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观察者
置业无底洞,服务无极限。
无底洞公寓的广告语,其真实性堪称业界翘楚。在此置业的人,钱包就像是开个了无底洞,挣多少钱都得搭进去。后半句也极真实,因为无底洞的母公司就叫无极限。
“嘿,这里就几栋小楼,哪里有无底洞了?”
“这儿以前有个洞,后来塌了——呸!我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我就让你看看六楼那个女人在不在,你到底行不行!要我的神念在,早都看清楚了。”
“你怎么比我话都多了?”
葛还婴当即不再说话,被话痨说多话,那是何等的耻辱。
过了午夜,气温转凉。葛还婴没了真元,光着膀子便觉得冷了,不由抱住膀子,用手摩擦大臂。
张衢亨在飞鸢三号的储物箱里捣鼓,取出一只黑色的机械鹰,做得极其精致,连羽毛都是金属叶子精雕细琢到每一根细绒。打开开关,机械鹰振翅高飞,模样和活物几乎没有区别,包括个性也是高仿活物的。
“它还会回来么?”葛还婴望着融入夜空的机械鹰问。
“我想,它渴望自由。”张衢亨感慨。
“那他妈的有什么用?”葛还婴敲了张衢亨一记板栗,“飞剑飞起来落不下去,飞鹰飞出去回不来,你天天拿着我们的供奉,都在做这些没有用处的东西?”
张衢亨揉着脑袋说:“我现在好歹是代理天师,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动手动脚的。我天天跟观里,彬彬有礼地讲几句妈妈爱你,对方仿佛醍醐灌顶地立马掏钱,你瞧这多有爱!”
“你不要再抹黑仙宗方士了!别废话,干活!”忽然来了一阵冷风,吹得葛还婴冒了一身鸡皮疙瘩,“阿嚏!”
张衢亨露出了促狭的笑容,仿佛在对葛还婴说:“你也有今天”。他又翻出一只机械鹰:“刚才我就是跟你展示下百鹰六号的野性模式,接下来百鹰九号会向你展示百鹰系列的偷拍跟踪水平,可别眼馋哦。”
巴掌大的黑色机械鹰煽动翅膀,悄无声息地起飞了。楼内的景象透过窗户清晰地呈现在张衢亨手中的显示屏里:“嘿,旁边这大叔的大屁股让让呗,你挡住那姑娘了。”
“大哥睡觉怎么不拉窗帘呢,真低俗!”
“三楼这个小伙子大晚上还在对着电脑忙活,不知道一只手在下面忙活啥呢。”
“卧槽,猫咪,百鹰可不是家雀,弄坏了怎么办。”
“呸!”一名穿着ECCC字样蓝色制服的中年女人开着扫地车路过,鄙夷地啐道。
葛还婴脸皮子终究还是薄:“打住!我要你看六楼有没有人,不是让你偷窥的。再这样,小心我报警抓你,看老天师怎么处置你。”
张衢亨悻悻地让百鹰九号直飞六楼,围着大楼盘旋,找寻Erin孙的所在。忽然,张衢亨叫了起来:“妈呀,这是条什么生物?这么丑!”
葛还婴凑过去一看,只见屏幕里一只光秃秃的龅牙狗正冲百鹰九号吠着:“这条狗怎么那么像龚小乙?慢着!你把镜头对准卧室的床上,镜头拉近。”
张衢亨照做,屏幕上卧室的画面愈加清晰,可以看出床上一个女人和衣而卧。张衢亨鄙夷地说:“都是男人,装什么蒜啊。”
葛还婴皱着眉头,他确信那是Erin孙,也肯定孙并没有从昏迷状态苏醒过。因此,他很奇怪究竟是谁救走了Erin孙,是什么时候救走的。更重要的是救走孙的人是怎么知道她行踪的,他们绝不可能是跟踪自己发现的,那么就只剩下Erin孙和龚行慎了。龚行慎被跟踪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还有Erin孙和龚行慎的接触,就连自己也是刚刚知道的,Erin孙是没有被跟踪价值的。因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龚行慎和这些人有所联络。
葛还婴忽然想起龚行慎出现时,先是灌木丛里射出石头,然后龚行慎出现在正背后偷袭。葛还婴原以为龚行慎是事先在灌木丛里做了机关,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人协助龚行慎。告诉龚行慎通过下水道出城的,也一定是这帮人。可是,特人科不是已经解散了么?
张衢亨伸手在葛还婴眼前晃了晃说:“喂喂!你想啥呢?事先声明,我可是遵纪守法的五好青年,绝对不会和你做欺负独居少女的事的。身为男人,喜欢姑娘就要去追,追不到也不能用暴力。你知道的,强扭的瓜不甜的,要真想……嘿嘿,你带路,我请你。或者我帮你撮合刘家丫头也行,实在不行老陈家姑娘也不错,最不济王家妹子我也能忍痛割爱。王家妹子是真不错呀……”张衢亨开始回忆甜蜜的时光。
“别啰嗦,我们走!那些凡人们还没死心,又开始动作了。”
“哪些凡人啊?你说话别说一半留一半,喂喂,你别走那么快!喂喂,我的百鹰还没收呢。”
两人匆忙地离开无底洞公寓,附近的阴影里探出一个脑袋,正是刚才开车路过的中年大妈。她拉起衣领,露出衣领内侧的微型通讯器,低声说:“保洁三号报告,目标已离开监视区域,可能已经有所察觉。”
通讯器传来男人声音:“保洁三号,这里是清道七号,请结束监视,回归工作岗位。”
中年大妈追问:“可是……”
男人声音:“江湖事江湖管,这是第一原则。”
城东南,塞恩河入海口的冲积岛,因直面大海,可观海上生明月的美景,便由人取了颇具鸿钧风格的名字——明时岛。因盂兰市兼容并包的文化氛围,市内的景观、街道命名均不拘一格,诺派和鸿派的称呼并举。但明时岛是个例外,它从里到外都是鸿钧风格的。
最典型的就是岛上那处鸿钧风格的院落,青瓦白墙,霸占着全岛最佳的观沧海的位置。
院落中的正堂屋亮着灯火,主座上,葛鱼服正襟危坐。张衢亨在左手上座翘着二郎腿,葛还婴低头垂手站在右手。花白头发的管事为张衢亨奉上茶水,葛鱼服笑道:“代天师怎的忙里偷闲到盂兰来了?如果要领略本地的风光,明日我便让葛大安排。本来该由还婴带你游玩的,但他真元尚需恢复,只好委屈代天师了。”
张衢亨摆摆手说:“葛大爷不用这么客气,明天给我安排辆车,带我到大都会的高楼大厦中走走就可以了。”
又攀谈了两句,被称为葛大的花白管事带着张衢亨到客房休息。葛鱼服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把葛家脸丢光了再回来?”
葛还婴头更低了,他嗫嚅说:“父亲,我——”
“够了!”葛鱼服拍案而起,“真元耗尽,神念耗空,连道心都不必遵守了么?不要再流露出懦弱的一面,我的儿子只有七杀道心就够了。”
葛还婴抬起头,露出古井无波的面容说:“儿明白。”
葛鱼服眯起丹凤眼,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好,你的资质虽然远不如蒂落,但七杀道心亦不算弱。葛家的振兴指不上你,家族事务还是要交给你掌管的。所以,你不能再流露你那软弱的本心了,无论对谁。”
葛还婴平静地答应:“是。”
葛鱼服接着说:“今日之事,葛三和我说了,你的决策很果断,这点我很欣慰。至于败给龚小乙的事,那是情理之中的,蒂落亲自教导过的人这点实力还是有的。不过,你还是令我失望。罚你禁足三个月,反思去吧。”
葛还婴应了一声,又说:“儿刚才发现,特人科的人似乎又开始动作了。”他将自己的推测一并说给葛鱼服。
葛鱼服摆摆手说:“特人科已经解散了,就算还在,只要咱们没把柄落在他们手里,怕他们作甚!三年前的交锋,是咱们胜了一筹。”
葛还婴识趣地退下了,他恨不得杀了龚行慎,但更加痛恨在龚行慎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如果不是他们,那么,或许瓜儿不会死,或许龚行慎会水到渠成地成为自己的妹夫,和葛家一起亘古长青。
正堂屋里,只剩下葛鱼服一人。
他摩挲着右肋,那处永远无法复原的伤痕正隐隐作痛。蓦地,他的眼中填满了迫切的杀意,这是自他迎合天机道心以来,少有的情绪。
“兰如常,你究竟要拦我多久?”
与此同时,六角酒店顶层的定制观景套房里,兰如常正穿着一套丝质睡衣,正不厌其烦地烧茶、烫壶、洗茶,一丝不苟地做着每一道工序。最终,嗅着浓郁的茶香,她拈起一盏茶,就到唇边,却没有饮。她放下茶盏,到冰箱,拧开一瓶西部的牛奶,浅饮。
夜,不宜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