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遇故人
“陆大人，到了。”
下了车，提着方形大礼盒，沿着巨石台阶拾级而上。
“在下陆秋白，路过此地，特来拜见唐庄庄主，劳烦通报一声。”
“你稍等。”
“好，有劳了。”陆秋白微微弯腰。
出发前一天，太傅大人夜访陆府，提着个礼盒，里面装了些珍贵药材。陆秋白以为是让他带给顺王爷。没想到太傅大人却让他在途中拜访唐庄，将礼盒送给唐庄庄主。此地离临川城内不远，他便让太医先行去客栈，独自来到了唐庄。
唐清云一大早起来，先去苏姑姑那里拿药，苏姑姑说还没有炼好，让她三日之后再来，她便想着去老庄主那儿蹭个早茶。路上刮起了凉风，几丝细雨飘落，绕道到‘清风小院’，远远看见一男子，伫立在槐树下，一身蓝白衫空空荡荡，背影消瘦。唐清云瞥了一眼，继续往前走，不知是因为槐花淡淡的素雅清香还是那消瘦的背影，她又回头望了过去。
微雨打湿了睫毛，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了枝头，一阵凉风吹过，花瓣洋洋洒洒的飘零，男子丝毫没有动静，默默的仰望树枝。
唐清云从未见过这样落寞的背影，看得人心里徒增了几分苦楚和心酸。男子似乎感受到身后的目光，缓缓的转身，那一刻，微雨乱花迷人眼，两人远远对望，相对无言，恍若一梦。
“清儿？”男子轻声呼唤。
“公，公子认错人了。”唐清云收回目光，低头道。“在下唐庄少庄主，唐清云。”
男子眸光转淡，嘴角扬起温暖的弧度，“在下无意冒犯，少庄主与在下一故友确有几分相似。”
“无妨，只是陆公子怎会在此？”唐清云问道。
陆秋白笑眼微眯，缓缓走过来，目光柔和的望着唐清云。
槐花郁郁芬芳的香味在空中漂浮，他无法辨识出那熟悉的味道。“在下并未介绍，唐公子怎知我姓陆？”
唐清云眉毛一跳，愣愣望着眼前的人“我……”
“陆公子，您在这呢，老庄主有请。”
“在下先告退了。”
唐清云静静的站在原地，心若浮尘一般，飘散在绵绵细雨中。
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猝不及防的浮现出来。手缓缓紧握。
前几日听说自己的徒弟回来舞的生龙活虎，‘剑隐‘方师父半信半疑，今日正好看见徒弟站在雨里发呆，毫不客气举起剑刺去。
“啊，师父！”这一剑虽躲得快，却也从腰间摩擦而过，若不是剑还未拔出鞘，只怕早已削破衣角。
容不得多愁善感，唐清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吓得顿时清醒，眼见剑势来的更汹涌，顾不得那么多，终身一跃，退到后面的大树上。
师父来了兴趣，这小子什么时候轻功如此娴熟，于是，众人只看见师徒俩你追我赶在各个庭院。唐清云轻盈的飞檐走壁，身后的人也紧追不舍。
“师父，饶命啊！”唐清云边跑边大喊，“饶命啊，师父！”
“臭小子，江湖险恶，你若只会逃命，早晚成了别人刀下鱼肉。”
就这样一直追到两人气喘吁吁，两人喘息的对望空隙，唐清云牟足了最后一股劲，逃跑开了。
这样的追逐连续了几日，有时候唐清云也会拿着扇子挡几招，后来只要远远看见师父的背影，立马转头就跑。
这日清晨，刚走进琬亭园，一眼望去，师父和左总管正坐在亭里喝茶，不等两人望过来，唐清云脚底生风，呼呼逃窜，一路狂奔，跑到个偏僻的小庭院，圆拱石门上挂着一块木匾，‘秋水阁’，这庭院里杂草丛生，估计也没人住，唐庄内部庞大，这样的小院多的很，正适合她躲藏，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四周没有人，走进院子里，院子里坐落着一间厢房，推门进去，迅速转身将门掩好，盯着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心里舒了一口气。
“少庄主，早。”
“早。”唐清云脱口回答道，忽然僵了片刻，慢慢转过身。
男子一身青衣，手持书卷，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微微笑望着她。
“你，你……”唐清云激动的指向男子。
“在下左韵秋。”
“你不是在图关山的岩石洞里么，怎么搬这儿来了？”
“图关山易主，叔父便召回韵秋，暂住这里。”
“叔父？”唐清云抽动嘴角，“不会是左总管吧。”
“正是。”左韵秋笑意不减，点头道。
唐清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个一脸祥和的人，比‘清雅公子’更让她敬畏，日后，这种预感被渐渐得到证实。
“少庄主既然来了，坐下喝点茶吧。”
这人也不问她为何突然来这里，唐清云大步走过去坐下，跑的有些渴了，连喝了三杯下肚，方觉舒爽，对面的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缓缓道。
“叔父今日会来找韵秋商量要事。”
“哦。”唐清云默然应声，莫名冒出的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听见外面说话声，猛的抬头。这屋里简陋的几乎没有什么藏身之处。
“床底或许可行。”左韵秋微微笑道，伸手将唐清云方才饮用的茶杯转移到自己身侧。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唐清云二话不说，一个箭步，果断溜进床底。
两人进了屋，互相寒暄一番。唐清云心里不由惊叹，这左韵秋看似风云不变色，却料事如神，知道她要做什么。当初在图关山，太小看他了。
“几年不见，韵秋长的越发利落了，像极了你爹年轻时的模样。”
“张叔过奖了，爹爹当年盛名远播，韵秋望尘莫及。”
“哈哈哈哈……你叔父把你放图关山磨砺几年，果然是用心良苦。”
“韵秋，眼前两件事，其一，你这两日熟悉唐庄各地一百二十八家客栈茶庄这三年的账目变更，三日后，有些茶庄需要你亲自去巡查。”
唐清云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左管家，对自己的侄儿说话都这么冷淡。
“另一件事，张叔今早和我商量，少庄主心性还不够稳重，武艺在庄内难以进步，需要在江湖上多多磨砺，三日后，你带他一起巡视各地茶庄客栈，让他在你身边，也学习如何管理账目。”
“砰！”唐清云激动的仰头，撞到了床板。
“这房屋简陋，韵秋初住，来不及整理，常有老鼠四处乱窜。”
唐清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趴在原地，汗水从发尖落在脸上，滑落下来。丝毫不敢有任何举动。
“出来吧。他们走了。”
唐清云竖起耳朵，确定听不见另外两个人的声音，从床底慢慢往前挪动，探出头，正好看到一双浅笑淡淡的明眸。这一刻，她肯定，其他三人的严厉或许会让她心里挣扎不敢违抗，而眼前这笑若春风的男子，会让人连心底那份挣扎都省去了。
唐清云回到自己的小院，沿途听到两件事情。一个是唐庄今早来了位贵客，仲伯老头高兴的鸡飞狗跳一般跑到大门迎接，这才闹得人人皆知，两人在‘陶然亭’摆下棋盘，对弈了整个上午。
另一件事情是唐清云比较担忧的，听说临川城内，顺王爷的伤势恶化，连苏姑姑都被请下了山去看病，那日明明见他气色不差，怎就忽然严重了呢？不过这几日都没见他人，难道真的受伤严重？
路过陶然亭，碧波池上，甜甜的莲叶相接，廊桥跨在水面，通向亭中。唐清云一路观赏池中游鱼，抬头那一瞬，愣在了原地。
“今日我若赢了你，便坐稳了天下第一的位置。”
“呵呵。”老者提子，将黑棋干脆利落的放下，“老夫下棋，只为会友，不管输赢。”
那样深沉熟悉的声音，字字回响在耳边，唐清云心中忍不住颤抖，眼泪几乎快要夺眶而出。
“清云，过来！”仲伯招招手。
唐清云隐住内心的激动，走进亭子，“仲伯，你又找到对手了？”
“这傅老头哪里是对手，简直是我的克星。”仲伯愤愤道。
“在下唐庄少主，唐清云。”唐清云浅浅微笑，眼里闪着莹莹光芒。
“老夫…..老夫姓傅。”傅臣的心里翻滚，话语哽住，面色却也只是微微含笑的望着唐清云。
“清云，老庄主和左总管不在庄里，你去帮我给这位老友安排个最好的厢房。”
“是，仲伯，我这就去。”唐清云点头告退。
“哟，这小子今日这般乖巧，老傅，这小子棋艺虽不及你，但这棋路与你倒有几分相似。”
傅臣微笑不语，目光深远的望向远去的背影。
晚饭后，唐清云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方才用膳时老庄主交代了左管家的决定，三日后，她就要和左韵秋一起下山，去各地茶庄客栈巡查，爹爹才来唐庄，两人还没时间相处，又要分离了。
山居别院，庭院幽静，环境宜人，这间客房虽不是唐庄最好的，但舒适安静，离她住的地方也不远。
“傅大人，睡了么？”唐清云轻轻敲门。
门吱的一声打开，傅臣披着外衣，惊讶的看着门外的人。
“唐庄夜里比较凉，这天蚕锦被虽薄，盖着却很暖和。”唐清云双手递上蚕被，昏黄的灯光下，衬的爹爹又衰老了几分，心里触动。
“多谢少庄主。”傅臣接过被子，满脸笑容，“少庄主要不进屋坐坐？”
唐清云犹豫了一下，她很想进去和爹爹说说话，但是唐庄高手众多，人又复杂，她不敢有半点差池，让爹爹陷入危险。
“不用了，天色不早了，傅大人也早点休息，清云告辞了。”
傅臣静伫在门口，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小小背影，手中的蚕被残留着一丝暖意，眼角笑出了皱纹。
第二日，唐清云莫名的一大早就醒了，睡不着，天色尚早，她在院子里溜达一圈，不知不觉走到山居别院门口，早晨的露水从枝叶上滑落，唐清云望了一眼庭院，转身离开，她绕到左韵秋的小院子，远远看见屋里有个人影端坐在桌子前，专心读书。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继续晃荡，一路上，也没几个人这么早起。这左韵秋，也不知何时来的唐庄，庄内几乎根本不知道他存在，可是，即使他的存在感微薄，偏偏自己还不能忽视。
回到自己的院子，唐清云一直在等，她也说不清到底在等什么。折腾到中午，终于忍不住了。
“玲儿，你去看看仲伯在哪？”
玲儿放下手中的活，“回少庄主，方才玲儿路过陶然亭时，仲伯正在亭中与人对弈。”
唐清云压抑住心里的喜悦，点点头，“恩，我知道了。”起身整理衣衫，“你待会送点瓜果，糕点来陶然亭。”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这两天，唐清云每待午时便准时的前往陶然亭，亭里也会早就坐好了两个老头，围着一盘棋，时常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唐清云总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看两人对弈。
“赢了！爹……跌撞撞，没想到还是傅大人赢了！”唐清云拍手欢笑道。
“清云，仲伯输了你这般开心，何时你胳膊往外拐了？”仲伯气鼓鼓道。
“哎呀，仲伯，胜败乃兵家之长，你二人棋艺不相伯仲，江湖上绝对数一数二！”
“你这小子，说的废话，关键是你仲伯我要数一，不要数二！”
“呵呵…..”傅臣开怀笑道，“老仲你称第二，江湖谁还敢称第一。”
“就是，就是，仲伯本来就是天下第一。唐庄里的棋圣！”唐清云附和道。
“你俩这是合伙抬举我呢？一唱一和配合的倒真默契。”
唐清云笑嘻嘻心想，反正我爹爹已经有很多第一了，让个给你，不足挂齿。
“少庄主，您果然在这呢，”玲儿跑过来，“方才老庄主让人传话，让你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左公子已经在大堂等候了。”
三日之期已到！唐清云这两天几乎忘记了这回事。
“小子，老庄主又给你分配重任了？”
“也不是重任，”唐清云望了望傅臣，“三日前，左管家提议，让我和左韵秋一起去巡查各处茶庄客栈。”
“左韵秋？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仲伯瞪大眼睛。
“不多说了，我现在马上去准备，傅大人，”唐清云转头，凝视眼前的人，“随时欢迎您来唐庄做客。”
傅臣点点头，慈祥的目光里满是不舍。“多谢少庄主邀请。老夫日后空闲，定多来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