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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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立誓言心机有因

阿萍挑开窗,双臂搭在其上。

夏日的风拂而过,将她额边几缕乱发吹开。

今夜见不得星星,却见一弯月亮挂在天上,时而被云遮挡,时而又羞涩着探将出来。

她正看着,却见一颗小星闪烁,笑道刚还想呢,这星星便出现了。

它闪动着来到她眼前。

她好奇地伸出手,它稍稍退后,最后大起胆子,停落在她食指的关节处。

长长的,带有明刺的黑色触角,划动着她的皮肤,如同长途远行的过客在寻一处安稳之地。

她端详着它,这颗小星是村里头最常见的那种萤火虫,也有个更加文雅的名字——夜照。

只是对她与阿福来说,萤火虫叫的更多一些。

层层围墙将那宰相府圈拢在一处,即便有开有合,风水极佳,却总显得憋闷与无助,不如村中来的畅然与痛快。

七岁之前的幸福时光眨眼而过,却还总是想着,那时的她单纯得不行,全仗了阿福。

那时候不用费多少心思便能得到,不用动多少脑筋便能看清一个人,说话很少转弯抹角,故而那时,会动些小心思、小脑筋的人就很吃得开,比如阿福。

进入莫家药铺成为丫鬟是场机缘,她很奇怪这药铺的生意在是在,却也不特别专注,莫家老爷夫人一心扑在对莫小姐的教育之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针线女红、药理医理,甚至还教了功夫。

老爷夫人用心良苦,将小姐当作男孩培养,盼望着小姐成材,将来招得入赘女婿,以继承衣钵,而其有手艺傍身,自然也不会吃亏。

于是她明白每个环境之下所培养出来的人并不相同,只是莫小姐学了个半吊子,对新鲜事物心气十足,可老爷夫人愈是关注哪样,小姐哪样便不感兴趣。

于是药理与武功,全部原封不动,还给了教学的先生。

而自打她来便不同了,她知道村里的丫头与县里的小姐差距过大,而小姐却对她有着强烈的好奇之心,她认为的理所应当,她的行为方式,都让小姐羡煞不已。

于是抽了空,她向老爷夫人告了假,却偷偷带小姐回村,小姐见了野花、见了牛羊,还见了这萤火虫,新鲜与激动充满了心扉,与她刚到县城、刚到宰相府的新鲜无异。

二人的友谊就此加深开去,愈发形影不离。

只是回去后她就挨了打,很重很重。

老爷一改平时的和颜悦色,声音颤抖着,让她不解。

“你知道舜华是何种身份,你又是何种身份,偷带着她出门,若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莫家药铺在地下有个暗室,小姐并不知情,她眼泪含在眼中,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若不是看到了那些泪滴的痕迹,她还自以为能一直撑着。

她不明白老爷为何发怒到如此程度,但也知是护女心切,这同爹娘护着阿福与她,是一个道理,况且莫家药铺月钱太过诱人,她不能失去这活计,且还不想失去小姐这个朋友,甚至暗地里还想助小姐脱离这个不喜之地。

她将自己的委屈填埋入心,知道此时说什么才是老爷夫人想听的。

“阿萍知错了,日后若小姐想了,阿萍会提前告知,不叫老爷夫人担心。”

她本想将此语工工整整,完完全全表达出来,可到了嘴边变成了抽泣,虽然她知道老爷夫人应该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棍棒停歇,她知道数量还没够,还好后面的处罚也不会再有了。

两个目光在深深注视着她,又眼神交汇,片刻,她被扶起,屁股火辣发麻,却没有什么痛感,她只是听后来帮助上药的嬷嬷说起,她是第一个因犯了错,被打成这样还没有被轰走的下人。

那时的痛,她早就忘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却记住了某些誓言。

她站在老爷、夫人对面。

他们恢复了平常的温和神情,降下语调,只道希望她能好好照顾小姐,不让小姐受到伤害。

她点头收下老爷夫人对小姐这种平常、又近乎苛刻的爱,再以小姐更易感受到的方式代为传达。

老爷夫人知她有颗好学之心,很多事情便都告诫于她。

在这六年光景,她学药理、学厨艺、学诗书,还夹杂着人情世故,她得以十几岁之龄掌起小姐之饮食起居,在小姐与老爷夫人,各路下人、街坊邻里间混得游刃有余。

虽说半生不熟,在同龄丫鬟中也算是个心思极重之人了。

只是生得一张单纯老实的大众脸,淹没在人群中,便看不到了。

小姐出嫁,她又站到老爷与夫人对面,与当时场景无异。

她听到老爷语重心长地说,小姐只愿带她一人陪嫁,不过这也是他们的意思。

他们给了她钱,并承诺还有更多,够她爹娘养老了。

让她发誓,叫她以性命担保,要终生守护小姐,莫让小姐受到半点伤害。

她明着拜谢,实际暗中预备助小姐反抗,以脱离这不悦之婚,不欢之嫁。那时她觉得让小姐寻得幸福,可比她终生守护更为妥当。

只是其中巧合频现,她只感诸多巧合背后,也许会有更大的危机。凡事总会往最坏之处想想,若并非如此,或许心情会更易满足些。

她将视线转回指节,也不知这萤火虫有何魔力,竟然让她想起许多往事,她不敢打扰它分毫,它却突然腾起,向下而去。

似乎听完了她的诸多经历,只留给她一个闪烁的光亮,如同变换不定的未来。

她垂目,只道不如这萤火虫自由,她恐怕要一直待到小姐子孙满堂了,忽而又想,也许这样也好。

目光不由跟随那虫而去,见楼下一散发之人截然独立,身边围绕着几只萤火虫。

她起了兴致,想喊,但又怕打扰了其他人休息,遂合了衣服,脚步轻巧着下楼,又迈步自偏门而出,向那人张望。

那人有所察觉,回身与她对视。

隔着萤火之光,她将他看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