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云还宫
青衣太监初进门时并未看清眼前情景，等到他传完口谕才看出了屋里古怪的气氛，小爵爷满眼通红揪着一个俊朗青年的衣领，而另一边的绝美女子则是满脸的疑惑神色。
“爵...爵爷...皇上的意思是请爵爷立刻前往。”他虽然也疑惑不解这个小爵爷是怎么了，居然揪着救命恩人的衣领，但是他从小就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主子们的事情不是他能知道和干涉的，所有便马上恢复了镇定继续传谕。
夜锦程不为所动，依旧揪着帝桀的衣领，但也不说话，只是瞪着那双红红的眼睛死盯着帝桀。
“爵爷...”
“知道了。”夜锦程不耐烦的大吼了一声。
“小的该死，小的知错，请爵爷恕罪。”
青衣太监被吓得立马跪倒在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起来吧，前方带路。”夜锦程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语气的不善，此时稍微用缓和了一些的语气对太监说道。
“是，爵爷请随小的这边走。”
夜锦程随太监出了屋子，就在将要走出屋内两人视线之时，他回头深深望了帝桀一眼，眼中大多是愤怒的神色，但是在愤怒之下，却还有着一丝自责。
夜锦程走后过了好一会屋内都在一片死寂之中，直到武云裳终于憋不住心里的疑惑先开了口。
“帝桀，他这是怎么了，他说的你不要命了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帝桀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看着帝桀的身影渐渐消失，武云裳脸上疑惑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惋惜之色，她轻叹了一口气后喃喃说道：“你居然就是神决剑的剑奴么，以你现在被废了十之八九的修为，强行用自己的魂力召唤神剑附灵，恐怕施展不了几次的吧，看那小子如此样子，你以前应该是已经施展过了，你这样拼命为了他不一定会觉醒的这一世，值得吗？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设计让你再施展此法，用不了几次，你就会魂力溃散灰飞烟灭，这样他就彻底落在我的手里了，到时候我父亲，我们邬家，就可以...”
武云裳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句时已经低不可闻，随后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细长的黑纸，她口中轻念着些什么，捏着黑纸的手也发出淡淡光芒，然后她抬手把黑纸往空中一抛，黑纸在空中竟然消失不见了，做完这一切后，武云裳也离开此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夜锦程呢，在跟着太监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终于来到了云还宫的主殿。
“皇上吩咐过，除了小爵爷您，任何人不得踏上这主殿台阶一步，小的也只能送您到这了。”
“好，你退下吧。”
青衣太监领命退了下去，夜锦程却没有马上进殿的打算，而是打量起了主殿前的一切。
云还宫是才修建成不到二十年的新宫殿，宫殿修建之初便遭到了大臣们的一致反对，因为皇宫内空闲的宫殿数量众多，而天都国才刚刚建国不久国力空虚，实在不宜大兴土木，而新登基的天都帝却还是力排众议下旨建造了云还宫，云还宫在当时不管是建筑材料还是施工工艺用的都是当时最好的，甚至最后装饰宫殿时里面的所有花草树木和室内陈设都要由天都帝亲自过目确认，而就在云还宫刚刚建成，众人纷纷猜测这云还宫到底是天都帝为哪位娘娘修建的，最后又是哪位娘娘有幸能入住新宫的时候，天都帝却下旨封闭了云还宫的主殿，任何人没有旨意不可靠近，这云还宫主殿一空就是十余年，直到有一天，天都帝巡游归来，竟然带回了一口棺材，他将棺材安放在了云还宫的主殿内，甚至从此把主殿当作了自己的寝殿天天与这口棺材为伴，这在当时可是震惊了整个天都国上下，对于棺材里是何人一时间众说纷纭，但谁也没有真正的答案，除了一个人，夜锦程。
夜锦程仔细打量着主殿殿门前的一切，阶陛的中间有一座和真人一样高的白玉雕像，雕的是一个身着华贵衣裳的女子，女子的姿容算不上多么的绝色倾城，但也是难得的美人了，而且雕像的眉宇之间还隐隐透着一股优雅出尘的气质，让每个看见之人更加的心向往之，而白玉雕像的身后，主殿殿门之上用金漆写着三个斗大的金字，梦云殿。
夜锦程的目光在雕像上停留良久后才轻叹了一口气后不舍的挪开，而后便直接大步走到殿门前，殿门是虚掩着的，他毫不犹豫的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和殿外的富丽堂皇完全不同，殿内的布置十分简单，甚至还透着一丝诡异，因为十分宽敞的殿内空间里，除了殿内正中间摆放着一棺一床外就只有几盏宫灯而已，而且因为照明仅仅就靠着几盏宫灯和一扇半开的窗户，所以室内的光线也是十分的昏暗。
夜锦程进门先朝着棺材磕了三次头后才对着棺材边一个站立的人影跪下叩头说道：“微臣夜锦程，叩见皇上。”
“起来吧。今日只有父子，没有君臣。”人影缓缓走到夜锦程身前将他扶起，此人影正是当今的天都帝，夜锦程的亲生父亲。
夜锦程起身看到天都帝的面容后心里不禁一颤，天都帝和他数年前见时相比，容貌显得苍老了许多，本该乌黑的头发也变得花白，原本眉眼间的威严霸气已经荡然无存，若不是身上的帝袍无时无刻不在向众人昭示着此人身份的高贵不凡，恐怕会被认为这只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普通老人而已。
“来。”天都帝拉着夜锦程的手往后殿方向走去。
推开后殿大门，出现在夜锦程眼前的是一副和前殿完全不同的景象，后殿的空间和前殿比起来足足小了一半，但屋内光线充足摆设众多，屋的一角还圈出了一个小池塘，而且除了日常的一些家具外，小到精致的木雕玩偶，大到玲珑剔透的假山都应有尽有，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大门正对的那面墙，一个和这面墙同样高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各种书籍。
“这里每样物件都是按照你母亲原来的寝殿来布置摆放的，甚至这里大多也是你母亲当年之物。”天都帝说着从一张摆满了木雕物件的桌上拿起了一对小巧精致的玩偶，玩偶雕刻的是一对牵手的青年男女。
“这对玩偶是你母亲当年亲手所雕，她雕完后分为两半，将女的一半交给了我，男的一半自己留了下来，这也是当年你我相认的信物。”天都帝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玩偶，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脸上的表情时而幸福时而伤感，过了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玩偶。
他领着夜锦程走到了床边，然后从床边的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了一件衣服，衣服看着有些破旧，在衣服的腹部有一个小洞，洞口周围隐隐有些陈旧的血渍。
“这件衣服，是我当初为你母亲挡住刺客一剑时所穿，被她一直好好保存在箱子里。”
天都帝小心翼翼将衣服放回后又拿出了几件物品一一给夜锦程介绍起来，约一顿饭的功夫后，他似乎是有些疲倦了，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并示意夜锦程也坐下。
“我与你母亲的往日旧事，当年我没有和你说过，是怕你怨我恨我，因为终究是我负了你的母亲才让你母亲离世，让你成了棺材子，可如今，我身上旧疾复发...”
天都帝没有接着说下去，他默然了片刻后便给夜锦程讲起了从前的事情。
“我自幼就是个孤儿，还在婴儿时被寺庙的饭头僧在河边捡到收养，但六岁那年，饭头僧意外死了，我便被赶出了寺庙，从那以后我终日以要饭为生，有时候要不到饭饿极了甚至都与那路边的野狗抢食吃，因为年幼无力，身上也常常被野狗咬的遍体凌伤，但也是经常与野狗打斗，将我的身手磨练的极强，八岁时我甚至已经能够一招击杀野狗，之后某日在我又将一条野狗扭断脖子，夺得了一小块发霉食物正高兴的时候，我突然被人偷袭打晕，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比我大一些的男孩女孩，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人是从各地绑来的武功资质都不错的孤儿，自被抓来之后，我们每天都被逼接受训练，而训练的内容就是如何不择手段的杀死对方，几年过后几百个孩子就只剩下了十个，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夜七，因为在十个孩子中，我是第七个通过最后试炼的，不久我们十个孩子就被带进了宫里，分配给了前朝皇帝的几个儿女当作暗卫，而我被分给了前朝梦云公主，她也就是你的母亲。”
夜锦程听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前朝公主的时候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您说的是前朝那个尚未婚配就怀了不知是谁的孩子，然后被前朝皇帝赶出皇宫后下落不明的梦云公主?”
“对，她就是你母亲。”
“难道那个孩子就是我吗？”
天都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听下去。
“我初次见到你母亲时便被她独特的气质深深吸引住了，与我一同分给她的暗卫说，本以为皇上最喜欢的小公主是个长相美得惊世骇俗的大美人，没想到长的也只是略有姿色而已，但是在我看来她就是这世上最美的人了。”天都帝说到此处停了一下，他闭着眼睛似乎是回忆起了那个他认为的世上最美的女子，脸上满满都是幸福的笑意。
但是很快，脑海中佳人的倩影散去，开始涌出痛苦的回忆，他的双眼也略微有些发红。
“我只是她的暗卫，本该永远生活在阴影之中默默帮她扫除所有想对她不利之人，她也本该完全不知我存在的安然度过一生，但是后来一次护卫中，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竟然让一个刺客靠近了她，等我醒悟过来自己中计的时候，我不要命的使用了一种对身体损害极大的轻功终于在她被刺前赶了回去，但是刺客悄悄潜行至她的背后将剑举起就快要刺下了，我当时不及多想就跳了出来用身体替她挡下了一剑并击杀了刺客，之后我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之时，我已经从暗卫变成了她的贴身侍卫，原来是她跑去央求了她父皇许久，皇帝也念我忠心护主，便也答应了，那之后的一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平日里，她最喜欢在池塘边看书，我也就静静站在她的一侧守护着她，直到天略暗了下来我才会开口请她回殿内用膳，她看书总是会将整个身心沉浸其中，每次我都要叫好几次她才能反应过来，秋猎时，我第一次教她射箭，她天赋极高，几次练习后就射中了一头母鹿，但知道了母鹿肚子里怀有小鹿的时候，却偷偷将母鹿带回了自己的帐篷里细心照顾着直到小鹿降生，你母亲身子羸弱，一到冬天就经常生病，每次看见她痛苦的躺在床上，而御医每每开的药无法完全治愈，而我也只能忙前忙后一会生火一会盖被却起不到任何作用时，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孤儿，若自己从小有个正常的家庭自己定要刻苦钻研医理之道，这样便能亲自照顾她的身体让她不再这么体弱多病，唉，就是这样的朝夕相处之下，两个本是情窦初开年纪的少年少女，怎么可能会不产生情愫，但是初尝爱情滋味的我们却忘了身份上的巨大悬殊已经注定了结局，很快皇帝便从身边人的口中知道了一切，他盛怒之下下令要将我杀死，你母亲苦苦哀求直到最后以死相逼才留了我一条性命，但我还是被打成重伤赶出了皇宫，我永远都忘不了将我丢出皇宫的侍卫当时所说的话，帝王之女也是你一条野狗敢觊觎的？”
天都帝说道此处面上更显痛苦之色。
“我当时身受重伤躺在宫门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凭着想再见她一面的执念，我只要醒来就拍打宫门不停央求着不愿离开，就这样我苦苦撑了三天，就在我终于支持不住将死之时，我被一位将军捡了回去，我曾问过将军他为何救我，将军说他救的是一匹狼，之后我为了报恩，也为了不再成为别人口中的野狗，我加入了将军的麾下，在战场上我以一敌百杀人如麻，我真正的成了一匹嗜血的狼，可就在我本以为我会步步高升最终有资格再见到她时，却传出了皇帝要将她送去新昌国和亲的传言，听闻此消息后我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我知道我现在必须去找她，当时国家内忧外患，内有数股势力以皇帝昏庸无道为由揭竿起义，外有其他国家虎视眈眈，可我没有想到皇帝为了安抚新昌国就要将她送去和亲，当时的我如同发了疯般赶到皇宫，一连杀了数个发现我的侍卫后终于找到了她，她正躲在被里偷偷哭泣着，我与你母亲数年未见，如此相见之下免不了一番互诉衷肠以解相思，最后自然也有了夫妻之实，后来我苦苦求你母亲与我一同逃离，但是她不肯，她还是放不下她的父皇，若是她偷偷走了，新昌国此时就更有理由直接出兵了，最终我还是没有带她离开，那也是我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那天后我回到军队更加发了疯般在战场上不停杀戮，军队在几个月间就镇压住了所有的起义军，我也当上了仅次将军的校尉，就在我以为内忧已解外患何惧，你母亲不会再被送去和亲的时候，皇帝将她赶出宫的消息传来，当我赶到你母亲最后停留过的地方时，我只找到了一把染血的匕首。”
天都帝眼中的泪水此时已经夺眶而出，声音也变得凶狠起来。
“我当时以为你母亲已经死了，我恨透了皇帝，恨他为什么他如此狠毒，将自己原本最疼爱的小女儿赶出宫就算了，居然...居然还将她杀害，我当时只想着，你不是最重视你的皇位吗，那我就把你从皇位上拖下来，我回去后压抑住心里的悲痛与愤怒苦想着办法，最终我想到一计，我要用皇帝最信任的军队，也就是我所在的军队，把他拖下皇位，想定计划后，我去向将军提了亲，将军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常年的相处让她对我早已心生情愫，只不过我心里只有你母亲，对她就一直装傻视作不见而已，很快将军便答应了我俩的亲事，我用最短的时间布置完了一切成了亲，成亲后不久，我设计将军在一次野外狩猎中坠马重伤就此卧床不醒，我顺理成章的接手了他的军队，接手后我一面假意继续效忠皇帝替他四处出征，一面又用最短的时间排除异己，军队里几个将领都被换成了我心腹之人，然后我便开始等待，等待一个让我师出有名的时机，终于我苦苦等待十几年后，皇帝因为大肆修建行宫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我发动兵变攻打皇帝，我本以为以我军实力很快就能攻破京都冲进皇宫，但不知他允诺了周边几国什么条件，几国都纷纷派出了军队助他，这一仗便打了近十年，但最后我还是军临城下将京都围困住了，可就在我要攻打京都的前一晚，你母亲出现了，原来当时她被赶出宫后确实遭到不知何人的攻击，但之后被高人路过所救，虽然肚中孩子没了，但所幸捡回了性命，她养好伤后就开始苦苦寻我，但是当她每每打听到我的所在，我却因为战事时局的变动不停迁移着大本营，就这样我们错过十多年的时光，不过最终她还是找到了我，她没有介意我已经成亲并且已有几个子女，之后我便与她在府里每日形影不离朝夕共处，数月后她又有了身孕，在这几个月中，我放下了手边所有事情只为每时每刻都陪在她的身边，前线军队却因为没有我的指挥而止步不前，就在我本以为往后的日子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时候，将军的女儿领着数名将领前来跪求我回到前线指挥军队，你母亲极力反对，而我却被他们口中的权利与地位诱惑，最后居然也就答应了他们，我虽然在决战前承诺你母亲安心在府里养胎，我绝对不会伤害她的父皇和母后，可就在城破军队杀进皇宫，我冲进殿内看到皇帝端坐在九龙宝座之上，居然还是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而皇后也跪在他的身侧满脸怨毒的望着我的时候，我没有压制住心中的杀意，最终向身后的弓箭手下令放箭，密密麻麻的箭雨很快就将他们两个射成的刺猬，而我却仿佛是一匹饥饿的狼突然闻到血腥味一般，我的心里充满了杀意，我不顾手下的阻拦，冲到了宫里每一座殿内，老弱妇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整整...一天一夜，我沉浸在杀戮中仿佛丝毫都不觉得累，终于我杀死了最后一人，我回到皇帝死的地方，坐在了被手下清理过的九龙座椅之上，我仿佛才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当我后来在众人簇拥之下回府的时候，你母亲已经不见了，之后我派出了大批人手去寻，却怎么都寻不到你母亲了，直到最后我在云州遇到了你。”
天都帝说完后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沉重的包袱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而夜锦程依旧坐在椅子上，满脸全是复杂的神色。
就在此时，天都帝却不知从哪抱出一个木盒，他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匕首，匕首表面寒芒闪动，一看就是锋利无比的样子，他手持匕首走到了夜锦程面前，缓缓举起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