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洛洛，快点，你爹爹上课要迟到了。”
“等等，来啦！”她背上书包，从一个梨花木雕刻的盒子里取出一条带着白玉珠子的项链，戴在脖子上，匆匆穿上鞋子下了楼。
开车的是英明神武的林大警官，专破悬案，也是C市林氏董事长的公子。
而副驾驶座的是C市的大学历史教授洛老师，文质彬彬，君子一般的人。几万年的古董了，古到不能再古了。
她呢，一只被他们从凤凰蛋里孵出来的一个小娃娃，至于怎么来的呢，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这一家三口，绝对是模范好家庭，爹温柔，爸暴躁，女儿坑爹。
或者是一家四口，外加一只不怎么凶的兽。
上了车，她的书包猛地动起来，她急急忙忙打开拉链，“啊呜”一声，一只淡棕色的胖猫咪从里面钻出来。它舔了舔自己凌乱了的毛，一脸幽怨地看了眼林洛倾。
“你真当自己是猫咪，还撒娇呢！”
“喵呜！”谁撒娇了？
这是她爹爹的魔兽猞猁七夜，到了人界就化作小猫。用她老爸的话说，是个看家护院的好东西。用她家老魔君爷爷的话说，可以辟邪保命。
她瑶山的爷爷总想把他那只大鸟塞给她，但是一日见了那只大鸟浴火后的模样，跟只烤鸡似的，果断地拒绝。
魔尊爷爷说她属水，带只喷火的鸟在身边不好，水火相克。于是二话不说就把他那只大蛟龙送了过来。偏偏她最怕蛇，这种动物摸上去滑溜溜的，渗人可怕。吓得她直接离家出走去了瑶山，躲几日没回家。直到魔后奶奶拧着爷爷的耳朵让他把大蛟龙带了回去。
两老头继续斗吧，爹爹说了，各界的是是非非与他们无关了。不过本就在六界之中，哪能脱世而活？她一个从蛋里出来的小娃娃没什么本事，跟着家里两位就好，去哪里都没关系，吃好睡好做只乖乖的小猪。
“爹爹，白教授问我你有没有打算给我娶后娘？”
正在开车的林大警官立刻炸毛了，“怎么回事儿！”
她从包里取出牛奶慢悠悠地喝起来。
看戏不能没有饮料，要是能有一桶爆米花就再好不过了。
到了C大的附属中学，她背起书包逃离家暴现场，关车门前又迅速扯过她家的吉祥物。“爹爹老爸，拜拜！”挥挥手，撒着脚丫子，踩着铃声往教室八百米冲刺。
“快，到玩具挂件里去！”
“不要，里面太憋屈了。我堂堂魔君座下第一魔兽，哪能做挂件小宠？”
“快点，要是让班主任发现，我就要吃处分的，快！”
“我不——”
“清炖和红烧你选一个。”
“呜呜。”
小猞猁只得乖乖钻进小挂件。
在她意料之中，当天晚上，林止开会加班了。
最后，她只能收拾书包回林家解决晚饭了。林家老太太最欢喜不过了。
当初，她本想着自己指不定还是个助攻，结果林止倍儿地不争气，主动得掉价。
洛熠一招欲拒还迎就把人吃得死死。
当初，林氏的商场里发生了劫持，刚处理完正准备与同事们回去的林大警官还没出商场大门，一个小女娃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唤他，“娘亲！”
他们当时就石化了。
林止的脸顿时黑了一层。心想谁家的娃啊，男女不分。他这么个糙汉子怎么会被认成女人？这娃哪冒出来的？爹妈都不管吗？
这娃娃拽着他的裤腿一点一点往上爬，动作娴熟。天呐，他的裤子快要掉了。他第一反应不是制止娃娃向上爬，而是先提住自己的裤子。
“你妈妈呢？”他一把将小丫头抱起来。怕自己的胡渣扎到她，抬了抬下巴。
“我找你。”她伸手去扯他的胡子，碰碰，“戳戳。”
听完，他哈哈大笑起来。“你为什么找我？”
“我找你，我找我父亲。”
“老大，这小萝卜头和你倒是有几分相似呢！”某位嚼着口香糖的小薛警官说。
“对哦！”另一位附应道。
他瞧了瞧怀中的娃，貌似真的和他有几分相像。
“我是你的娃呀，怎么会不像呢？”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男人，笔挺的鼻梁上架着黑色的金属眼镜，眉宇间，透着几分成熟，俊秀的脸一时让人看不出具体年龄。一身黑色的西装，露出的衬衫口还别着精致的金色袖扣。留给林大警官的第一印象就是精致男。
“不好意思，她跑太快，我一时没追上，不好意思，麻烦这位警官了。”
发觉林止盯着自己，眼前的男子忙把头一低，似有掩饰什么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往下一敛，而后就抬手去抱林止怀中女孩。
谁知小女孩一躲，往他林止怀里一扑，两只手环上他的脖子，扒拉紧了他脖子，脆生生道：“不走，不走，一起！”
“不好意思。”说着又试图再次去抱她，小娃娃将头窝在他的颈窝里死活不出来，蒙头再次喊道：“不走，一起！”
林大警官无法无视周围同事投来看热闹的眼光，只得作罢妥协。“这位先生，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吧，瞧着这......一时。”哄不好了。这小孩该不是碰瓷的吧。要不是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混混流氓，他都得怀疑她是要赖上自己，然后趁机讹他一笔。或者就是被自己帅气得外表给吸引了。不过，她爹长得真的挺好看的。到底是女儿肖父，这娃娃也漂亮得很。
“那怎么好意思。”男人又试图伸手去抱回孩子。
“走吧。”他抱紧孩子。
“你叫什么，小不丁点儿？”他问她。
“洛洛，林洛倾，林止的林，洛熠的洛。你可以叫我洛洛，洛熠的洛。”她回答得响亮又干脆。
林止？和他一个名儿。
他刚想问眼前的男子姓什么，小洛洛像是读懂了他的眼神。“我爹爹叫洛熠，你听到的。他是C大的教授，我天天跟着我爹爹去上课。”
一路，洛熠在前面开车，林止坐在后驾驶座，腿上坐着一只娃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猫的胖爪子。
到了住处，洛熠从电脑包里掏出钥匙，门开了，玄关换下拖鞋后进入，里边很是宽敞，装饰很是古典，屋子整洁到不可思议，不像是有养孩子家的样子。
“洛教授的家里很整洁，不像我表姐家，有个孩子，家里乱得不要太厉害。”他自来熟地四处看了一圈，奇怪的是没有发现任何成年女人用的物件，连样摆设都没有，除了几个孩子玩的玩偶。林止带着几分疑惑试探道：“看来是她妈妈收拾得挺勤的。”
他抱过洛洛，“只有我和洛洛住，洛洛很乖，不捣乱。”
他说话的语气淡淡的，林止一时听不出喜怒。不知道是不是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事情，猜测他是离婚了？林止很快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这是一个带娃的单生汉，一个极其自律的单身汉。
“林警官坐，我去泡杯茶。”说完就转身去了开放式的厨房。
林洛倾从沙发下爬下去，蹬着小腿就跑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踮起脚丫子从里面取出熠个保鲜盒。
她跑回到他身边，“这个你肯定喜欢！”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已经削了皮的哈密瓜。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我就是知道。”她仰起脸，满脸傲娇道。
不告诉你，我就是知道。
再见面是在C大。
他去C大处理一起女大学生失踪案，刚好路过他的教室。诺大的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头排靠近门口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正在吃棒棒糖的小女孩，她的头往外一歪就瞧见了看得出神的林止。
这不就是小洛倾吗？
他忙露出微笑，让自己看上去温柔可亲些。
小洛倾也看见他了，高兴地对着他挥挥小手。
洛熠余光扫到他的身影，看了眼门外，把头一低，故作镇定地扫了眼手中的教案继续讲课。小洛倾踩着夏天的小拖鞋蹬蹬蹬往外跑。
林止一把抱起冲过来的小丫头，刚想问什么就被小丫头给抢了话。
“爹爹在上课，你等等他。”不待他回答，洛倾就安排好了他接下来的事情。
等洛熠。
他抛下下属同小丫头一起坐在教学楼的花坛边等洛熠下课。她和他聊附近的美食，意思再清楚不过了，给她买一点呗，冰淇淋来一支，趁着她爹爹在讲课偷偷吃完不告诉。
后来，他借着看娃，或者巧遇，或者问案子等各种借口寻洛大教授。
不久，林止登堂入室，蹭免费的饭，带免费的娃，溜免费的猫。
她从整日跟着洛熠C大报到，变成今日C大，明日刑侦大队，哪天还能去街上胡吃海喝一顿。
直到有一天，好奇宝宝洛洛打起了梨花木雕盒子的主意，想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宝贝，林止的记忆又重启了一遍。
那日，洛熠拎着电脑包从C大赶回来给父女两做饭，刚打开门就感到不太对劲。
林止一脸严肃地瞪着他，一语不发，神情十分凝重。小洛倾缩在阳台的角落里，一副犯了错误的模样，手里还抱着已经打开了没研究明白的梨花木盒子，或者说是神界扶桑木雕刻而成的锁灵盒。地上躺着一朵鲜红的蔓珠华沙，花心处光影浮动。
洛熠闭上眼。
他知道了。
盒子里装着是林止的记忆，林止上仙的记忆，轮回成凡人林止十来世的记忆。
“你知道了。”他很平静。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止红着眼眶问他。
“你回来了就好，其他都无所谓。”
他愤怒了，什么叫无所谓。
不言不语不说，这人又回到当初的那个模样了吗？什么都自个儿抗，痛不言，苦不语。
“无所谓？这些年，你轻描淡写就这么一句话？你明明知道我在哪里，却从未不现身。你是躲起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寻过我。”
“对不起，我不敢见你。”
他林止并非洪水猛兽，能吓得令多少人闻风丧胆的魔君大人退避三舍，直言不敢？
“洛洛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交代。”
某小娃蹲在角落里觉得自己的这个样子挺好的，和普通人一样，长得还快些，不用几百岁了还是儿童模样。她爷爷说她跟他一样，从蛋里爬出来比别人长得慢一点。本以为只是慢一点点，结果慢的不是一点两点。鹤立鸡群，她从来不是那只鹤，是那只鸡。她也不是鹤立鸡群，而是鸡立鹤群。
学堂上师傅点了她名字却一时找不到人。
“炎若雨是我招惹的，关你什么事！”谁知道他招惹了什么烂桃花，见过他几面就拾掇着他父母要他娶她，不成就因爱成恨。这本子搁到戏曲里绝对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病娇反派。
人家都说红颜祸水，却不知蓝颜也是祸。
林止长着一张妖孽的脸，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了天界神将之女炎若雨。
神魔一战，林止与林洛倾的魂魄离散。他俩的魂魄是她洛熠在烟硝未散的战场上一飘一缕地收集回来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怕真刀实枪地杀一场，最怕暗地里使手段。
林洛倾低着头，时不时扫两人一眼。刚刚爹爹瞪她的眼神十分可怕，吓得她一时半会儿不敢动弹，她的腿都麻了。从前，她就算在外闯了祸，人家寻到魔界讨说法，洛熠也只是道一句“小女顽皮，请多担当”，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她。
今日，洛熠的慈父形象在林洛倾的心里开始坍塌。
洛熠紧闭着双唇不语。
“当初你和鬼君做了什么交易？”洛倾身体里明显有鬼界的气息，鬼界不会平白无故把大量的灵力送给他。洛家与鬼界渊源颇深，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对方一直在打洛家子孙的主意，林止不能不警惕。
“洛洛，回房间。”洛熠对林洛倾说。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往房间里逃，装孙子的小猞猁从沙发底下迅速爬出来“蹭”一声，赶在门合上之前溜进了门缝。
洛熠用结界封住了房间。
他才道：“我求他送你入轮回。借九幽魄令替洛洛修复元神。他向我要了两个愿望。”
“什么愿望？”这男人不会是开空头支票吧。
“他没说。”洛熠如实回答。
还真是空头支票，林止内心：靠！
“空头支票，万一他要你娶他女儿，你也娶？”
“鬼君只有儿子。”他答道。
“儿子。”林止转念一想，“那就是要娶我女儿，你也嫁？”
“不应。”
“不应？你答应人家了。空头支票！君无戏言，你现在倒是学会耍赖了。看来是进步了。”
“不应。既然是我履行承诺，应与不应我说了算。”他说得很坚决。他们是他的逆鳞，不可触。眼神突然变得凛冽冰冷，十分认真。
“言而无信。”
“可以打一场。”
林止：“......”
敢情和他待久了，英明神武的魔君大人也成了仙气飘飘的无赖。“好了，好了。”
他摆了摆手让洛熠坐下，“过两天我带你和洛洛回家，洛洛还是要上户口的，明年也该送幼儿园了。”他能怎么样？难道真和他闹脾气？吓跑了，还得想办法哄回来。打一顿，最后心疼的还是自己。再说了，是他从这里搬出去还是把他们两父女赶出去？
他还快速脑补了洛熠牵着小洛倾的手在大街上流浪的画面。
洛熠刚坐下，听他这么一说，脊背就开始僵硬起来。回家？他这是要带他回去和家里人说吗？他们会接受林止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吗？想到此处，手心就冒起汗来，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见洛熠不说话，他就跳起来。“难不成你要我金屋藏娇？”
“我......我......”
“我个屁，你说话什么时候就开始结结巴巴了？当年的风范去哪里了？我给你藏，不过我没打算藏你，藏不起，我养我自个儿就够了，你，我是养不起了。”
他曾经说过任由洛熠金屋藏他这娇，就是不能呵斥自己半句。
“我说你心思能不能不要那么沉，凡事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想得太多。”
“我......”
“行了行了，一切交给我。”
还是要小丫头去说服家里人。既然为人子女，便不能我行我素。与其日后被发现了刺激到几位老人，还不如他主动提起。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