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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坦白承认——无疑带有过分的自我宽容——这种种围绕一个固定概念的散漫思想和这在梦想时涌现的阵阵疯狂之后,请允许我指出这些思想在我治学生涯中所占有的位置。
假若我必须对这个不规则而艰辛的生涯作出总结,而这生涯由不同的书籍所标记,那最好是将它置于相反的阴性及阳性的象征下,置于概念与形象的象征下。概念与形象之间不存在任何合题的,其间也没有演变关系;尤其是那一贯所说的,但从未发生过的演变关系,心理学家用以使概念从众多的形象中演变出来的关系,将其全部心智献给概念的人,将其整个心灵献给形象的人,清楚地知道概念与形象的发展是在精神生活的两条不同的路线上出现的。
或许,最好是使概念活动与想象活动之间的对立激化。总之,倘若要使这两者合作,只能落得没趣。形象不能为概念提供素材,而概念倘若赋予形象以稳定性就窒息了形象的生命。
我也无意以混乱的妥协削弱理智与想象的明确之极性。从前我曾认为应写一本书为处于科学文化中的形象驱魔,因为这些形象声称能产生并支持概念。注2一旦概念开始其基本活动后,就是说当它运转于概念的场地时,运用形象将是多么柔弱——多么女性的表现!在理性思想这一强劲的织物中,就介入了中间概念,即只在其理性关系中具有意义及严密性的概念。我们曾在《应用理性主义》一书中列举这类中间概念的例子。在科学思想中,概念越脱离任何附带形象,越有利于运转。科学概念在其充分活动中摆脱了其发生演化的全部缓慢进展,因此这种演化属于单纯的心理学。
注2 参见La formation de l'esprit scientifique, Contribution à une psychanalyse de la connaissance objective, Paris, Vrin, 3e éd., 1954。
知识每次取得具有建设性的抽象化后,其雄健性就有所增长。这种进行抽象化的行动与心理学著作的描述颇不相同。数学中抽象思想的组织力量很显然。正如尼采所谓:“在数学中……绝对知识纵情欢庆其佳节。”
热衷于理性思想的人能对非理性主义者所散布的烟雾无动于衷,后者试图以烟雾在紧密组合的概念闪耀出的光明周围散布怀疑。
烟与雾,这是阴性的反对。
但是,反言之,在表述对形象的忠实热爱时,我也并非应用大量概念研究形象的人。理性主义的诗评永远不能引人入胜,达到诗的形象所形成的中心所在。我们必须避免像催眠术家支配梦游者那样,对形象颐指气使。要交上捕捉形象的好运,最好追随梦游般的梦想,如诺迪埃一样,聆听梦想者的梦呓。形象只能通过形象来研究,把形象作为在梦想中的会聚进行梦想。所谓对想象力做客观研究是无意义的,因为只有在欣赏形象的情况下才能获得它。而将一形象与另一形象相比较时,已可能失去分享形象的独特性。
因此,形象与概念形成于心理活动的那相反的两极,即想象与理性的两极。在它们之间,相互排斥的极性在起作用。这与磁性的两极毫无共同点。在此,两极并不相互吸引,而是相互排斥。假如我们既喜爱概念又喜爱形象,那么必须以两种不同的爱来爱这两种心理功能:心理的阳极及阴极。我对此领悟太晚。我对在形象与概念交替的工作中的良好意识认识得太晚,这是两种不同的良好意识:白天的意识和接受心灵黑夜一面的意识。在终于认识我的双重天性的良好意识后,为使我能享有这双重的良好意识,我应该能再写两本书:其一应论说应用理性主义,其二则应叙述活跃的想象力。无论作品多么不足,良好的意识对我来说,是一个充实的意识,它从来不是虚空的,是工作直到最后一刻的人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