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香书苑长明香棺
云儿像对待礼物般小心翼翼拆开锦盒，却不想里面是本书。
其实严格来说，那只是一块很厚的绸布，而且还是很少见的那种明黄色，后面绣着东西，大概又是什么奇怪的神兽之类，他就不再细看直接翻开，里面的字迹很工整漂亮，可他就是看不懂。
耳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此为篆体，而且，徒儿你拿反了。”
云儿暗想，转体？哦，意思是要转过来看？又把它转成竖向。
还是看不懂。
一声轻叹自耳边传来：“此为横向阅览，当下不识无妨，以后……总会有人教你识字。”
云儿点头，心中却想着学那么多、认那么多字有什么用，等你找到人了，老爷子也没事了，我们可就谁都不欠谁了。
当下看这些字就头痛，遂将那绸布草草卷好，塞入衣衫。
“云儿看也看不懂，既然师父交待，那就带回给老爷子看吧。”
耳边沉寂很长时间，最后只传来“也好”二字。
珍宝阁最里这间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其框架上充满着不同薄厚的书，最高的直直到了顶，相比较而言，西南角的框架最为小也最不起眼。
老爷子说有的读书人身上充满了酸腐气味，就是读了些死书造成的。这样说来，书也有生命，还会死。如今这些书上都落了厚灰，恐怕若没有这安息香，大概满屋子都会是发霉的味道吧？
发霉、消失，大概就死了吧，可死了的书又怎么读呢？
“此语同‘死读书’之意，是告诫后人读书应举一反三、活学活用，而非为读而读。”
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云儿也不知自己哪句话又稀里糊涂地让师父听去了，不过倒是很及时地解决了内心疑惑。
他坐在这西南的最角落，小的像沧海一粟，这海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这海。
既然珍宝阁这名字这么世俗，他也给此处起了个更俗气的名字——臭书屋。
当然，后来被师父更名为香书苑了。
安息香的味道让人心安，耳边寂静无声，云儿静静坐着感受它的来源。
随后起身，走向这香书苑最中心之位——却是此处唯一昏暗之地。
一团绿色的烛火出现在面前，像在前方引路一般，他每走一步便更亮一米，他的心不自觉猛烈跳动起来，他不禁想到师父是不是也会激动万分。
师父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呢？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大概比宗顾大那么一二岁的样子吧，只是他人又在哪里呢？
奇怪的事情太多了，再想脑子都快炸了。
云儿定了定神，他知道可能是这个香让他脑中的疑惑又逐一蹦了出来，毕竟安息香的源头就在前方，迎接他，不，迎接他们的，会是美艳动人的师娘吗？
他停住脚步，呆呆将头对向最中心，眉头一皱。
那里没有框架，地上有一个很大的黑色圆形图样，大概这圈里面绘制的，是最初所见到的四不像神兽。
周边的光亮霎时熄灭，只留那一团绿色的烛火幽幽飘过，最终就停在一口敞开的棺材上，安息香在旁边的香炉燃着，烟气悠悠向上，不时抖动出一个又一个弧度再缓缓散开。
云儿将激动的笑意收回，沉重地向前走着，手抚上光滑的材质，和那神兽一样，这个棺材也是琉璃的，能够透出其内之人的红色衣衫。
他向内看去，瞬间变得僵硬，随即凄然呼出一声：“师父。”
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恭喜徒儿寻得此人，你仅需吹灭那安息香，即可见得出口回返。”
而后的声音带着慈祥的笑意：“那老汉若醒后见不到你，怕是要担心了。”
云儿闭目对着棺材一动不动，棺中人的面孔模糊了一团，他越想看清楚反而就越模糊。
这该不会是师父的尸体吧？
他这么如实问了，师父没有回答。
“你一路惦念那老汉，如今可返，理应高兴，为何为师觉得你甚是伤感？”
云儿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很是阴冷：“我走了你怎么办？”
老爷子对于墓葬方面也算是行家，他多少耳濡目染了些。此处的安息香被做成了长明香，无人惊扰可以烧个十年八载，如果有人管理添加自然能烧的更久。
长明香一般与长明灯相配使用，市井间相传有“香在人在，香旺人全，长明不灭，灯接引路”的说法，老爷子只道这些多半是后人对于前人的追思，其实也不是向传闻的那么玄乎。
燃香主要起到的是驱虫、防腐的作用，而要添香，没有照明不行，所以才有了长明灯与长明香两者的搭配。
如果他把香吹灭，这里这个尸体包括书，恐怕就都毁了。
师父的声音依旧温和：
“你忘了重要的一点，那老汉以性命召唤为师，如今他性命尚在，你也助为师寻到想要之人，缘分已尽。你我师徒一场，那绸布是送你的礼物，至于日后能否用上，就要看你的选择了。”
他忽然就像被刚才那个石门上的刺扎了一样，这意思就是不管他了呗。
“好，那云儿给师父磕个头，就当补拜师礼吧。”
退后几步，对着那琉璃棺材默默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安息香默默燃烧，自远离云儿的方向倾斜，待三声响动过后，它又恢复如初，等待着即将被熄灭的命运。
他抬起头：“师父，我不熄灭这香，等确定老爷子没事了就回来看你！”
耳边再没有声音传来，他就转过身原路返回。
多年之后，云儿再度回想起来，自己的每一步其实都由师父暗中铺设，那一呼一传的交流，是吐纳之法的运用变换；这小小的香书苑，是他窥见天机、饱览瀚海之所；而机关巧术、操纵之能，则是他日后的求生之径。
此时的琉璃棺周边，萤火虫正开始不断地聚集到棺内，棺中人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一名清秀的男子沉睡在棺中。
安息香总会熄灭，如同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