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闯黄龙船
是夜,等奶奶和祁芳睡着后,祁明悄悄地溜出了门。
大街上很冷清,更夫敲着亥时更,边走边击打竹梆子,有口无心地念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好门窗、谨防盗匪!
打更的抑扬顿挫的喊声令街上愈发清寂,常有回声缭绕。
嫣兰城的宵禁是从亥时开始,到卯时结束,违规的各有惩处,平民受杖刑。
身体不结实,丢了性命的都有。
祁明等打更的过后,走出柳叶巷,迅速穿过大街,进入对面一条相对狭窄的巷子。
刚进去,就听见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传来,他赶紧躲入一户人家的门廊内侧。
马蹄声在巷口骤然停下。
“妈的,难道是老子眼花了?”一个粗嗓门疑惑道。
“你又喝酒了吧?”一个细嗓门埋怨。
“放屁,我若喝了酒,巡防大人早就嗅着了,非把老子屁股打开花不可,他那可是狗鼻子咧!”粗嗓门骂道。
“大人耳朵也灵,别人肚子里的话他都能听见!”细嗓门笑着提醒,接着提议道,“要不咱们进巷子里去看看吧?”
“看个屁!别耽误时间啦,说不定他们把骰盅都摇起来了!老子今天肯定大杀四方!”
粗嗓门急切催同伴走,马蹄声在巷口调转方向,旋即奔跑起来,不一会,彻底消失了。
祁明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如此穿街过巷,停停走走,祁明终于来到了北城门附近,看见了黑黢黢的高大城墙。
祁明摸到墙根,嗅着栀子花的幽香,钻进一片灌木丛,灌木丛的荆棘划破了祁明的手臂,热辣辣地疼。
沿着墙根爬行了一会,祁明终于找到了泥鳅告诉他的那块一人高的虎皮石。
他兴奋不已。
扒开石头边茂密的杂草,果真有一个洞穴,一个出城的秘密通道。
月至中天,祁明来到了万通码头,那条船果然还停泊在原处。
河面铺满月华,好似水银荡漾。
观察了一会,选择了一个合适地点,祁明下了水。
河水刺骨,像冰锥子扎在身上一样又冷又痛。
月光下,祁明看见有蛟人在河面上嬉戏,有的甚至跃出了水面。
幸好那黄龙船离岸不远,祁明很快便游到了船下。
通过锚的铁链,祁明开始向上攀爬。
铁链非常滑溜,他不得不将身上的麻布衣服扯成条缠在手上,才能增加摩擦力。
可即便如此,爬到半空中时,他还是不小心失了手,幸好及时用大腿夹住,不然就坠了下去。
在翻越船舷之前,祁明仔细观察了一番:甲板上空荡荡的,船楼上也没有点灯,异常安静。
祁明当然记得二楼的那扇窗,那扇飘出竹叶曲的窗户……也许青瞳就在那里面。
蹑手蹑脚来到那扇窗户下,借着皎洁的月光,他寻找到便于攀爬的路径。
或许是因为心情激动,祁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手变得异常敏捷:那被封固在绸帕上黄色郁金香里的“犀角黄龙”血,经由他手上的伤口,进入体内,变成了一条血龙,冲破了他身体的封印!
那封印让他做了十七年的平民,受了十七年的“委屈”。
有些人,注定不会被埋没;有些事情,看似巧合,实则宿命!
奇怪的是,那扇窗户没有锁,甚至仿佛是等着祁明的大驾光临般,在他的手触碰的一瞬间,自己开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略微犹豫了一会,祁明爬了进入。
可就在他脚落地的瞬间,灯却亮了!
“你果然还是来了,难道就不怕死吗?”
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祁明环顾四周,一时间却没发现屋里有人。
这间屋子装饰得很雅致,中间摆了张长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案头上栖着一只黄铜铸就的雌孔雀。
孔雀只有巴掌大小,嘴里升腾起袅袅清烟。
桌案左侧是一副三折的山水屏风,上面的水流仿佛真的在流动般,水边有一只梅花鹿,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屏风前面搁了一盆栽,半人高的植物被满羽毛一样的叶片。
祁明认出,那便是白日在甲板上击中弯刀、救了自己一命的那种式样的羽毛,只不过颜色更绚烂些。
长案右侧,有一张帷幔垂落闭合的木床,那帷幔很蓝,像晴朗的天空。
床上隐约有个人影,盘坐着。
此时祁明确定,说话声就是从帷幔里发出来的。
“老婆婆,谢谢你白天的救命之恩!”祁明说着哐当一声跪了下来。
“哟,算你还识相……不过你该不是为这个来的吧?”帷幔中人讥诮。
深更半夜,翻窗入户,说是来道谢,未免太过牵强。
祁明正不知该如何表明来意,对方又接着说道。
“你是为那曲子来的吧?”
祁明怔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不瞒婆婆,我确实是为那首曲子来的,不知道那曲子是什么人所吹奏的,能否让我见上一面?”祁明恳求。
“哼,想得美,凭什么?”那蓝色帷幔微微摇曳。
“婆婆,这对我很重要,我求求你了!”祁明郑重地叩首,木地板被敲得哐哐响。
或许是被祁明的诚意打动,帷幔中的人退了一步。
“如果你能说清楚为什么重要,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当然,这话语中的戏谑成份,祁明并没能听出来。
“我有位朋友最喜欢用竹叶吹奏那首曲子,而且我以为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会,所以当我在船上听见它时,我以为是她,虽然她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我想要证实一下,不然死不瞑目……因为她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甚至超过了我的生命……”
祁明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说到最后,有些哽咽。
“是吗?那他是男是女,是你什么人,为何你会觉得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呢,你能不能说个清楚?”听者有些不悦道。
祁明赶紧补充:“她是个女孩,我的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至于我为什么会认为她不在人世了,则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呗!”帷幔中的人蛮横要求道。
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虽然祁明几乎每天都会想起那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景,孤独地咀嚼那份如刀割的痛苦,但让他说出来,却需要另外一种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