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或早或晚离别意
姜兴的每个动作她都看在眼中,却不知是何用意,她奇怪他的欲言又止,于是后面问了些不着边际之话,借以让他的身形能够稍稍挪开。
她起初是好奇的,得逞后,似不经意间向他的屋内扫去,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眼光最后停在一处,又缓缓抽离开。
猜出大概,她沉着脸,抿起嘴唇,不知后面该问些什么,只好默默站立。
姜兴方意识到她之意,略偏向身后,想来还是瞒不了多久,浅笑了笑:
“随我来。”
她在他身后跟着,心思复杂,天色渐暗,觉不出凉快,她偶尔抬头,西方几近灰色,落日被云所遮,仅透出些许金色,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今日的最美时刻,复又看向他的背影,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像离了很远。
街上人少,小茶馆点起惨淡的烛光。
里面三三两两的顾客,还算清静,姜兴与阿萍寻座位坐下,冲小二挥挥手,对方一下明了来意,将茶给常客倒好,便离开二人桌位。
阿萍搓着茶杯,开始道出她的些许猜想:
“师父要离开此地吗?”
姜兴的房间她以往见过,总是乱七八糟的,于是她会猜测他或许曾经的起居是有人照料的,方才所见却干净如新,而再度吸引她目光的,是个包袱。
“家族之事需要处理,故而已向大人请辞了。”姜兴看着阿萍,平常般道出,证实了她的猜想。
她不禁想到,他也许是在见到徐铭少爷之前就准备跟她道别的,只是自己耽误了他的行程。
而且他的衣着也和从前不一样,她当时虽然更加关注徐铭少爷一些,可怎么也没料到接下去迎来的,是另外一种离别。
她低着头:“家事更为重要,今日阿萍耽搁了师父行程,还请见谅。”
“不妨事,若非如此,恐怕你一人也难以处理好那青年之事。”
片刻间,都没有说话。
她笑笑,打破沉静:
“《天师传》才刚刚开始,师父会写完吧?”
“我会将它写完,之后会在悠闲阁请说书人来讲述。”
她默默将“可没有我”四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难受得紧。
他见阿萍低着头,双手在桌案前攥着,指尖呈现出白白的印子,像是在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明明只是很寻常之事,在她的表情下,他竟觉出有些歉意:
“事出突然,不过我本不打算长久在此,只是未料到会如此快。”
她很明白,无论是谁,都不能永远陪伴,离别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她理解这再正常不过之事,换言之,她不必再考虑他是否是细作这一问题,少了些烦恼,可多的,又是什么?
“其实这里并不适合你,非蒸蒸日上,也非即将衰亡,这种中间状态最为难受。况且府中关系错杂……”
姜兴稍顿,对阿萍一笑,似乎找到了问题的最佳解决方法。
“不如,你同我一起走吧!”
阿萍惊讶抬头,正对上姜兴的视线。
或许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她头脑中是闪过这么个念头的,只是根本不可能。
他觉得,他那时的目光与对面的阿萍一样,是闪着光的。
随即,他看到对面的她神色暗淡下来。
楚楚动人,用在她身上并不贴切,她仅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下人,可他总觉得,此刻乃至以后为她多花些心思是值得的。
阅历所致,姜兴从来是稳重而内敛的,即便已经认定了某些结果,却从不急于揭露,只是此刻他在内心与自己打了个赌,不管输赢都无碍。
“你似乎倾心于我……”
姜兴静静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如水。
阿萍顿觉心跳加速,只等姜兴将后半句说完,才放松下来。
“……这样之人吧?”
姜兴见她眼神略有躲闪,发现自己赢了。
他猛然发现阿萍这些复杂情绪变化之源,无非就是:
少女心事。
他不禁为自己的胜利而略喜。
她低着头盯向地面,心跳依旧猛烈:“现在就走吗?”
他浅笑,以一种获胜者的姿态望着她:“可以。”
阿萍忘记自己最后是如何回的府,只觉得脸上火辣,整个人却轻飘飘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是所有心事都能被人看到的那种后怕。
清冽的井水略凉了脸颊,她稍作擦拭,无声拿了包袱,自后门而出。
姜兴在外牵马而立,身上那件黑色短衣,略遮了身材的发福,更显高大,比起以前的文书打扮与儒家风度,此刻更像是习武之人,背上的包袱瘪瘪的,像层皮一样贴在身上。
那马毛发漆黑亮泽,体魄壮实,一看便是宝马良驹。
一匹马,两人也足够了。
他将头偏向她,带了笑意:“走吧。”
阿萍摇摇头,将自己的包袱递给他。
姜兴疑惑着接过,发现里面居然是些瓜果。
他苦笑着,就知道这丫头每回都能给自己个不小的惊喜。
这,到底算赢,还是算输呢?
他大概猜到了她的诸多顾虑:
“你就是太在意他人,其实本可以去做很多事的。”
言罢,他立刻又想到另外一种方法。
阿萍面色平静,抬头时眼中水波浮动,不断掩藏着心中所想。
“多谢师父近日照顾,如您这般之人,是不愁生计的,这些时令可以路上吃。”
不过“保重”两字还未出口,却见姜兴抛出一物件,她顺势接住,摊手再看则是一枚轻盈的金属配饰,约莫手掌大小,中间有块雪白玉石。
姜兴翻身上马:“你我师徒情谊不变,等你再无所顾忌,带上它去碎牙山找我!”
见她目光微动,他笑着,轻调缰绳潇洒而去。
碎牙山、姜大人、徐铭少爷、地图、小姐,她本想默默将这些相关联,只感无太大意义。
阿萍手持配饰由上自下拂过,感暗有一“影”字刻于其上,隐约见路尽头徐尧立马等候,待姜兴到了便并驾而行。
久久望及,只道遇见姜兴实为有幸,此后见或不见,仅剩祝愿便好。
徐尧瞄着摆着一张冷脸的姜兴:
“我方才以为小丫头也会跟过来呢,哎,未来的姜氏家主,你难道注定孤独一生吗?”
姜兴正色:“我此去碎牙山,不知会多久,还请你保护好她。”
徐尧冷哼:“保护她?她可比我安全多了,你怎么不说保护我一下?”
姜兴瞥他一眼:“我把影卫的令牌给她了,你替我盯好她,我担心她又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之事。”
徐尧惊讶:“你把令牌给她?耀深兄,你明知道……这不是要她送死吗?”
“所以需你保护她。”
徐尧想了想,随后才笑出声来:“我懂了,竟然用这种方法,耀深兄之计谋,真令人脊背发凉。若说此家主之位,非你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