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博学楼
离开明净山后,灵羽在人间游荡了一千多年。
她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过了许多风景。
从前若她愿意,意念一动就可身行千里,反而因此漏看了不少风光。
一步一步走过人间的山川大河,她才知道这些凡人如蜉蝣般短暂的一生,也能过得别样多姿。
很多她不曾放在眼里的事情,比如高大的楼宇如何建成,现在她也会多看两眼,去观察其中妙不可言的结构。
她爱看天下名楼,看它们的栋梁如何拔地而起,看他们的瓦片如何层层堆叠。
在博学楼外时,她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站在远处看了很久。
明净山的建筑多有仙骨,唯独这栋博学楼,和凡人挥汗搭建的楼宇别无二致。
褐色的柱子,灰色的瓦片,棕色的窗柩,铜色的脊兽,金色的顶珠。
只有飞檐的翘脚下,挂着的带明净山徽印的白玉风铃,才与此山有些关联。
灵羽觉得,如果让她挑一个明净山上最顺眼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博学楼了。
“站在这里做什么?”身后有人对她说话。
灵羽本不想回身,但思虑再三还是转身拱手行礼:“师傅。”
文静禅点了点头,示意受礼。
“进去吧。”他说。
灵羽乖巧地跟在文静禅身后三步,博学楼人多眼杂,该有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一路上有许多人朝他行礼,他都只是微微点头受下。
也有人多看灵羽两眼,然后与身边的朋友交耳密谈。她不用猜都知道,是在议论自己。
不论从何角度,他们议论或者好奇都是应该的,灵羽认为并无不可。
“你来找什么书?”文静禅突然跟他说话。
她其实也不知道计蒙让自己来看什么,就那么神神秘秘的一句话,她来时是打算到了再思考的。
“随便看看。”灵羽回答道。
她也不算说谎,是真的来随便看看的。
“桐言拿回去那么多心法,”文静禅说,“没有一本是你看得上的?”
灵羽没想到文静禅竟然知道这些,她感觉,他对自己好像颇为关心?
“还没来得及看,”灵羽说,“想先来博学楼看看,以前没来过。”
“没来过?”文静禅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尾音有些许上翘。
他不知道带灵羽来过多少次了,现在她居然说她没来过。
文静禅甚至怀疑,难不成这个小鸟跑出去一趟是失忆了。
灵羽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拐拐,心里也正揣着打算,于是有些漫不经心地敷衍他:“没有。”
博学楼从外看不过高百丈,走进来却是别有一番洞天。
摆放着书本的木架看上去,似有上云天之势,绝不止百丈,甚至不止千丈。
天上飞着看书的,都是灵羽现在的同门师兄弟师姐妹们。
越往高处的功法越是高阶,也正是因为修行本事见长,他们才能御风而上,拿到书本。
博学楼的正中间还有一方天井,从正下方往上望,可以看见那颗金光四溢的顶珠。
灵羽随着文静禅正好走到天井下,她一抬头,就有柔和的光线照在她脸上。
天上往来的弟子或行色匆匆,或沉迷书本,从这些人认真求学的模样里,不难看出明净山之所以为天下第一宗门,是有些道理的。
师长或仙人,都无法让一个门派傲立群雄,是无数道心澄澈通透的弟子,才将明净山拱至高位。
换成别人,见此情此景心中应该大有感慨,但在灵羽的眼里,除了厌恶就是厌恶。
文静禅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灵羽,朝她伸出了手。
他眉间的法印端庄肃穆,眼眸如平静无波的古井,受天光照耀,甚是容易让人误以为真神临凡。
一本书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落在了文静禅的掌心。
原来他的动作,是要把书本递给灵羽。
“这里面有记载如何炼化天材珠。”文静禅说。
说话时他的嘴唇牵动,灵羽鬼使神差地盯着他的嘴看,眼睛一动也不动。
文静禅话音落地很久,她都没有什么反应,他只好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她接过去。
灵羽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拿过书来看。
书封上偌大的四个字,写着怀柔心法。
怀柔。
灵羽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这两字。
他想教她什么?
“天材珠也算至宝一件,”文静禅说,“世人对它的了解并不多,与它相适的只有这一本。”
灵羽翻开了书,草草看了序言,好像有些明白文静禅的意思了。
怀柔心法是怒川一个山门里的普通散修所创,她天生神识海弱小,一丝灵力都能将它充满。
于是她创造出了这套有些离经叛道的修行方法,她在自己的神识海里,再造了一个神识海。
那方新的神识海,用尽了天下珍宝,方才能够储纳天地间的灵气。
文静禅的意思是,将天材珠也做此法炼化,成为她神识海中的一部分。
这样即使她周身难以存留灵力,也有天材珠替她留住。她要是想用,也就在她神识海中调取就可以了。
这是千年之前,文静禅就替她想好的。
他没有机会说出口,如今已经把珠子和心法都送到了她手里,他也还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尽力一试。”灵羽说。
她认为文静禅的思路非常好,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简直是事半功倍,没有理由不去尝试。
“记得喝药。”文静禅淡淡的提醒她。
灵羽想起来被她撞倒的小童子,他拿来的木盒里就是药。
走得匆忙,她没来得及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药。
文静禅这样一说,她顺杆子爬问他:“里面是什么药?还有我喝那碗东西,里面加了什么?”
那一碗药喝下去,就助她唤醒了天材珠,她虽然不知道加了什么,但知道一定不是寻常之物。
“烫伤药,”文静禅说,“什么也没加。”
他的神色如常,眉眼也未有变化,一点也不沾说谎时的慌张。
文静禅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学坏了,这才几天,就已经谎话连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