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GURE 人物
希拉里·哈恩
古典小提琴演奏家们在挑选安可曲(Encore)时可是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他们不仅有传奇小提琴家兼作曲家如克莱斯勒、萨拉萨蒂颇丰的创作,并且伟大的改编者雅沙·海菲兹也贡献卓著——有太多经典安可曲供小提琴家们学习掌握。然而,希拉里·哈恩,我们时代最富有创造力的小提琴家,却并不满足于现状。2013年11月,她携手钢琴家科里·斯迈思(Cory Smythe)合作新专辑《二十七首小提琴安可小品集》(In 27 Pieces:The Hilary Hahn Encores)。这一次,她又带来了什么新意呢?
安可曲复兴计划
作为登台表演已有二十年,并录制发行了十余张唱片的古典小提琴家,才华横溢、活力十足的哈恩在演奏贝多芬、巴赫这样的古典作品时独具魅力,充满个人演奏特质。
这样的她,在2011年发起了一项全新的计划:把安可曲重新带回人们的视野。
她想要演出结束后观众们起立鼓掌,粉丝们大声尖叫着请她回到台上?非也。其实哈恩想要的是作曲家们写作更多新的安可曲——这些短小精悍的曲子对小提琴家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哈恩说:“大约十年之前,我就留意到大量的著名安可曲被众多演奏家们录制并结集出版,不过人们关注的焦点清一色都是已有的名曲。当时我就问自己,‘那么新的作品在哪儿呢?’——虽然我知道作曲家们在写新的作品,但我并没看到有新作被演奏。”
哈恩说她理解为什么名曲比新作品更受欢迎,“这就好比你去一家餐厅,点了冰淇淋作餐后甜点,因为你知道你喜欢冰淇淋。谁不想听到那些自己喜欢的作品呢?……我深知其中的缘由,并且认为这种情况是会继续发生的。”
哈恩说,小提琴的保留曲目里有一片空白:现代的小提琴安可曲极度缺失。“安可曲是令人上瘾的,然而我们今天学习的大部分安可曲都是前人精心创作的,他们的作品是我们的经典。这些不可思议的老作品受人喜爱是有原因的,而我想做的是保持这条时间线的连贯性。”
“有一种看法认为安可曲是一类能发挥演奏家高超技术的炫技体裁。但是我惊喜地发现,目前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的很多作曲家都想重新定义‘安可’这个词,他们想要创造一种不同于以往的体裁,一种富有抒情性或是思想性的体裁。最重要的是,这是之前某些安可作品中常常被遗漏了的因素。”哈恩这样说道。在这个遍地都有新鲜想法、处处都碰擦着思维火花的时代,作曲家们将会如何描绘这个时代的日常与缩影呢?哈恩对此很感兴趣。“安可曲就像一则则短篇故事,它是自成一派的体裁。”
哈恩希望自己在演奏安可作品时也能够向听众介绍他们并不熟悉的作曲家,甚至让听众们爱上这些作曲家。“新作品是一种即时的‘诉说’,听者们对即将听到的作品并无概念,因此他们在聆听时很容易被俘获,而且速度相当快。”
“我对安可曲这一体裁的未来以及作曲家们希望如何重新定义这个体裁很感兴趣。”希拉里·哈恩在新专辑的说明页里这样写道。这种好奇心促使她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搜寻作曲家。
“一开始我是这样设想的,”哈恩对BBC记者如是说,“‘我将向一些作曲家委约作品,最终也将亲自演奏、录制这些作品,出版一张唱片’,这种想法就好像在说‘我要举办一个大型派对,我会请人准备餐饮,请一支乐队,然后邀请所有我认识的人来参加’。是的,没错,然而当你真的着手去做的时候,就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聚会地点能否满足乐队的技术要求?菜单如何设计?想提供什么饮料?人们可以把车停在哪儿?……事情就是在这些问题中继续下去的。”
哈恩的新专辑
哈恩承认,一开始她对该从哪里着手并无太多想法,但有一点她却非常肯定,那就是要尽量多地聆听她能找到的新作品。无数个夜晚,哈恩坐在电脑前,就着茶和巧克力聆听作品直到深夜。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可能多地接触这些已有素材,并从中挑选出与她概念相符的作曲家。她说,当一部作品紧紧“抓住”她的时候,“那种渴望和作曲家合作的强烈愿望是发自肺腑的”。
终于,她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个“令人伤透脑筋的‘推销’电话”:从年逾八旬、受人尊敬的芬兰作曲家到年轻又多产的美国人,听筒那头的作曲家们国籍、年龄与活跃领域各不相同,跨度之广令人咋舌。清点一下,共有二十六位作曲家接受了哈恩的邀约。
关于第二十七首作品的选择,哈恩出人意料地举行了一个比赛——邀请世界各地的作曲家们投稿,而她将采用“盲听”的方式选出胜者。最终,杰夫·迈尔斯(Jeff Myers)的作品从四百多份投稿中脱颖而出。仅仅两年时间,希拉里·哈恩便完成了所有新作的世界首演,并且录制了唱片。毫无疑问,她智慧又多产。
多变的“性格大师”
希拉里·哈恩无疑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自十五岁发行第一张唱片以来,她一直是最出色、最受瞩目的青年小提琴家之一。尽管她多次强调自己在向世界各地的作曲家们发出委约时,心中是极其惴惴不安、“令人伤透脑筋”的,但之后的事实证明,她的忧虑是多余的,作曲家们的反馈非常积极。
“当希拉里邀请我为她写作品时我非常高兴,”作曲家大卫·朗(David Lang)说道,“和全世界很多爱乐者一样,我很早就购买了她的第一份巴赫录音,那是她的第一张唱片,因此能见到她并与她合作让我感到很兴奋。”除了有与年轻小提琴明星合作的兴奋以外,大卫·朗也非常期待创作短小的作品,“传统意义上的安可曲是相对较短的,它们是用来展现演奏者某些突出的音乐能力的。那么具体是哪些呢?我想,它可以展现表演者的演奏速度、清晰度、戏剧感等等,也可以体现优美的旋律或是节奏韵律。我决心创作一首安可曲,专注于表现希拉里精湛的演奏技艺,并尽力消除一切妨碍展示她技术的障碍。”他创作了一首难度极高的小品《灯火移动》(LightMoving),乐曲特意展现了反复不断的无休止运动,是为哈恩高超的演奏技巧而度身定做的。
新专辑中,哈恩演奏的安可曲新作并不像克莱斯勒的小曲般洋溢着甜腻的棉花糖气息,取而代之的则是鲜明且丰富的个性,就像那些作曲家本人一样独特又变化多端。日本作曲家佐藤聪明(Somei Satoh)的《微风》(Bifu)好似潺潺的溪水般流动不息,钢琴声部也伴随着激起层层涟漪;以色列作曲家多尔曼(Avner Dorman)的《记忆游戏》(Memory’s Games)则由一串听着有点不连贯的音符引领着,走向颇有沉思气质的结尾。
还有些作曲家的作品听起来就和他们本人一样有趣:乌克兰神秘主义作曲家西尔韦斯特罗夫(Valentin Silvestrov)的《两首小品》(Two Pieces)旋律单一、简约,仿佛一首无词歌;艾略特·夏普(Elliott Sharp),这位来自纽约的先锋艺术家,偏爱焦虑不安的手势和刺耳的刮擦声,他用一段模仿电吉他演奏的尖厉噪声为他的《眼之风暴》(Storm of the Eye)收尾,堪称绝妙。
还有些作曲家们则试图收敛他们的个性。梅森·贝茨(Mason Bates)既是夜店的DJ,又是芝加哥交响乐团的驻团作曲家,他在《福特的农场》(Ford’s Farm)中,将机灵俏皮、带有民间风味的双音和拨弦组合起来,拼贴出一首令人惊喜又愉悦的土风舞曲。哈恩将这些千变万化的个性演释得活灵活现,她就像一位经验老道的性格演员,充满热忱,她对于时机的掌握以及技巧、色彩、智慧、胆量,一样都不缺。
积极投身现代音乐
曾几何时,演奏家们都惧怕在音乐会曲目中加入人们不甚熟悉的现代作品,而希拉里·哈恩独具匠心的新专辑无疑为渴望聆听新作品的新一代音乐家和听众送上了一份大餐。
这些全新的安可曲有望成为小提琴家丰富音乐会曲目的“妙方”,在演奏完莫扎特或是柴科夫斯基的协奏曲后,一首三分钟的现代小作品不仅令人耳目一新,也能多方位地展示表演家的音乐素养和演奏技巧。参与到希拉里·哈恩安可曲计划中的作曲家尼可·穆利(Nico Muhly)更是认为,这为作曲家们提供了一个得以展现写作技巧的舞台:“这是演奏家和作曲家共同表现的好机会,就像一道开胃菜一样。”
对于希拉里·哈恩来说,充满热情地投身现代音乐是至关重要的。她强调:“我们需要能够描绘每个时代的音乐作品,还有大量与时俱进的想法。音乐作品只能由在世的作曲家谱写——虽然任何时候人们可以演奏任何作品,但在世作曲家们对于时代的描摹是不可或缺的。”
希拉里·哈恩的安可曲计划或许已暂时地画上了句号,但这份经历似乎让她更加坚定并积极推动着现代音乐向前发展。对于自己专辑中的安可曲,哈恩也有个愿望:她希望有更多的演奏家、音乐学院的学生、业余表演者都能演奏这些作品,在真正意义上延续这些小曲的生命。“(这份经历)令人惊奇——尽管有时令人难以招架,但大多数时候都饶有趣味”,她也坦言,“无论音乐将带我至何处,我的眼睛都会尽可能地敞开。若日后又得到新灵感,哪怕再疯狂,我也会紧紧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