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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带着偏爱沉湎于对语词这样的梦想时,在阅读中巧遇一位爱幻想的同伴真是令人欢欣鼓舞。最近我读到一位诗人的文章,他在从心所欲的高龄,具有远胜于我的胆识。每逢一词开始在其实体中梦想时,他就一反任何实际用法,将之置于阴性类。埃德蒙·吉利雅认为,首先是“寂静”这一词,他梦想着从其阴性本质中感受它。在他看来,寂静的性质是“很女性的;它应让任何话语深入其中,直至言语的内容……”这位诗人说,“我真难于将语法规定为阳性的冠词保留在寂静前”。
也许,因为寂静这词被用于命令式,它才染上阳性的冷酷生硬。教师说:静一静!因为他要求学生抱着双臂听讲。然而当寂静给一个孤独的心灵带来安宁时,人们清楚地感到寂静正准备着宁静的“阿尼玛”的气氛。
心理学研究在此遇到取自日常生活的证明的阻挡。将寂静描绘为一种充满敌意、积恨、气恼的退避是太容易不过的事。诗人要求我们舒畅地梦想,超越这种种心理冲突,超越分化了不善于梦想者的心理冲突而舒畅地梦想。
人们清楚地感到,必须越过一种障碍才能逃避心理学家,才能进入不“被观察”的领域。在那领域中,我们不再把自己分裂为观察者及被观察者。这时梦想者完全融入他的梦想中。他的梦想是他的寂静无声的生活。诗人要传递给我们的正是这无声的寂静。
幸福的人是那些经历了这样寂静无声的夜晚的人,幸福的人是那些能回忆起这样的夜晚的人,那时,寂静本身就是心灵交融的象征!
弗朗西斯·雅姆在回想这样的时光时,带着无限温情写道:
在你一声不响的时候,我对你说:别作声。
那时,那漫无计划的梦想,没有往事的梦想展现出来,整个地倾注于寂静与阴性安宁中的心灵的交融。
在寂静一词之后,埃德蒙·吉利雅以阴性的梦想围绕的另一词是空间。他说:“我的笔撞到那个冠词,它卡住迎接我们的空间的入口。空间被颠倒为阳性有辱于它的丰富性。我的寂静是阴性的,因为它与空间具有同样性质。”
在两次抖掉语法常规后,埃德蒙·吉利雅找到了寂静与空间相互支持的双重阴性。
为使寂静更好地保留在阴性的领域,诗人要求空间成为一个羊皮袋。他将耳朵伸向羊皮袋的开口,以使寂静让他听到阴性的喧哗。他写道:“我的‘羊皮袋’是一个巨大的监听口。”在这样一个监听口中,某些声音即将产生,从寂静与空间极其女性化的繁殖力中产生,从空间无声的宁静中产生。
埃德蒙·吉利雅有关诗的沉思的著作,其书名是——阴性的胜利——《羊皮袋的复归》。
精神分析学家将会不假思索地对这样一首诗加上“返母倾向”的标签。但是词的柔和作用却并未在此泛泛的决断中得到解释。假若只是“返母倾向”的问题,那如何解释要转变母语的梦想呢?或者,如何解释来自恋母的如此古远的冲动,能在诗的语言中起如此建设性的作用呢?
研究古远渊源的心理学不应过分使用当前的人的心理学观念,当前的人处在他的语言中,生活在他的语言中。无论诗的梦想古远的源头在何处,它同时也产生于语言的生气勃勃的力量。表达方式对所表达的感情又反过来起了强烈的作用。当精神分析学家仅满足于以“返母倾向”,返回某些在表达中不断增加的谜作为回答时,他就不能帮助我们去体验语言的活力。这种活力存在于细微差别中,是通过细微差别才得以存在的说话的活力。我必须更多地梦想,在语言的活力本身梦想,才能感觉人类如何能够,按普鲁东的话来说,“将性别赋予他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