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浪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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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往事如烟

贾实说完,狠狠便是一拳打在了贾诚身上,他被打翻在地,却忍着痛,一声也不吭。“这一拳,是替父亲打的,昭阑祖业,贾家门楣都因你蒙尘。”再一拳,打到贾诚口吐鲜血,“这一拳,是替瑟儿打的,你身为兄长,竟然咄咄逼人,让她有家不能回。”

又是接连几拳,一拳比一拳要响,惹得那个戴着笠,躲在暗处的人,忍不住要出手了。可惜,暗处贾诚的朋友还没能出手就被人摁住了手腕,他一慌,抬眼见到的,却是风摇的笑容。

“这是替大姐打你,你能狠心到毁了青苏吴家几代人的心血,以及他们对贾家的信任。”这一掌贾实打得最狠,不要说贾诚受不了,贾实自己都累得喘起气来。“贾家还有几百口人,你歇一会儿,再打吧。”贾诚玩笑道,却早已伏倒在地,血肉模糊。

贾诚的模样真让人不忍,尤其是他躲在暗处跟了他许久的朋友。“这些人打架不好看,我们去前面的亭子等吧。”风摇伸手过去拉住他,往路亭走去,此刻天外已是红霞满天。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你说是不是,牟姑娘?”风摇斟了一杯茶给这个风尘仆仆的女子。她沉默了一阵,才将头上的笠取了下来。“风摇姑娘,星语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外人,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了很多错事,你们可以原谅他吗?”“牟姑娘,”风摇笑了笑,“你从何时开始跟着三公子的?”

“自我听说,贾五姑娘被人劫走,我就偷偷回到岷中。后来,发现他和那个灰衣人一起,我一直偷偷跟着他,没有让他发现我。”牟星语盈着泪光在为贾诚担忧。“放心,二公子他下不了手的。”

贾实好像已经用尽了力气,拳头也开始痛了,他喘了口气,然后出人意料地抽出了近旁青衣侍者的佩剑,“他们打你一拳,足以原谅你,可是...可是有一个人却不能。”贾实话罢长剑一闪,贾诚脸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贾实再反手一剑,牟星语惊呼一声,“二公子不要啊!”可是这一剑只是斩断了绑住贾诚手脚的绳索,贾实将手中的剑也扔了过去。“捡起来吧,我不能杀手无寸铁之人,今天,我要亲手为四妹报仇。”

“四妹...”贾诚苦笑一声,捡起脚边的剑,抵住地面以支撑自己咬牙站了起来。贾实退了一步,抽出另一个护卫的剑,做势自卫。贾诚并不再多言,仗剑而去,其疾如风。贾实进退有致,却徐如林。

“四妹只是一个小孩子,她做了什么事情,你非杀她不可!”贾实不再退让,招式越攻越猛。刀光剑影犹在,往事也在脑海翩跹。

那一日碧云轩中发生的事,贾诚也没有一刻忘记过。“三哥,你到底是一个庶子,难怪姚瑟看不起你,如果是我,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农家女的儿子。”“你闭嘴闭嘴!”贾诚没有去想为什么贾意一定要激怒自己,她戳中了他的软肋,愤怒压倒了他的理性,他冲过去扼住了贾意的脖子,叫她闭嘴。他手的力加重加重,贾意开始有些窒息了,他的力又慢慢减轻,他的理智又渐渐苏醒,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贾意挣扎的窒息变成了痛苦的弥留,“你...好狠啊...”

“意儿,意儿你怎么了?”贾诚手一松,便看见贾意的身体向后倾倒,贾诚近去一看,只见她的血从背后涌出,背上有一支暗箭。贾诚吓得丢下了她的身子,惊愕地向后退去。这个时候,薛建走了进来,“三公子,你杀了四姑娘。”“我没有!”“我自然知道你没有,可是二公子不会知道,五姑娘也不会知道。”薛建抖动手里的药瓶,片刻后,贾意的尸体化为了一滩血水。“你为什么陷害我?”“三公子错了,我是来帮你的。”这就是那一日碧云轩里的真相。

往事电光火石般地闪过贾诚的脑海,这么久以来,贾实是第一个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他有很多委屈,但此刻,他什么也没有说。贾实的剑刺中了他的肩膀,“我真想知道,你的血到底是不是红的。”

“三公子!”牟星语实在忍不住冲过去,想要阻止贾实的剑再刺进一分,贾实有些意外,“牟姑娘?”“不用你管我!”贾诚自己往后一退,霎时鲜血如注地溅了出来,染红了牟星语的裙摆。

贾实正当不知所措,贾诚却趁机提剑一刺,贾实不得不拉着牟星语退开,贾诚出招越来越快,仿佛想将毕生的力量都耗于剑尖。风摇与青弥交换了一下眼神,“你们去前方探探,我们稍后便启程。”

贾诚借旁边的岩石一跃而起,翻身向贾实攻来,这一招洞门打开,按理说贾实应该借机进攻才对,谁知道他向后一仰,迎合了贾诚的身姿,这招式十分花哨,江湖漂泊的牟星语有些不解。

“情诚意实,这是贾家兄弟玩闹是自创的剑法。”风摇解释道,她皱了皱眉,像是在怀疑什么。就在这时,有人出人意料地蹿出来,正是云二娘!她一掌狠狠地向贾实的后心打去,与此同时贾诚一剑从正面攻了过去,贾实腹背受敌,眼看这一次是躲不掉了。

风摇未及惊呼,贾诚的那一剑却偏转剑锋向,像云二娘刺去,云二娘猝不及防,险些中了这一剑,但她立刻躲开,反手就是三支天寰地窟的毒针,贾诚无暇多思,抱住不明所以的贾实转了半圈,这三支针插到了他身上。

“天街酥雨!”风摇高呼一身,云二娘知道这个暗器的厉害,下意识往后一退,撩起披风来挡,待她知道上当,放下披风时,贾实已经扶住了贾诚,牟星语的长鞭狠狠地打在了她身上。“死丫头!”云二娘知道风摇在诈她,又想出招的时候,风摇又高呼一声,“天街酥雨。”云二娘太惧怕这种暗器了,还是吓退了一步,青弥他们已经赶过去,护住了贾氏兄弟。

“云二娘,你还不走吗?”风摇仍站在亭中,微微笑着。

“贱丫头,我迟早要了你的命。”“我等着。”

云二娘逃走之后,贾实看见贾诚已是气若游丝,他忽然没了主意,“风摇风摇!”“我在,二公子,我一直都在。”

凤凰山不因其形其势,而是因这一丛一丛的山花而得名。此刻已是初春,而山顶上仍是不化的积雪,芙蓉令传信,芙蓉湖就在凤凰山巅。

姚瑟拨开眼前的稗草,钻进一个矮小的山洞,这是山巅之下的最后一个洞穴。洞中潮湿昏暗,不可视物,但姚瑟看来,这一切都很熟悉。她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从这座山里生长出来的似的。

天无涯点燃火褶,为她照亮洞中的东西,这里好像有一方大石,可作床,半截树桩,可做茶几,若非要在这里住上些时日,倒也能凑合,“你来过这里吗?”

姚瑟从未来过这里,但是凤凰山上的故事,她却已经听了很多遍了。

第二次去隰桑之后,南江一盗“偷”出了他这辈子最大的财富,夏绮筵甚至没有问太多关于他的过去,便跟着他,从此海角天涯。她喜欢听他流浪的故事,喜欢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江湖的纷争向来是难以避免的,追查扶苏宝藏的人也不曾放过姚天囚,相传他是唯一一个见过扶苏宝藏之后活着回来的人。姚天囚带着妻子,一路逃到了云雾缭绕的龙脊岭,暂时躲开了追兵。

在龙脊岭时,遇到绿锦红绵被他们的师父截杀,理由是他们的师父怀有私心,怕他们结合会威胁自己的地位。姚天囚这个人做很多事情都以自己的好恶为先,正值他和妻子最是情意绵绵的时候,自然见不得有人棒打鸳鸯,便出手救了绿锦红绵,可是,这竟然是姚天囚犯的最严重的错误。

绿锦红绵借姚天囚之力不仅逃过一劫,还借势除去了老门主,执掌了九环门。他们对姚天囚自然千恩万谢,请他们夫妇暂居九环门内,这一次,漂泊惯了的姚天囚不得不应承下来,因为夏绮筵有了身孕,实在不能再奔波了。

在姚天囚的敌人威逼利诱之下,绿锦红绵不得不把致命的毒药放到姚天囚的饭菜之中,他中毒之后,敌人鱼贯而入,几乎让他们命丧当场。好在绿锦心怀愧意,将毒药的分量减轻了一半,姚天囚凭借着自己的武功和意志力,带着妻子逃了出来,一路逃到了凤凰山。

姚天囚夫妇就藏身在姚瑟找到的那个山洞之中。姚天囚告诉妻子,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只需要十日,便能将体内的毒逼出来。这十日,夏绮筵都担惊受怕,怀着身孕,十分辛苦,但是知道丈夫还不至于命丧,她愿意承受这样的辛苦。

可是就在那一日,姚天囚就要大功告成之际,收了货款回家的贾信路过了凤凰山,遇到了山贼。山贼将他手中钱财抢了过来,贾信求他们不要夺走货款,“这笔货款是我们家生意的救命钱,但使今日留下钱来,他日必定十倍归还。”可山贼哪里听得,拔刀便要杀他,就在姚天囚夫妇藏身的山洞之外。

“盗亦有道,你们懂不懂规矩!”就在那一刻,姚天囚飞身下去,将贾信救了下来。姚天囚一剑划过去,在山贼脸上依次留下一道疤痕,“给你们一个教训,教你们要记得,盗亦有道,人家救命的钱,是万万拿不得的。”“是是...”山贼们跪满了一地,他们也是附近的苦出身,杀人掠货也是无常。

“你们把货款拿着,滚吧。”姚天囚此言一出,山贼们亦惊亦喜,“大侠,这...”贾信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捡回一条命,实在不能怨愤自己的救命恩人。

“等一下!”众人见到一个女子从山洞中缓缓走出,她眼中含着泪,神态平和严肃,众人都在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神采迷人的孕妇,“你们要记得,记得这个人,他是南江一盗,姚天囚。”她走到丈夫身边,含着泪微微一笑,无限温柔。

山贼们都很是震惊,纷纷惊呼,然后落荒而逃。

“筵儿,我...”姚天囚欲辩难言,她却转过身去,倚着道旁的大树,失声痛哭。那时还很年轻的贾信不知道,姚天囚只要此刻运功,毒就会顺着他打通的经脉逆行,直入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你跟我来。”“哦。”贾信虽然不知道南江一盗,但知道他武功卓绝,自然只能听命。姚天囚借贾信的力才勉强站稳,让他一惊,“大侠,您这是...”“无碍,请扶我到洞里去。”“是。”

姚天囚没有多言自己的伤势,而是将一个包袱交给了贾信,“这里面有黄金五百两和三万两银票,应该敌得过你丢失的钱吧。”“这...这太多了!”贾信大诧。“你要拿钱救命,这些钱都给你。”姚天囚将包袱推了过去。

“大侠,您...有什么吩咐?”“实不相瞒,我方才强行用力,此刻已命在旦夕,你也看到了,我的夫人即将临盆,我实在无力保他们母子平安,想将他们托付于你。”贾信想起来方才夏绮筵的反应,顿时明白了,“莫非...是为了救我,您才...可是我们萍水相逢...实在...”

“方才听你被山贼威胁,还口口声声念及妻儿父母,也不顾念自己的生死,我相信你是可托付之人。”姚天囚面色越发惨白,“南江一盗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想必也能猜到这些钱的来历。但我虽为盗贼也十分讲信用,相信盗亦有道,你是一个商人,这些钱大部分来自为富不仁的商人,你若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姚爷...”贾信深深一拜,“贾信谨记。”“筵儿,你来。”姚天囚知道,妻子就在洞门口。夏绮筵拭干眼泪,缓缓走进洞去。“这是拙荆绮筵,日后孩子出世,可以跟你姓,小兄弟,你姓什么?”

“姚爷放心,姚爷的孩子,一定姓姚。”贾信深深一拜,然后退出山洞,让姚天囚夫妇做最后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