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使续命
夏天连夜赶到明城市人类可持续发展生命健康研究中心，敲开了某间职工公寓的门，公寓主人是她的大学教授。她说声抱歉打扰后，简要说明了牛二娃的情况，“恩师，牛二娃是一个很有研究价值的医学案例，他除了刚刚抽血过多、过于忧伤以外，并没有任何疾病、没有任何外力挫伤，一句话，他的身体是完整无缺的。但是，无论我们采取各种办法施救，就是无法救活他，所以，救命要紧，学生才深夜造访，恳请恩师指点迷津。”
“是否做过脑死亡的确认？”
“做过。通过医院的设备进行检查，的确可以判定他已经脑死亡，但是，我还用了您的独门绝招进行了重新复核，果然发现他还有救活的希望。”
“你想打‘天使一号’的主意？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
“恩师，我知道，您最新研发的‘天使一号’试剂还未正式获批，仅仅在理论上可以延续一个人七天的生命，一但冒然用于临床试验，将会承担很大的法律风险。不过，您放心，牛二娃按照常规判断，已经是个死人了，并且，他还有‘遗体捐赠’的思想觉悟和奉献精神，我这么做，完全符合医学道德，也算是为了医学界的发展，做出一点小小的成绩吧。”夏天敢于担责，理由充分。同时，她还藏有一颗私心，就是希望不择手段，救活牛二娃，哪怕只有理论上的七天时间，也是有可能帮助那对可怜的情侣、完成传宗接代的夙愿。
“我没看错你，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此事一了，回我的研究中心上班吧，我需要像你这样敢于尝试的人才。”
“恩师，此事容学生另行汇报。眼前，救人要紧，我就不打扰您老休息了，再见。”夏天担心迟则生变，立即取走了“天使一号”试剂。
她赶回医院时，天已大亮，发现那辆殡仪车在半途又折返回来了，值班医生正在指挥工作人员，把牛二娃搬到何花儿的旁边。司机双手合十，默念道：“阿弥陀佛，你俩儿真是生死一起啊。”
“住手！”夏天见状，立即上前阻止，并装模作样对牛二娃进行了常规检查。
值班医生大声喝斥道：“夏天，你疯了吗？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还检查什么？”
夏天没有理会值班医生，而是很自信地对工作人员说：“对不起，他并没有死，麻烦你们把我送回去。”
“可能吗？”值班医生不信，出于严谨负责的态度，也对其进行了检查。当他正准备嘲笑夏天学医不精时，却发现牛二娃的眼角淌出了一滴热泪，吓得连忙后退，虚张声势道：“夏天，你已经过了实习期，属于正式执业医生了，没人再为你垫背，所以，你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全责，哼！”说完，转身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换好便衣，下班了。
“我是他的责任医生，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夏天没有退缩，亲自把牛二娃再次送进了抢救室。
所有护士硬着头皮跟在夏天的身后，手指在打颤，心想：牛二娃已经死了，夏医生居然要救一个死人，太晦气了。
夏天看出了大家的顾虑，说道：“姐妹们，我不会害大家的，都出去吧，所有责任，我一肩承担。”
“谢谢夏医生。”护士们一窝蜂逃出急救室，都下班走了。
刚来上白班的医护人员听说了夏天的事情，担心招惹麻烦，纷纷有意识地绕着走，不想和她发生任何瓜葛。
抢救室里，剩下忧心重重的夏天，和一动不动的牛二娃，时间仿佛停止不前，整个空间出奇的安静。她暗暗叫着劲，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话自己，就算自己将被遗臭万年，今天偏就豁出去了，一定要把死马当做活马医。牛二娃，你一定要活过来啊！
在夏天离开医院期间，负责护士联系过牛二娃的车队长老桂皮。老桂皮来医院的速度很快，不过，他不是来为牛二娃善后的，而是直接去停车处，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把牛二娃驾驶的的士车送到洗车场，里里外外洗涮干净后，送回了公司。
做好复活相关准备工作后，夏天紧张到眉头冒汗，提心吊胆地为牛二娃注射了“天使一号”。慢慢地，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上也出现了惊喜之色。
因为，牛二娃原本已经僵硬的身体，正在开始软化，局部皮肤也有了活人的光泽，四肢逐渐恢复知觉。他就像做了一个梦，实然精神抖擞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竟被五花大绑在了手术台上，感到很惊讶。他再左右看看，并没有任何发现，突然，听到了脑后方有人说话：“你，醒了？”
牛二娃吓得浑身打颤，惊恐地问道：“你是谁？别在背后吓人。”
夏天担心牛二娃被注射天使一号后，会产生暴力行为等不良反应，所以才把他绑了，再躲到他的脑后，偷偷观察着。此时，见他神志清楚，并无异样，她才大笑着绕到他的右侧，问道：“哈哈哈，你不认得我了吗？不会是失忆了吧？”
见到了夏天，牛二娃突然明白了，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伤心地说道：“记得，你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夏天夏医生，就算化成灰，我是永远都认得的。”
“这话，听起来是在责怪我，对吗？”夏天小心地问道。
牛二娃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我的车呢？”
“啊？”夏天冷不防被问住了，想了想，说道：“你复活后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关心你的车，很意外啊。”
“那我应该关心什么？”牛二娃很生气，说道：“我知道你们把何花儿送到殡仪馆去了，所以，我要开车过去陪她，不可以吗？”
夏天猜得没错，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外表粗犷，内心却很细腻，是一个性情中人，生死都围绕着何花儿打转儿。她很欣赏这样的男人，看来，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起码延续了他七天生命，应该能活出像样质量的七天，于是，她很负责地说：“很抱歉，你现在的状态还不稳定，暂时不能离开医院。”
“快放开我，否则，我跟你没完。”牛二娃想挣扎，发现自己却没有半点力气，但是，他嘴上功夫不减，大吼起来，“我要告你，非法拘禁；我还要告你，手术失误，害死了何花儿。夏天，你赔我一个何花儿，赔我一个孩子……”
夏天耐心地听着，没有插嘴。等对方说得口干舌燥、筋疲力尽时，她才解释道：“我很理解您痛失至亲的心情，但是，您必须面对现实，好吗？您知道何花是怎么死的吗？第一，她遭到轿车的猛烈撞击，受伤已经很严重了；第二，你擅自逞强，争分夺秒把她送到医院，却对她的内脏造成了二次损伤；第三，她进手术室之时，虽然还有体温，但是，已经出现了脑死亡的症状，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我害死了何花儿吗？当时，当时我再不送她到医院，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医生，你知道吗？”牛二心酸地问道。
“所以，你是情非得已，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
“不，你不理解我的心情。”牛二娃摇摇头，说道：“我原本能和何花儿一起死的，是多好的事情啊！你为什么要救我？现在，何花儿和我阴阳两隔，真不知道她有多难过？夏医生，其实你是在害我，知道吗？与其救我，还不如用救我的方法，救何花儿，我宁愿她永远活着，啊……”
牛二娃长叫一声，晕死过去。
夏天发现牛二娃已经大汗淋漓，似乎处于虚脱状态。她按照教授的要求，立即给他灌入大量淡盐水，不一会儿，他苏醒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不再说话了。
“我不得不再解释一下，何花儿已经脑死亡，而且内脏俱损，生命体征具有不可逆转性。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辆轿车，如果发动机和电脑芯片在报废的情况下，这车还能叫住车吗？对，这车就是报废车，绝无修复可能。而你，情况完全不同，你的身体条件非常好，只是因为出现‘血管迷走神经性晕厥’，加上一心求死，所以，你的生理功能一直遭受着巨大的压抑，强迫大脑进入深度休眠状态，十分接近脑死亡的特征，直到演变成真正的脑死亡。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确已经死了。”
“我们研究出了新型药物‘天使一号’，你是临床医学使用第一人。理论上，她能延续你七天的生命，相当于重新组合你的身体资源，激发你尚未开发的潜在能量，在未来的七天时间内，你就像一盏灯，会充分燃烧，直到油尽灯枯。为什么能促使你死而复生，这个理论很复杂，有机会的话，再慢慢解释给你听……”夏天一口气说了很多，见牛二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徒手测试了他的脉搏和体温，一切正常，才放心下来，继续说道：“我是一名临床医生，你是我的病人，我们是医患关系，所以，我有必要提醒你，接下来，我将尽到医生职责，对你的心理、生理、行为特征等方面，实施全天地跟踪观察记录，希望你能积极配合，听明白了吗？”
“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我已经成了你们的小白鼠，对吗？”牛二娃突然问道。
“这不一样。”夏天连忙解释，“首先，我很敬重你做出‘捐赠遗体’的行为，所以，我基于此，才决定使你复活的。当然，你有选择放弃的权利，还可以去法院告我，我绝不阻拦，为了人类的医学事业，我甘愿承担所有法律责任。”
“我已经生无可恋，多活一分钟都是浪费，居然要活七天，你们太残忍了。”
“你的想法的确很另类，”夏天在想，怎么才能说服他完完整整地活够七天呢？她实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说道：“很抱歉，在你处于死亡阶段，我已经看过了你的日记，当时，虽然无法征求你的同意，但毕竟是不礼貌的行为，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不过，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和何花儿都是孤儿，你们相依为命，恩爱有加，下个月正准备旅行结婚；并且，何花儿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你俩很爱这个即将来临的孩子，对吗？”
牛二娃听了，已经泪眼朦胧，伤心道：“可惜，这些都是一场梦，转眼便成空。”
夏天接着说：“你俩的生活圈子很小，小到手机通讯录里仅仅存了你俩彼此的名字，再容不下他人；你俩却又很了不起，自己宁愿缩衣节食，也要资助了一名叫做‘小猫’的女学生，从不间断，对吗？”
“何花儿常说，咱们都很眇小，小猫的事情，不足为道。”牛二娃听了，心里暧暧的，居然差点把小猫忘记了。
“无论如何，你总不希望给小猫留下太多的遗憾，对吗？如果可以，你更不希望自己和何花儿‘传承香火’的夙愿落空，对吗？”
“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实现传承香火的梦想，牛二娃的内心一万个愿意，可是，他觉得一切都晚了。
“你听过‘人定胜天’吗？”夏天问道。
牛二娃苦笑道：“我倒觉得，你要我‘逆天’，就七天时间，还能做些什么呢？”
夏天看看精致的女式手表，说道：“不，你是早上七点活过来的，现在是八点，就是说，你的生命已经白白流失了一个小时，现在还剩一万分钟。所以，我希望你能倍加珍惜所剩无几的分分秒秒，好吗？只要合理利用好，你还是有机会弥补很多遗憾的。”
一万分钟，牛二娃真能弥补自己多少遗憾呢？比如，何花儿还孤独地躺上殡仪馆里；比如，自己传宗接代的毕生梦想；比如，远在海外参加全球奥数竞赛的小猫……他想，在急救室的谈话，也许是夏天为了完成医生的神圣使命、所采用的攻心计，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的一种完美说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