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身负伤不及心伤
次日,日轮转至正中,阿萍手头的活计才算清闲,本是想寻姜兴听故事,却找不见人,于是迈步出来,就在府门外享受片刻的自由。
此处得屋檐遮阳,却依旧闷热。
夏虫鸣声不绝,听着却并不刺耳。
她窥见角落处有个熟悉的头往这边张望,却在与她对视后不再躲闪,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她知道此人是在等她,定了定神,决定走过去。
突然有只手按住她,她回头,松了口气,是姜兴。
姜兴今日未穿长衫,而是一副短衣襟打扮,她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问。
她目光所及,他轻声:“我陪你。”
角落处,一个人坐倚在墙边,脸色青白,额头上汗水与泥渍交横,双唇干涩而略有肿胀,手捂着心口,有血从指缝透出,气息奄奄,却瞪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姜兴想了想,他在文书选用之时见过此人,昨夜徐尧也提到过,他还记得阿萍与此人相熟,看了看那人伤口,还是由利器的贯穿伤,虽一开始止住了血,可想是一路奔波劳碌,如今伤口再度裂开,多番失血之下,也不知道还有不有得救。
他抚上对方额头,热的烫手,又一看这脸色,想来并不太好救治,不过年纪轻轻,也是有些可惜,想到此,不禁轻微摇摇头。
阿萍咬着嘴唇,差点哭了出来。
仅几月不见,徐铭少爷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徐铭少爷,您如何伤至如此?”
徐铭看着她,嘴唇发白,吞咽了口水,缓缓伸出手:“我要见她。”
姜兴想起昨夜徐尧所道,估计是这人上山被匪徒截了道,这才逃出来,不过现在所言之她,肯定不是小丫头。
是少夫人?再联想起前事,似乎这徐铭,与少夫人颇有些瓜葛,往明了讲,大概是爱慕吧。
见阿萍无所动,他又颤抖着指向阿萍:“你,带我去见她。”
阿萍低下头,左右为难。
姜兴看不惯徐铭对待阿萍的态度,将那人不听话的手随意拨开,可能用力大了些,后者被这一带,又牵动伤口,竟就此晕了过去。
见他还有呼吸,只好架起来,可又不能进府,便去了附近庙宇——这一举动在阿萍看来十分明智,不过姜兴想的是,要是救不活,就当顺便超度了。
方丈大师没在,庙宇的小师父也是看惯了这些伤者,将他们引入禅房,拿了毛巾与水,外加些止血的伤药,便离开了。
他们向人家道谢后,又巴巴望着徐铭。
徐铭身上有种山土之气,再加汗液与血液腥气混杂。姜兴抖着衣服,一脸嫌弃,只是不好明表:“你怎么认识他的?”
阿萍不好直说,便道是童年好友。
姜兴想起徐铭对阿萍的态度:
“那也是关系不怎么好的好友吧?”
阿萍干笑了一下,向桌边而去。
姜兴叹了口气,起身从对方手里接过碗,坐到近前,慢慢将水喂给徐铭。
禅房清幽宁静,禅香凝神,加之一盏清水入喉,徐铭缓缓抬目,先是看到了阿萍,然后再看向喂水之人。
阿萍他自然认识,至于另一人,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之前与他争文书的对手,似乎是姓姜,顿时有些反感,可四肢无力,无法将其推开。不过还好,姜兴见他醒了,便粗暴着拿个枕头放在他背上靠着,自己则抽身出来,去做别的了。
徐铭看向阿萍,垂下眼睛,有些担心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迷糊之言,让外人听了去。
阿萍看出他有所考量,轻声道:“徐铭少爷,你先把伤养好,有什么话,等你好了讲。”
姜兴手端着托盘,里面装着伤药、纱布,轻咳一声对阿萍:“你先出去,我给他上药。”
徐铭冲她点了点头,随即眼神黯淡望向姜兴:
“你姓姜,是高矛姜氏一脉?”
姜兴心上有气,手中不停,暗地里已加了力道:“有意见?”
徐铭疼得眉头紧皱,浑身发抖,可也不好叫出声来:
“之前不曾知道姜氏本是个大家族,去到山里,方才知晓。”
姜兴一笑,心想这年轻人开始套我话了。
“孤陋寡闻者本就甚众,不妨事。”
徐铭未理会他的揶揄:“姜氏隐居山中,底下族人不外乎几种想法,有的是一门心思与世隔绝,有的是一腔热情报国无路,还有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不知姜大人属于哪一种?”
姜兴暗想这年轻人了解的倒很多,只是哪有这么简单。
“与阁下无关。”
徐铭苦笑一下:“此番匆忙下山,是想告知……宗家意欲借此剿匪之机,一举将姜家消灭,希望你能通知到……其他人早作准备。”
姜兴停了手:“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又想着不对,他们仅是碰巧相遇,这些本来不是要告诉他的,这人真正想要告诉的难道是……少夫人?可这与少夫人又有何种关联?
他正想着,听到徐铭缓缓言道:
“徐铭言尽于此。多谢姜大人包扎,请替我唤阿萍来,我有话想对她说。”
姜兴不得其解,他并未去叫阿萍,而是将托盘缓缓放下,决心再试探一番:
“多谢你将此事相告。我知你倾心于少夫人莫氏,可她如今已有身孕,你尚且年轻,还望能断此念,再寻好姻缘。”
此话一出,犹如冷水浇在心头,徐铭不可置信地道出“什么”二字,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姜兴哪料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而阿萍听到声音也推门跑入。
徐铭颤抖着看向姜兴,也不管因惊慌而不停帮忙擦血的阿萍,硬撑着身子,指着姜兴问她:
“他道舜华有了孩子,这可是真的?”
姜兴心道竟为一个女子如此,如今彻底让其断了心思,才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脱口替阿萍回答:“自然是真。”
可“真”字还未道完,阿萍已经狠掐着他的胳膊叫他住口,他知道此语不妥,但很想直接停止这种要死要活的状态。
徐铭见阿萍没有说话,可表情骗不了人,他眼珠不停乱动着,紧捂住伤口,抬头,定睛在禅房内的灯台上,烛火是亮的,白日里自然是不需点灯,可为了遮阳,窗子用了竹帘封闭,为免于整个屋子昏暗,这才又掌了灯,他的眼神也在那个时候迷离开来。
阿萍疑惑地望向徐铭所看的方向,以为他是要水,刚想去,却感他抓住了她,似乎很用力,可她没有觉得疼,那是种可以轻易摆脱的力道,她没有动,又听他对姜兴:
“请姜大人先出去吧。”
姜兴淡淡看了眼阿萍:“有事唤我。”
见她点头,他才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