与技法

“赋格，据说不是一种曲式而是一种写法。在某种意义上，这种说法是对的。”[4]因为，在18世纪之前，当赋格还未演化成独立的作品体裁时，其本身就是指严格模仿或卡农技法，即使赋格逐渐变得定型独立了，仍主要是基于模仿对位技术。《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第七版）明确记载：“在音乐发展过程中，赋格一词不仅专指作品，有时也可能是技法。”[5]

有鉴于此，当赋格是以完整的结构形式成为独立存在的作品，或以完整的结构形式成为相对独立的乐章时，它就是一种复调音乐体裁。反之，如果在一首其他非复调体裁的作品中，将赋格作为该作品某种曲式结构中的一部分，那么，这种结构上不独立甚至不完整的赋格便是一种赋格技法或写法。

譬如，赋格段就是一种专用性的赋格技法。赋格段（Fugato）作为模仿复调段落是以赋格呈示部的结构原则而构成的。它最显著的特征是，其自身是一种非独立性的结构形式，可出现在各种体裁作品中的任何曲式部位，还可更自由地在任何曲式结构部位中与其他主调织体写法相连接。所以，赋格段既不是体裁，更不是曲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赋格技法。

由此看来，赋格作为一个同一名称，既可表示作品体裁，又可表示写作技法。但赋格段则只是一种写作技法。如同“卡农”作为同一名称一样，它既是技法，又是体裁，但“模仿”则只能表示技法。

注　释

[1].缪天瑞主编：《音乐百科词典》，人民音乐出版社，1998年版，第600页。

[2].[美]约翰·怀特著：《音乐分析》，张洪模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第76页。

[3].[美]G·韦尔顿·马逵斯著：《20 世纪的音乐语言》，蔡松琦译，人民音乐出版社，1992 年版，第93页。

[4].[英]斯坦利·萨迪、艾莉森·莱瑟姆主编：《剑桥插图音乐指南》，孟宪福译，山东画报出版社， 2002年版，第53页。

[5].叶思敏著：《赋格研究的新动向——格罗夫辞典各版“赋格”条目注释比较》，《音乐艺术》， 2002年第1期，第98-10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