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断
第二天上午，赵不凡去旅行社把工作辞了，下午窝在家里上网看招聘启事，看到天河一家动物药业公司招质检员，他将公司地址和电话记在一个小本子上，然后打电话过去问，对方让他第二天去公司面试。挂断电话后，他将他的毕业证找出来，又配好面试要穿的西裤和衬衫。看看时间，徐夏熙快下班了，他赶紧去厨房做晚饭。
晚饭后，两人出去散步，有一段时间没散步了。八月傍晚的广州酷热难当，走了一会儿便出汗了，赵不凡提议：“我们去逛超市吧，蹭蹭空调。”
“好啊。”徐夏熙说，“正好酱油没有了，顺便买瓶酱油回去。”
超市人很多，有些是真来买东西的，但是像赵不凡他们这样来蹭空调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在超市慢慢地逛了一圈，一个小时也就超不多过去了。赵不凡和徐夏熙买了一瓶酱油出来，慢慢往家走。回家刚换好拖鞋，赵不凡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赵不凡从裤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对徐夏熙说：“是韦婷婷，我前女友。”
“接啊。”徐夏熙满不在乎地说。
“喂，婷婷，你有事啊？”赵不凡温和地对着电话说。
“不凡，”韦婷婷的声音传出，徐夏熙也听到了，赵不凡开了免提。“九寨沟地震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你那天在不在九寨沟啊？我都快担心死了，看你朋友圈也没个动态。”
距离九寨沟地震九天后打电话来说她担心死了，赵不凡和徐夏熙听着都觉得好笑，但都没笑。赵不凡说：“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韦婷婷沉默了一会儿，悠悠问道：“你不看微信吗？”
赵不凡稍微怔了怔，然后坐在徐夏熙的旁边。“看啊。”
“那你看到……一剪梅了吗？”
“看……我听过，怎么了？”
“不是歌，是词，李清照的词，你、也是我最喜欢的李清照的那首词。”
“哦……好久不看书，都忘了。”
“不凡，你不像以前的你了。”
“毕业都八年了，八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更能改变一个人，把人变成熟，变老。”
“不凡，我知道我曾经伤害了你，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正像你说的，八年的时间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包括感情，所以我更不会奢求你再爱我，但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可怜的韦婷婷不知道她的话不仅赵不凡听到了，而且徐夏熙也听到了，还在那里悠悠地诉说衷肠。
赵不凡看着徐夏熙。徐夏熙点点头。
“好，在哪里？什么时候？”赵不凡对着电话说。
“明天中午。我等下发个位置给你。”
“明天中午我没时间，晚上吧，六点钟以后。”
“好，就这么定了。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赵不凡沉默地看着徐夏熙。徐夏熙说：“你看，我多大度，老公去会前女友，我不仅不阻拦，还支持。你说这样的老婆哪里去找？你要珍惜啊！”
赵不凡握着徐夏熙的手，说：“老婆，你知道我为什么把时间定在明天晚上吗？”
“晚上约会更浪漫呗。”
“我要带你去。”
“啊？！”徐夏熙瞪大双眼，“你不是开玩笑吧？”
“真的。”
“会不会太过分了？”
“过什么分？你是我老婆。”
徐夏熙抽出手，将双手枕在脑后，往沙发背上靠去，略想了想，说：“好，我去。”女人就是这样，对男朋友或者老公的前任永远嫉妒和好奇。
第二天，赵不凡去动物药业公司面试，因为公司刚走了一个质检员，急着招人，所以赵不凡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但他的专业还算对口，培训培训即可上岗。公司让他准备准备，下星期一上班，试用期三个月，工资不算高，但试用期满后会多些，最重要的是离家近。赵不凡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新工作，他从动物药业公司出来后，特意给徐夏熙发了个信息报喜。徐夏熙当然也很高兴，回了一条信息：必须庆祝，晚上见！
庆祝！赵不凡苦涩地笑笑，晚上不要打起来就谢天谢地了。他也不想让两个女人碰面，可是如果不这样，一方面，徐夏熙怎么会相信他？另一方面，他估计韦婷婷以后还会招惹他，只有带徐夏熙去，以此表明他绝无与她再续前缘的决心。他打心眼里不愿意伤害或者说羞辱韦婷婷，希望她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以后心无杂念地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从此各自安好。
五点钟，徐夏熙下班，几分钟后，她步出办公大楼，赵不凡已经等在外面。今天早上是赵不凡开车送徐夏熙上班后再开车去面试的。
“我要不要回去换件衣服？”徐夏熙一坐进副驾驶就问了一句。
赵不凡打量一眼徐夏熙的装束，很平常的职业装，深蓝色的半截裙配无袖白色衬衫。“不用换，这就很好看了。再说穿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徐夏熙点点头，也打量了一眼赵不凡，休闲打扮，一条灰色运动裤配深蓝色T裇，T裇的颜色正好与她的衬衫颜色相同，不知是巧合还是赵不凡刻意为之。她懒得想，对赵不凡说：“走吧，早点去，早点回。”
但赵不凡的装束还真是刻意为之。中午面试完回到家里，赵不凡便找出一件和徐夏熙的衬衫一样颜色的T裇，虽然算不上情侣装，但至少可以暗示韦婷婷：你看，我们两口子为了来赴你的约，可是精心打扮过的哦！我们是很重视这次约会的。如果只是去赴一个仅仅是同窗四载的大学同学的约，赵不凡两口子的打扮确实无可挑剔，也很尊重。
韦婷婷昨天晚上发给赵不凡的位置在白云区，也有那么远，加上下班时间堵车，开到那里少说得一个多小时。虽然明天是星期六，但是她和赵不凡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赵不凡这也不干导游了，在广州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徐翰锦下学期也大四了，戒毒也非常成功彻底，出来后再没碰过，学习还非常努力；徐爸的公司和徐妈的超市也都挺好；爷爷奶奶虽然耳朵更不好使了，但身体还算硬朗。一切都很好，所以徐夏熙想该是时候要孩子了，她打算等赵不凡上班后再跟他商量，该戒酒得戒酒，该锻炼得锻炼。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到达韦婷婷发的位置，是一家酒店。赵不凡将车停在酒店前面的停车位上，和徐夏熙下车，在车旁给韦婷婷打电话。
韦婷婷说她已经到了酒店，在二楼的包间，让赵不凡上去。
赵不凡和徐夏熙上到二楼，找到韦婷婷说的包间。在门口，赵不凡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夏熙，然后抬手敲门。
门从里面拉开，韦婷婷一脸娇羞地站在门内，身上穿的正是赵不凡买给她的那件杏色连衣裙，可是当她看到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个女人时，娇羞马上变成了微微的愤怒和失望。但她还是尽量地微笑，努力做出一个同学该有的热情：“你们好！来，请进。”然后闪身门侧，让进赵不凡和徐夏熙。待赵不凡和徐夏熙进门后，她慢慢关上了包间门。
赵不凡扫一眼她身上的连衣裙，怔了怔，随即移开目光，看向桌上，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和几样菜肴还有一瓶不便宜的红酒：她来了很久了，她一定没想到我会辜负她精心策划的这顿晚餐。
“这是韦婷婷，我的大学同学。”赵不凡把韦婷婷介绍给徐夏熙，然后又对韦婷婷说，“婷婷，这是我老婆。你叫她小熙就可以了。”
“婷婷，你好！——你的裙子好漂亮！”
“小熙，你好！——你真好看！”
“谢谢！——不好意思啊，我不想做饭，就跟着不凡来蹭吃蹭喝了。”
“哪里，本来就想请你的，又怕你不赏脸，所以没敢开口。来，请坐！既然来了，今晚必须不醉不归！”韦婷婷伸手请赵不凡和徐夏熙入座，又去门口墙边的碗柜里拿出一副碗筷放在徐夏熙面前的桌面上，这才在徐夏熙的右手边椅子上坐下。赵不凡坐在徐夏熙左手边。
韦婷婷一坐下来就去拿酒瓶：“酒已经提前开了，红酒醒一会儿好喝点。我六点半就来了，就怕你们路上堵车，菜都点的凉菜，可能少了点，要不再点两个热菜？”边给徐夏熙倒酒，边征询她的意见。
徐夏熙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已经够多的了。我不请自来，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
“老婆，说不好意思的人该是我，你不来，我非要拉你来。我就想着，婷婷肯定有好酒，我想喝，可是喝了酒又不能开车，怎么办？只好拉你来给我当司机了。老婆，你不介意吧？”赵不凡话里有话。
韦婷婷当然听得懂，她恨不得一杯酒泼在赵不凡脸上，然后转身逃离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然而，不能。即使是最后一次见面，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至少她不会再主动联系他，带着老婆来赴前女友的约会，其实什么都不用说，她都懂。不怪赵不凡，是她自己难舍旧情，非要犯贱一个劲地往上贴，贴不稳还要使劲贴。人家已经够含蓄的了，至少没狠狠把自己掼在地上，然后再使劲踩上几脚；人家不过是带着老婆来告诉你：你看，我很爱我的老婆，我不可能背着她在外面拈花惹草，更不可能离婚，我很幸福，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韦婷婷端起酒杯，对徐夏熙和赵不凡两人说道：“小熙，不凡，你们结婚我不知道，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很是遗憾。今天借这杯酒，送上我迟到的祝福，祝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说完一口干掉小半杯红酒。放下酒杯，站起来，说，“我突然有点急事，要先走一步，就不陪你们吃饭了。你们吃完再回去，别浪费了菜还有酒。”说完也不等赵不凡和徐夏熙反应，推开椅子快步冲向门口，拉开门的同时又回头说了一句“拜拜”。
“拜拜（拜拜）！”赵不凡和徐夏熙讷讷地说。
门嘭地被关上，吓了赵不凡和徐夏熙一跳，同时也反应过来。两人都沉默着，好像是做得有些过分，不然怎么办呢？爱情是自私的，婚姻是神圣的，绝不允许第三者的玷污和入侵，不管那个第三者是前任还是前前任，都不允许。——其实，爱情和婚姻里从来没有第三者；如果有，那一定是爱情或婚姻本身出了问题。
徐夏熙的眼睛湿润了，她望着赵不凡：“老公，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我看得出来，婷婷很爱你。”
赵不凡刮了一下徐夏熙的鼻子，说：“傻瓜，爱情不是慈善，是容不下三个人的。”
“我知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来，吃菜，可不能浪费粮食。酒待会儿带走。”
韦婷婷走出酒店，到车里坐下，开始删赵不凡的微信和电话，并退出大学同学群。是自己自取其辱，她在感到难堪的同时也有些欣慰，他很幸福，他应该幸福，祝福他！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八年前，她伤了他一次；八年后的今天，他伤她一次，扯平了，以后谁也不欠谁了。她深吸一口气，启动车子。
从此，她再没找过赵不凡，也没再参加过同学聚会，彻底从赵不凡的生命中消失了。
而赵不凡也在当晚回家后删掉了韦婷婷的一切联系方式，也没再参加过同学聚会。断，就应该断彻底。韦婷婷的头发尖都在告诉他，她不幸福，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能怎么办？！他不能同时给两个女人幸福。他拥着徐夏熙倚在阳台的栏杆上，说：“老婆，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鱼和熊掌。”徐夏熙笑着说。
“你太贪心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人都是贪心的，就不许我贪心一次啊。”
“熊是国家保护动物，我们可不能犯法。”
“那鱼和鸭掌。”
“这个可以有。”
他们会心一笑。
夜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