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唐庄变
“唐庄急信。”月娘递给左韵秋，“是给少庄主的。”
左韵秋抬眸，“先放桌上，让冯叔去找少庄主。”
“好。”月娘放在桌边，“唐庄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左韵秋轻轻放下手中被火烧残的账本，沉思道。“有可能。”
唐清云拨开树叶，探出个头，半日了，居然还没出来，这两人聊什么这么投入。
在树上蹲了一会，唐清云发现不远处，另一颗树上，居然也有个身影。
不过那个身影并未停留太久，张望片刻和唐清云对望一眼，匆匆离开了。
唐清云正考虑是否要追上去，门口有人出来了，连忙跳下树。
景华上了马车，前行一小段路，有人拦车。
“等一等。”
景华掀开车帘，唐清云嘻嘻笑道:“真巧，我刚出来买些东西，顺路搭个马车一起回去吧。”
景华微笑伸手。
“上来吧。”
唐清云跃上车，拿出纸袋。
“吃包子吗？”
“出门半天就买了几个包子？”
“你怎么知道我出门半天……”唐清云嘟哝着，自己掏出个包子，“你不吃我自己吃。”
“给我一个。”景华伸手道，“还真有些饿了。”
两人默默啃着包子，车内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微妙。
“你不问问他的伤势？”景华吃完最后一口，取出一块青丝锦帕，擦嘴淡淡道。
“嗯。”唐清云吞咽，望向景华，又低下头，轻声细语。
“我昨晚去看过了，送了一瓶苏姑姑的金疮药。”
“哦。”景华用手指轻敲了一下唐清云额头。
“这么坦白，不怕我会生气？”
“我……”唐清云刚抬头，额头被蜻蜓点水吻了一下。
“这就是我生气的惩罚。”景华微笑道。
唐清云愣了一下，抿嘴含笑。
“怎么，看你的样子，是想再惹我生气。”景华凑上前。
唐清云忙推开，“光天化日之下……”
“虽是光天化日，但在马车之内。”
“你……”见景华靠近，唐清云紧张往后仰。
景华只是笑着伸手摸摸头。
书房，众人端坐，唐清云拆开信封，看完信上内容，眉头一皱，将信摊开在桌上。
“唐庄有事，爷爷让我马上回去。”
“少庄主放心去，潘城账目交给我处理。”
“我陪你回去。”景华点头。
“好，事情紧急，我马上收拾出发，左少总管若是出发去潘城，就让月娘陪你一起。”
“少庄主，我……”
“我会和左总管说，这是临时安排。”
左韵秋望向月娘，“就按少庄主说的办。”
“多谢少庄主。”
从洛城回唐庄，快马加鞭也要一日车程，出发有些晚，两人只能夜宿半途。
唐清云一路有些担忧，辗转难眠，唐庄的大小事一直有爷爷把持，这次急唤她回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信中并未多言，如今多想无益，还是早些休息，明日早起赶路回唐庄。
正准备起身关窗，一个人影从窗户跳进来。
“师父！”唐清云眼睛一亮。“您怎么冒出来了……”
“嘘～”和尚左右四顾，小声道:“不要乱喊，记住，下一次再见我，就叫爹。”
“啊？”唐清云愣愣摇头:“你不是说不要乱喊……”
“怎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乱喊，什么时候我让你叫师父了你再叫师父？”和尚敲了敲唐清云头。继续道:“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聪明了。”
“那还不是名师才能出高徒啊。”
“哎，你这丫头倒打一耙，不和你说了，记住我吩咐的。”
“师父，你……”唐清云还没说完，和尚嗖的就走了。
关好窗，上床躺了会，正欲睡，耳边有脚步靠近，伸手摸到枕边扇子。黑暗中那人一剑刺来，唐清云挥扇弹开，起身将椅子踢过去，黑衣人一剑劈开椅子，一分为二，碰的砸在地上。
门被人一脚踹开。
“清儿！”
黑衣人一见来人，忙转身从窗户跃出。
唐清云追到窗口，望着那背影，有几分眼熟。
“你没事吧。”
“放心，我没事。”
“嗯，看清是谁了么？”
唐清云摇摇头，“蒙着脸，不过我猜应该是个女子，她身上有淡淡香味。”
“女子……”
“好了，人都走远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回庄。”
“嗯。”景华走向门边，唐清云跟在身后，还以为他会走出去，没料到他关好门转身往。回走
“你，你不是说早点休息么。”唐清云后退三步。
“你好好睡，我在旁边守着。”景华微微笑，说着，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他是担心黑衣人还会再来，唐清云也不多说什么，默默走回床边，躺下盖好被子，翻了个身。
“你也去睡会吧。”
“不用，我还不困。”
“坐久了累，你，你躺这边上吧。”唐清云往里挪了挪。
夜里，那双明眸熠熠生辉，笑道:“你确定？”
“我困了，先睡了。”唐清云说完，抱着被子朝里睡。
轻盈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唐清云听着有些莫名紧张。
被子一角被人掀开，身边有人躺下，便没了动静。
“安心睡吧。”景华轻柔的声音让唐清云静下心，慢慢的，困乏的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翌日清晨，正欲出发，一骑快马踏露而来。
唐清云和景华还未上马车，那马匹上的人飞速下马，手捧圣旨，跪在景华面前。
“宫中急令。”
景华接过圣旨，匆匆一阅，又望望唐清云。
“你有事先去吧，这离唐庄也只有半日路程了。”
景华缓缓握住唐清云的手，“清儿，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一路保重。”
唐清云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马车缓缓行驶。
“多派几个人，沿途保护好她，安全送到唐庄。”
唐清云匆匆赶到唐庄，唐庄内一片静默，左总管直接带她去老庄主厢房，一路简要说了情况，老庄主病重，目前唐庄内谢绝任何外人往来。
唐清云进门时，苏姑姑刚把完脉，表情沉重。
“你们都去忙吧，让我和清云聊聊。”老庄主缓缓道，目光慈祥的望向门外走进来的人。
唐清云快步走到床边，“爷爷，左总管说您从山坡上摔下来，怎么回事？”
“人老了，腿脚不灵活了，清云……咳咳。”
“爷爷，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好了再说。”
老庄主微微一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清云，唐庄就交给你了。”
唐清云忙摇头，“这偌大的唐庄，不能没有爷爷主持大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庄主颤颤伸出手，指了指书桌上的砚台。
“待会你把那砚台带走，别让人看见了。”
唐清云望了一眼桌上。
“别担心，唐庄有左总管，不会太乱，记住爷爷的话，唐庄虽交给你了，日后若不想待了，便交给别人，你只要保护好自己，砚台和清云扇，才是爷爷给你的礼物。”
“爷爷，我不能接管唐庄，因为我是……”
“我知道，你是爷爷的乖孙子。”老人轻轻道，“你先去休息会，让左总管端药进来吧。”
这几日，江湖各派陆续有人上山携礼来探病，都一一被左总管挡在山门外。唐庄谢绝探访。
门外又有人来报。
“左总管，北宗派的人又来了。”
苏姑姑把脉的手微颤，老庄主缓缓睁眼，只是朝她安心一笑。
“不是吩咐你们，谢绝访客。”
“属下说了，他们人也走了，就是把礼品都留在庄门口。”
“派两个人，把东西送下山。”
“是。”
这边刚走，门口又急急忙忙跑来一人。
“左总管，门外来了个和尚，说要找少庄主。”
和尚？唐清云眼珠一转，难道是师父来了。
“爷爷，我去带他来。”
老庄主微微点头。
唐清云快步走了出去。
门口，那和尚正挥着袖子给自己扇风。
看见唐清云走来，忙甩下袖子。
“师……”唐清云刚开口，见和尚眨眼睛，突然想起什么，忙喊道:“是，爹啊！”
两个守门人懵住了，不过很快，消息就散开了。
原来和尚果真是老庄主离家十几年的儿子，这次虽没有什么信物为证，庄里的老前辈都还是认得出来。
这样看来，少庄主真的是老庄主的孙儿，之前一直还有人怀疑少庄主的身份，这次，算是确认了。
和尚来的几日，阴云密布，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像极了此刻唐庄的气氛，平静之下暗潮涌动。
这闷热的阴云，随时都可能大雨倾盆。
夜晚，和尚躺在屋顶望着夜空，唐清云一跃而上，拎着一壶小酒，递过去。
“爹，你真的是爷爷的儿子啊？”
和尚猛灌下口酒。
“废话，我要不是他儿子，你怎么会是他孙子呢。”
唐清云目光望着远处。
“爷爷身体这几日都很虚弱，不过今日看到你之后，倒是精神不少。”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和尚说完又灌了一口，“老爷子这一生，倒也精彩，不枉此生。”
道理虽是如此，心中难免还是阵阵悲凉。唐清云叹了口气，抬头道:“既然爹回来了，这唐庄你……”
“我一个和尚，难不成你想让我把这变成寺庙。”一口饮下，站起身，背对着唐清云。
“清云，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嗖的跳下去了。
唐清云也不追，一个人依然静静坐在屋顶，夜色下，唐庄一切，院落厢房亭湖水榭，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夜深人静，大家是否能有一个好梦呢？
苏姑姑屋的灯还亮着，想来应该是在为老庄主配药，唐清云跃下屋檐，刚入苏院，听苏姑姑一声叹息:“清雅，老庄主这伤……”
声音戛然而止，屋里的灯瞬间熄灭。
唐清云缩回正要跨进院门的腿，轻轻往后退步，走回去了。
第二日，等和尚把完脉，唐清云便跟着出门。
“爷爷身体如何了？”
“人老了，气血虚弱，精气渐衰。”
“爷爷身体一直很好，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和尚停顿脚步，转身苦笑道:“曾经威震四海的五毒圣手，谁敢给他下毒？”
“五毒圣手？”唐清云第一次听到关于爷爷的江湖传说。
“五毒，就是说他的五个手指头都能下毒，圣手，是赞他医术妙手回春，这样一个人，谁还能给他下毒呢？”老和尚眯着眼，“你小子怎么突然这么问呢？”
唐清云叹息:“我见爷爷一直未有好转，随便问问。”
过来两天，唐庄上下一片静默，四处挂起了白布条。老庄主是深夜走的，第二天大家去看的时候，表情很安详，就像在做梦一样。只不过这次，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每个人心情都无比沉重。唐清云看和尚的神情也是从未有过的悲伤，虽然师父平日里总是一副看穿世间的豁达样子，这两日脚步沉重，眼神里的那一份悲痛比任何人都深。
“左总管，外面来了几个江湖门派，说来悼念老庄主。”
唐清云跪在地上，闻言抬头，左总管朝外望去，“我出去看看。”
“慢着。”手中的木珠停住转动，一旁念经的和尚抬头。
“劳烦左总管转告他们，唐庄院子小，容不下外人，若是他们诚心要给老庄主陪葬的，后山的地很宽阔。”说完，自顾自闭眼继续念经。
唐清云第一次听见师父放这样狠的话，从一个出家人口中说出，让人不寒而栗。外面都是些来者不善的看客，老庄主一去，江湖必然有一番动荡，首先要守住唐庄，此刻的仁慈或是流露怯意，都只会让外面的人扑进唐庄，将这里四分五裂。
虽说这里高手隐匿，毕竟，唐庄里大部分人都身负故事，借唐庄的门，避开江湖恩怨。
自左总管将和尚的话放出去之后，这几日，外头安静了不少，大概江湖就是这样，语言的震撼力和实力一样重要，不然这些人以为老庄主走了，唐庄就无人管事了。
这些天，有左总管和老和尚两人，里里外外，都处理的很妥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