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万能的朋友圈
“小锦,下来吃饭了。”徐夏熙站在楼梯口仰头朝楼上喊。没有回应,小锦也许没听见。她噔噔跑上楼,敲了敲徐翰锦的卧室门,“小锦,吃饭了。”轻轻推开门。
徐翰锦在学习,回过头来朝徐夏熙笑道:“姐,人家都趁假期到处去玩,你倒好,回娘家宅着。”
徐夏熙走到徐翰锦的书桌前,探头看徐翰锦的课本:“你不一样宅在家里。”
徐翰锦收起课本,拿起手机:“我不敢出去玩啊,落下的课还没补完呢。这学期我的目标是拿奖学金。”
“好,有志向。你要是能拿到奖学金,姐姐我请你吃大餐。”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姐弟俩击掌为誓。
“走,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再接着学习。”徐夏熙伸手拉徐翰锦起来。
徐翰锦站起来,跟在徐夏熙身后往楼下走,眼睛却盯在手机上:“不出去玩一样可以欣赏美食、美景甚至美人,他们累成狗拍照片发朋友圈,却饱了我们这些宅男宅女的眼福。姐,你说谁幸福?”
徐夏熙回头瞅了徐翰锦一眼,不屑地撇撇嘴:“朋友圈的风景勉强可以看看,人就算了吧。美颜,P图,个个美若天仙,貌比潘安,比假冒伪劣产品还要假冒伪劣;要么就是炫富、炫老公、炫老婆、炫孩子,炫一切能炫的东西;要么就是点赞、投票、砍价,还有微商一大堆;我现在都懒得看朋友圈。”
徐翰锦理解地笑笑,没出声,手指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猛然,他顿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白天见了鬼似的不敢相信。他把照片点开,放大;没错,真真切切的是赵不凡,只是比本人更加英俊,那张熟悉的脸在一对年轻情侣的头上冒出来,尽管只是侧脸,但异常清晰,连略显慌张的神情都被拍得明明白白。那伏在他肩头的女人是谁?徐翰锦迷惑地看着姐姐一尺之遥的背影。他又低下头去,将照片保存起来,然后退出朋友圈。
“姐,我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他们已经走到楼梯的中间,徐夏熙回头看了弟弟一眼,笑道,“怎么,想你姐夫了?”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你姐夫这次带团可不同往日。”
“哦?”
“他们大学同学聚会,旅游聚会,到九寨沟,你姐夫当他们的导游。你说是不是挺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同学聚会,那那个女人是他的同学?恐怕不止同学那么简单。徐翰锦犹疑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姐姐,心不在焉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入夜,同学聚会才真正开始。
他们买了三箱啤酒搬到赵不凡的房间,将床推至墙边,空出的一大块地板上铺上床单,上面摆上用快餐盒打包的各种卤菜还有一些袋装的零食及带壳的炒花生,十几个同学盘腿围坐,颇像读书时代的野餐,只是场地换到了室内,倒平添出几分暧昧的氛围来。
酒杯在这时候显然多余,人人一瓶啤酒,对瓶吹,喝起来也更痛快。女生也一样,酒桌(此时是地板)上男女无别,都是一张嘴一个胃外加一个肚皮,平等,要体现绝对的平等。武侠小说中的大侠女侠,喝酒就从不扭扭捏捏,不是整碗干就是抱坛痛饮,行走江湖,喝酒都不痛快,干什么还能痛快?!
“来,为我们毕业后第一次同学聚会,干!”王老板高举酒瓶,在自己头顶前方的空气中画了一个圈。
“干!”
“干!”
“干!”
“……”
一只只酒瓶忙乱地交相碰撞,从瓶口溢出的泡沫、液体沿瓶身下流,流至瓶底,匆匆投入底下菜们的怀抱。
赵不凡皱了皱眉,提醒同学们:“我们尽量不要太大声,吵到其他的游客休息不好。”
声音小了一点,都是大学生,素质还是有的,只是久别重逢,神经兴奋不那么容易控制。
都仰头喝酒,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灌,自己灌,灌下去的也不是酒,是同学的情谊。
赵不凡喝下小半瓶,不经意地看向对面的韦婷婷。韦婷婷优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虽然也像其他同学一样席地而坐,却腰板挺直,颇有高人打坐的架势。韦婷婷没有看赵不凡,眼睛虚虚地望着面前的菜,也许她感应到了赵不凡的目光,眼睛眨了两眨,但没有回视赵不凡。在人群中,她从来不想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况且大家都知道她和赵不凡有那么一段过往,她不想同学聚会成为她和他的专场,给他们机会打趣她甚至嘲笑她。因此尽量低调,连动作表情都谨小慎微,希望他们可以忽略她的存在。
王老板已经灌完一瓶,放下酒瓶,犀利的眼神扫视同学们的酒瓶。
“韦婷婷,你怎么回事?不够意思啊!”
“我实在喝不了。”韦婷婷羞红了脸,嚅嗫道,“再说,我今天……不方便。”
不方便——这是女人在酒桌上的免死金牌。三十岁的王老板自然懂,在坐的都懂。谁还会强迫“不方便”的女人喝酒?!尤其是冰啤酒,稍有人性的人都不会。王老板当然不是稍有人性,而是很有人性,他转向赵不凡,故意眨巴眨巴眼睛:“不凡,体现同学友情的时候到了。”
赵不凡尴尬地吞了一口口水,不服地说:“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要我来体现同学友情?你来。看你的啤酒肚,不喝啤酒对不起啤酒肚这三个字。”
“不凡自己的酒还没喝完呢!他估计也‘不方便’。”一个男生调侃道。
王老板更来劲了:“嗬,你小子!赵不凡,当年的你也是一条汉子,怎么几年不见变得娘们了。——快喝!”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韦婷婷也跟着笑。
赵不凡本想搬出百试不爽的那一招——要孩子。但最终没说,默默地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地把剩下的大半瓶啤酒灌了下去。
“对了嘛,这才是我们认识的赵不凡嘛。”王老板拿过韦婷婷的那瓶啤酒,一下顿在赵不凡面前,“来!”
赵不凡看了一眼韦婷婷,抓起酒瓶又一口气灌了下去。在他放下酒瓶的那一刻,掌声雷动。
“小声点!”赵不凡打了一个酒嗝,再次提醒大家。
“嘘嘘嘘!”一片小声的神秘的“嘘”声代替了刚才的掌声。
“好,接下来随意,离天亮还早,我们慢慢喝慢慢聊。”王老板领导风范十足。
同学聚会回忆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一年级刚开学那会儿,不凡一口东北话太有感染力了!我们寝室几乎都被他带偏了,人人都会整几句东北话。”
“东北话好学,比广东话好学多了。我从上大学到现在,十二年了,还不会说广东话,只勉强能听懂。”
“有一次,我们寝室半夜溜出去喝酒,结果刚下楼就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害得我们赶紧又往寝室跑。”
“是,从那以后,我们就再没半夜出去过。”
“广东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出太阳就出太阳,说下雨就下雨,变脸比翻书还快。”
“大三重阳节去登白云山,在山上野餐,那次是最痛快的。”
“年轻就是好,玩通宵,第二天照样上课。”
“说得你现在好像老了似的。”
“比那时候老。”
“废话!”
“你们知道吧?听说李远被抓了。”
“因为什么呀?”
“据说是他女朋友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被他发现了,然后把那男人打了一顿,打成了重伤。”
“看不出哎!李远那小个子。”
“个子再小,他也是男人。哪个男人喜欢戴绿帽子?!”
“是啊!”都唏嘘不已。
啪的一声,赵不凡用牙齿开了一瓶啤酒,举瓶:“来,为李远喝!”
“为李远喝!”男同学们附和道。
女同学们则有些怨恨地看着他们发疯。
灯光下,空酒瓶越来越多,脸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迷离,渐渐地只剩了自己一个在海上漂流,浪涛翻滚,晃荡得厉害,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也安静了。
还有一个清醒的韦婷婷,她轻叹一声,起身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东倒西歪的同学,不由得生出万千惆怅。
呼噜声,放屁声此起彼伏,在静谧的夜里刺耳惊心。韦婷婷走过去,轻轻推赵不凡,烂醉不醒。她无奈地叹一口气,拿起坤包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赵不凡抬起头来,霎时清醒。
他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具具烂醉的身体,到洗手间去洗澡。洗完澡,又再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具具烂醉的身体,到床上睡觉。
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反而越来越清醒。“哪个男人喜欢戴绿帽子?”他那算绿帽子吗?不!是不够爱。所有的绿帽子就像所有的离开一样都是因为不够爱。或许绿帽子的爱还有那么一丝丝犹疑;而离开则是彻底不爱后的决绝。是彻底不爱了吗?为什么时隔八年依然还会有心痛的感觉?!不要想,不要想,他使劲抱住脑袋,可是无济于事!
八年前的八月,那个夜晚——
赵不凡若无其事地做饭,吃饭。饭菜摆上桌的时候,他甚至还礼貌地请女朋友一起用餐——一碗白米饭,一碟素炒大白菜。女朋友看了看饭菜,娇嗔道:“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也不买点肉吃。”说着过来蹲在赵不凡的身旁,手搭在他的大腿上,仰脸对他说,“不凡,我以后可能都不回来吃晚饭了。”
“嗯。”
“你不问问为什么?”
“不想知道。”
“那这些衣服你也不想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想。”
“赵不凡,”女朋友呼地站了起来,“你知道吗?你永远温吞这一点让我很受伤,也或者你根本就不够爱我!你是不是以为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赵不凡将碗里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又盛了一碗饭,将碟子里剩的一点菜连带汤汤水水全部倒进饭碗里,用筷子拌匀,一口一口地吃进肚里,默然无语。
赵不凡的气定神闲终于激起女朋友的爆发,她一把抓过碟子,狠狠掼在地板上,瓷砖与瓷碟碰撞出清脆但不悦耳的声音。
赵不凡望了望地板上的碎瓷片,竟然笑了笑,只是那笑那么凄楚。哪个女人不拜金?!男人也一样。不过是拜金的方式不一样罢了。他抬头看着女朋友,她生气恼怒的样子也很美。她有资本走捷径。
女朋友更生气了,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如泣如诉:“从大一我们在一起到现在,你没有送过我一样超过五十块钱的东西,我说过什么?我根本不是拜金的人,只要你好好爱我,我愿意跟着你吃苦。可是,你越来越不在乎我,我重感冒,你还去上班;我切菜切到手,你说一点点伤不算什么;我上下班挤公交挤地铁,你说人多热闹;节假日,我想出去旅游,你说那是花钱买罪受;我想吃车厘子,你说几十块钱一斤可以买多少肉……不凡,我真的累了,很累很累!生活不应该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赵不凡将碗里的最后一粒饭送进口中,缓缓站起来,收碗,进厨房洗碗,把厨房收拾干净,拿着抹布出来擦干净桌子,把桌子收起来放在靠墙的位置,然后拖出床底的行李箱,从布衣柜里找出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放进箱子,盖上箱盖。不过一只箱子。他凄凉一笑,看着床上五颜六色的时装:“这些衣服很漂亮!它们才配得起你。”
女朋友诧异地看着他:“你居然不吃醋?!”
赵不凡转过身,看着女朋友的眼睛:“婷婷,你知道我穷,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你还是跟我在一起将近四年。这将近四年的时光,你给了我很多快乐和美好,我谢谢你!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你重感冒,我带你去医院,给你买药,却去上班,是因为请假一天,就没有奖金,那一点底薪不够下个月的房租、水电、生活费;你切菜切到手,我给你贴创可贴,调侃一点伤不算什么,是怕你更加难过,其实我的心里心疼得不得了;你上下班挤公交挤地铁,我没有经济实力给你买车,只能打趣说人多热闹,心里想着将来有钱什么都不买,一定先给你买辆车;节假日,你说出去旅行,我想的是旅行过后喝白粥吃咸菜的窘迫;一斤车厘子是我们几天的菜钱,我确实觉得不吃也罢。婷婷,是我太现实,脑子里装的全是柴米油盐……这几年委屈你了!”
韦婷婷既伤又痛:“你是在抱怨我不会过日子?!”
赵不凡摇摇头:“没有。我是恨自己无能,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不凡……”
“我走了。——今后照顾好自己!”赵不凡拉起箱子往门口走。
“不凡,我还是爱你的!”韦婷婷掩面哭泣。
赵不凡回过头来,忧伤地说:“别人说:‘初恋是一场训练,成功的几率很小’。我的这一场训练已经快满四年了,是该结束了。”
“我不会忘记你的!”韦婷婷抬起泪雨滂沱的脸,喃喃地说。
赵不凡对她笑了笑,温柔地说:“珍重!”然后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而那条五百块钱的连衣裙还静静地躺在墙角的购物袋里。——
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开始了。
过后的几天,赵不凡极力躲避韦婷婷,总是以导游照顾游客的借口,跟其他的游客呆在一起。
在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吃过早饭,徐翰锦将徐夏熙拉进自己的卧室,对她说:“姐,你是不是很爱姐夫?”
“废话,我不爱他干嘛嫁给他。”徐夏熙白了弟弟一眼。
“姐,你是不是想跟姐夫过一辈子?”
“哎,你今天是不是哪里不正常?怎么说话怪怪的?”徐夏熙探身去摸徐翰锦的额头,“不会发烧了吧?”
“姐,”徐翰锦挡开徐夏熙的手,“我正常得很!”
徐夏熙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拿眼打量徐翰锦:“以前也不见你这么关心我啊?”
“关心不得讲究时机吗?”徐翰锦还没拿定主意,攥着手机犹疑不决。
“说,到底有什么事?”徐夏熙不耐烦了,“不说我下去陪爸妈和爷爷奶奶看电视去了。”作势起身。
“姐,”徐翰锦一把拉住徐夏熙,“姐,你别走。我……给你看几张照片。”
“什么照片?神神秘秘的。”徐夏熙撇撇嘴。
“姐,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还好吧?”徐翰锦说着翻出照片。
“什么照片还需要心理承受能力?我看看。”徐夏熙一把抢过手机。
徐翰锦紧张地盯着徐夏熙,手虚伸在半空,随时准备去扶倒下的徐夏熙。
徐夏熙盯着照片看了几秒钟,冷笑道:“这能说明什么?也许就是一个女游客突然头晕,你姐夫做好事借了个肩膀给人靠靠。——对了,你这照片哪里来的?”
徐翰锦放下手:“是我一个学弟发朋友圈发出来的,估计他觉得姐夫这个背景还蛮不错的。先不说这个。
——姐,你是真乐观!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靠在姐夫的肩头?”
“你姐夫喜欢做好事呗。”
“你不是说他们同学聚会吗?”
“是又怎样?”徐夏熙将手机还给徐翰锦,倔强的表情更衬出不确定。
“姐,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徐翰锦都急了,“你要是真想留住姐夫,你就得做好斗小三的准备。”
徐夏熙一下子整个人疲软下来:“如果不爱了,斗又有什么用?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不,我看姐夫还是爱你的,或许就是一时糊涂。男人嘛,喜新不厌旧。”
徐夏熙愣愣地看着徐翰锦,弟弟长大了,居然都懂得男人‘喜新不厌旧’了。她喃喃地问又或者是自言自语:“谁是新谁是旧?”
“所以我们先要搞清楚那女人是谁?是姐夫的同学还是外边的人?”徐翰锦决意做姐姐的军师,帮姐姐斗倒小三。
徐夏熙低头默想,脑子里浮现出那天晚上赵不凡怪异的举止来。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肯定地说:“是同学,而且是你姐夫的校园恋人。”
“你怎么知道?”
“那你就别管了,反正是,我敢肯定。”
徐翰锦站起来在屋里踱步,踱了两个来回,忽然走过来坐下,双眼闪着狡黠的光:“姐,你就是让姐夫太放心了,你得让他有危机感。”
“什么意思?”
“你让他有危机感,他盯你都忙不过来,哪还有闲工夫去幽会。”
“危机感从哪里来?”
“他幽会昔日情人,你找小鲜肉。”
“算了吧,我可没那心思。再说如果你姐夫真走火入魔了,别说小鲜肉,什么肉都没用。”
“姐夫还是爱你的,我看得出来。”
“这倒是,我也感觉得到。”
“所以说嘛。姐,不是真的,演戏而已。”
“演戏?”
“对,演戏。”
“怎么演?”
徐翰锦神秘地笑笑,凑近徐夏熙的耳朵,叽里咕噜一阵。徐夏熙频频点头。
“好,就这么定了,我回我房间去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徐夏熙关上门,走到窗前,临窗而立,望着园里。粉红的紫荆在灿烂的阳光下开得特别艳丽,可惜花期即将终了,不免让人感到哀伤。
徐夏熙久久伫立,直到楼下徐妈喊吃午饭的声音响起,她才惊觉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当天傍晚,赵不凡带团回到广州。游客们下了车四散开去,赵不凡进了旅行社。当他走出旅行社时,已是华灯初上。他正要去赶公交回家,突然从阴暗处走出一个女人,挡在他的身前。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定睛一看,原来是韦婷婷。
“婷婷,你还没走?”
“我在等你。”韦婷婷望着赵不凡,“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我还没吃晚饭呢。”赵不凡挠挠头。
“我也没吃,那我请你吃饭吧。”
“我给我老婆发了信息说回家吃饭。”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跟你说说话。”韦婷婷几乎在恳求,楚楚可怜。
“好吧。”赵不凡的心瞬间软了,掏出手机,“我发个信息回去,就说临时有点事,不回去吃饭了。”
韦婷婷安静地等在一边。
“好了,走吧。”赵不凡发完信息,抬起头来,说,“我请你。西餐还是中餐?”
“中餐吧。不过是我请你。”
赵不凡不再做无谓的争论,说:“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音乐茶餐厅不错,你看?”
“都可以,我无所谓。”
赵不凡说的音乐茶餐厅距离他们此时站的位置不过两百米左右,他们于是走着去。
进去餐厅,他们选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面向而坐。
客人不多,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人吃着聊着,聊的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校园趣事,谁都不去触碰心照不宣的话题。
菜吃去一半,话题依然还在围绕校园进行。“那时候我们寝室对网络小说迷得不得了,整晚整晚躲在被窝里看,第二天个个一副熊猫眼,现在想想都可怕。”
“是啊,”赵不凡接过话题,“我们寝室一样,不过是打游戏,通宵达旦的打。”感慨道,“年轻就是作死,想想也是命大。”
“你还不到三十。”韦婷婷猝然说道。
“啊?”赵不凡一怔,笑道,“是,还差几天。”她还记得他的生日,他有些感到意外。
说完这句,仿佛再也找不到话题了,都低头吃饭,沉默着。
过了一分钟,还是五分钟,抑或是十分钟,似乎不重要,韦婷婷猛然抬起头来,望着对面咫尺的赵不凡,悠悠道:“那条裙子我一次都没有穿过。”
赵不凡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条裙子,讷讷地“哦”了一声,便没了声。
“那夜你走后,我在墙角看见那条裙子,我抱着它哭了一夜。”韦婷婷的倾诉犹如山泉源源不断,“他是我的上司,四十岁,离异,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半年后,我和他结了婚,便当起了全职主妇。我每天买菜做饭,接送他女儿上下学。可是无论我做得多好,他女儿都对我横眉冷对,连叫一声阿姨也没有,都是‘哎,给我倒一杯水。哎,给我削一个苹果。’我做了一年的全职主妇,实在做不下去了,我跟他说要出去工作,他说你出去工作,谁照顾然然——然然是他的女儿。我终于明白,他婚前对我所有的好不过是想要为他的女儿,为他的家庭找一个可靠的保姆。也许是我这个保姆还合他的心意,他买了一套房子给我,做为让我留下的条件。我承认我爱财,我留下了。可是随着他女儿越来越大,越来越叛逆,对我的态度更加不好。我有时候让他管管,他就说我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没点度量;而他也对我有诸多不满,认为他供我吃住,还给钱花,又买了一套房子给我,我就应该卑躬屈膝地为他和他的女儿服务。他常常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说,请一个保姆也不用多少钱。他的意思是我这个保姆昂贵,却不称职。我后来实在忍受不了,就和他离了婚,除了那套房子,我什么也没要。离婚后,我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算高,但养活自己没问题。不凡,我很后悔。我打你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另一个人。那是三年前,你还没结婚。”
“我换了电话号码。”
“什么时候换的?”
“我走后半年。”
韦婷婷默然,他用了半年的时间等她回心转意。可是,她没给他打过一次电话。那时候,她正陶醉在另一份看似美好的爱情里。
良久,她问他:“我加你微信吧?”
“好啊。”同学式的轻松。
又沉默了一阵,赵不凡站起来,说:“我该回家了。”
韦婷婷笑望他:“我再坐一会儿。拜拜!”
“拜拜!”
结束了就不要再开始。赵不凡大步走出餐厅,家里有老婆在等他。想起徐夏熙的脸,是那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