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人发省的长安歌谣

在省图书馆，借来《唐代民歌考释》一书，看后想入非非：这就是我想要寻觅的一千三百多年前京畿地周边的原生态歌谣吧！

书中辑录了28首唐代民歌，是从《敦煌缀琐》中辑录的。而《敦煌缀琐》，是刘半农先生从敦煌千佛洞的藏经洞唐人抄本选摘并鉴定过了的。看来资料可靠。作者按题材把它分为六类；即府兵、战争类（6首）；地主、雇农、逃户、贫农（7首）；官与吏（4首）；和尚、道士（3首）；商人、工匠（3首）；其他（5首）。尽管比起当时的民歌汪洋大海来，是海水的点滴，但能收集、保存一千多年，却是些海贝珍珠了。

我一字一句地读着，仿佛进入一个唐代民间的梦境。是长安四周的村景、庄田；是城镇街道的店铺、铁匠、木匠；是布满长安的道观、寺院；是边关的战火、狼烟……自然，更多的是来回涌动着的车辇，出没在各种场合的着官服的官吏和着便服的人群，也仿佛听到了市井里的车轮声，叫卖声，勾栏里的演唱声，寺院里的诵经声，还有农田里的吆牛声，贫苦农民的野唱声和议论声……我在梦幻中行走着，瞭望着，聆听着，深思着……

 

富饶田舍儿，论情是好事。

多种好屯田，宅舍青烟起。

槽人饲肥马，仍更卖奴婢。

牛羊共成群，满圈养豚子。

 

这是唱富人富得流油的。

 

贫穷实可怜，饥寒肚露地。

户役一概差，不办棒下死！

宁可出头走，谁肯被鞭笞。

何为抛宅走？良由不得已！

 

这是唱穷人被迫逃离的。

 

你道生胜死，我道死胜生。

生即苦战死，死即无人征。

十六作府役，二十充府兵。

石啧里向前走，衣甲困须擎。

 

这是唱穷人征兵之苦的。

 

工匠莫学巧，巧即他人使。

身是自来奴，妻亦官人婢。

 

这是唱工匠悲惨生活的。

 

童子得出家，一生受快乐。

饮食满盂中，加上选衣着。

这是唱童子当和尚的。

 

天下浮游人，商多贾一半。

南北掷纵横，谁他暂归贯。

 

这是唱商贾跑生意的。

还有唱“官职”“乡长”“女道士”“二流子”“老夫少妻”“家庭”“后娘”等各类人物形象、情态、事态的。据说，有些是唐高宗、武后、中宗、玄宗时期的民歌。

这些民歌，发人深省。我读《诗经》，知其篇三百（个别的属器乐曲），数目较多；读《乐府》也觉为数不少。唯对唐代的民歌，知之甚少。读罢这些，实觉新鲜、稀奇，弥补了以往被唐诗掩盖着的唐代民歌的不足，实在令人兴奋！

感悟有三：

其一，这些民歌，从内容上讲，多系揭露型、讽刺型的民歌，富有深刻的人民性和批判性。如讽刺官场是“当官自慵懒，不勤判文案。寻常打酒醉，每日出逐伴”，讽刺奸商是“心毒无忠义，不过浮游汉。此是忤逆贼，打杀何须案”，讽刺乡长是“当乡何物贵，不过五里官。县局难衙点，食并众厨餐”，甚至讽刺和尚是“道人头兀雷，立头肥凸肚”“饱吃更索钱，扛头着门出”。

其二，这些民歌，从形式上讲，都是清一色的“五言歌体”，显然多是民间广泛演唱并十分流行的诗歌。其曲如何，令人遐想。如果当时的采风人在采集歌词的同时，能将曲谱附上该多好！

于是想到，从这里起步，可在各类典籍中收集到更多的唐代民歌，让后人多了解唐代民歌的状况，并与白居易、元稹、张籍等诗人提倡的“乐府诗”比照研究，来阐明唐代民歌对唐诗兴盛的影响，是一件有益、有趣的事。

2016年5月8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